假如生活欺骗了普希金读《普希金诗集》

2020-12-01谷立立方凤燕

厦门航空 2020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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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普希金曾经饶有兴味地写下这样一个注脚：“值得被铭记的人，却因缺少历史传记，很快便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这句话显然不能用来形容他自己。时至今日，他仍然是“值得被铭记的人”。

如果把普希金称为“俄罗斯文学之父”，大约没有人会反对。19世纪上半叶，俄罗斯还是一片文学荒原。日后大师频出、佳作连连的白银时代，远远没有到来。彼时，这个以强悍著称的“战斗民族”紧紧跟在西欧诸国身后，亦步亦趋、东施效颦，既没有像样的产业，更谈不上真正的文学。甚至，就连俄语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语种。还好有了普希金。他以独具一格的诗句为这个民族带来了希望，也为稚弱的俄语文学注入了灵魂。

倘若有幸活到今天，普希金应该不会相信在遥远的东方，他的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曾经激励了整整一代人在失意的时候仍然不忘自己的理想，持续地穿越痛苦，迎接欢喜，哪怕生活给了他们太多的磨难、太多的痛苦。但我们不知道的是，生活真的欺骗了普希金。在38年的人生中，他被同行嘲讽，被沙皇流放，上过战场，谈过恋爱，最终早早地死于决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写于1825年。普希金年仅26 岁。5年前，二十出头的他被流放到俄国南方，其后辗转来到父母的领地米哈伊洛夫斯克村。如果仅仅凭借诗中那些满是力量的句子，我们很容易心生错觉，以为他躺在彼得堡郊外的农庄，无所事事地享受正午阳光的轻抚，却不知道此刻的他早已远离了亲人朋友，独自一人幽居在偏远的村子里，听他的

老奶娘给他讲故事，进而找到了《叶甫盖尼·奥涅金》中女主角塔吉雅娜奶娘的原型。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浪漫，其实却痛彻心扉。还好，他是普希金，是“俄罗斯诗歌的太阳”。这意味着，所有的苦难都不能击垮他。就算身处冰天雪地，他也要调动一身的能量，召唤和煦的春风。因为在他看来，诗人就是先知，写诗的意义不是为了激发记忆深处的苦难，而是要“走遍陆地和海洋，用语言去把人们的心灵烧亮”。没错，燃烧。这正是《普希金诗集》最动人的部分。很多时候，他就是“在荒原中播种自由的人”，一边播撒自由的种子，一边传递无尽的希望。

因此，为了这些微漠的希望，他从来没有在作品中留下一丝颓废消极的痕迹，尽管生活一再欺骗了他。翻开《普希金诗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欣欣向上的气息。诗人清醒地看透了一切，却没有因为现实的不公而“苦恼心伤”。相反，他总是站在日常的废墟上，面朝未来，心怀希望，用尽全力去歌唱自由的生活，赞美纯粹的爱情，预言所有的阴霾都会悄悄逝去，幸福的日子终将到来。仿佛他身处的地方，不是正在像腐烂的木头一样迅速衰败的俄罗斯，而是一片视野开阔、气象清朗的森林。只要站在这里，任何一位诗人都会抛开现实的烦忧，自由自在，用力呼吸，毫无顾忌地写出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同样是在流放期间，普希金写下了著名的《致凯恩》。整首诗以“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开始，随即把我们带往诗人的记忆深处，和他一起重温那些曾经无比美好的旧时光。“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天仙。”而如今当他身处穷乡僻壤，当他在孤独中苦捱，似乎只要一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他闭锁的心就会“在狂喜中跳跃”，就会重新苏醒，就会为了“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而欢呼雀跃。

在长期的蛰居中，普希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他还是一名诗人。《致诗人》里，他告诉自己：“诗人！不要重视世人的爱好。”因为“狂热的赞美不过是瞬息即逝的喧声”。当所有的喧哗都像潮水一样退去，诗人将会听到“愚人的批评和冷淡的人群的嘲笑”。然而，这又能代表什么呢？既然从一开始就立下志愿，要成为一名真正的诗人，那又何必在意世界的吵闹？他相信，诗人就是一位“隐秘的歌者”。就算被暴风雨抛掷在海岸上，他还是要一边平静地“唱着往日的颂歌”，一边从容地“把我潮湿的衣裳，晾晒在太阳下的岩石旁”。

正是有了这样的从容，才有了我们熟知的普希金。而他自己呢？他对自己又有怎样的评价？写于1836年的《纪念碑》就像诗人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此时，距离那场致命的决斗只有短短半年时间。或许是感到时日无多，普希金在想象中为自己树立起一座“非人工的纪念碑”。他自称，早就把自己的灵魂留在他亲手写下的诗句里。就像他所说，“我的名声将传遍整个伟大的俄罗斯，它现存的一切语言，都会讲着我的名字”。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位诗人对自己最大的赞誉。而回过头来看普希金，他的确是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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