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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中的赤裸生命

2020-11-30李月

戏剧之家 2020年34期
关键词:艾丽斯沃克紫色

李月

【摘 要】《紫色》(The Color Purple)蕴藏现代生命政治哲学内涵。本文试图借用阿甘本生命政治基本概念从家庭空间、种族碰撞以及文明冲突三方面对小说中的赤裸生命进行解读。

【关键词】《紫色》;艾丽斯·沃克;赤裸生命;例外状态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34-0188-03

艾丽斯·沃克 (Alice Walker)之《紫色》中的妇女主义、姐妹情谊、黑人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等概念是学者关注的焦点。本文将绕开传统视角,借用阿甘本之生命政治理念中的赤裸生命、例外状态等概念,对小说中家庭环境、种族碰撞以及文明冲突下的赤裸生命进行解读。

“在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体系中,任何事物本质的实现包含了两重要素,一重是形式,一重是质料。”在古希腊时期生命(life)这一概念由“zoe”和“bios”两个词构成,“作为简单生命体的zoe是质料,而bios特指生命的形式规范。”通过对zoe和bios的分析,阿甘本指出“生命本身与自己的存在形式必须相互联结,不能分离,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存在,即形式生命。”进而,阿甘本提出“赤裸生命”这一概念。“赤裸生命是在zoe与bios分裂后生成的一种特殊的政治身份缺席下的政治存在。它与其生物性的存在状态并不一样,它是被破坏的政治生命展现出的行为的残存品。”

一、家人身份与赤裸生命的重叠

通常,赤裸生命出现于例外状态情形。“现代学者认为权威直接内涵于公法中的主权者和私法中的父亲。在公权中,主权者的权威体现在可以悬置法律,宣布实行例外状态;在私法中父亲的权威则体现在‘生杀权中。”父权社会下,父亲是家庭的主权者,拥有支配和惩罚其家庭内部成员的权利。照常理而言,规范与法律相关,当法律被悬置,主权者控制决断力量时,主权者设定的规范便与其他生命挂钩。在家庭空间中,父亲设立的“规范”便可以直接干涉其他成员生命。此干涉本不被法律允许,但在家庭这一特殊空间中,宪法具有的效能被父亲利用自己的优势而使之“悬置”,从而把家庭变成以他为主权者的例外空间。这种例外状态便是一种生命政治。在父亲面前,其他家庭成员都成了实在的或潜在的赤裸生命。

小说开篇,茜莉,一个年仅十四不懂分毫性知识的女孩子,因其母身体不适无法让“父亲”发泄兽欲,便被其实施强暴。事后利用作为父亲的权威,继父恐吓茜莉不要告诉他人,“否则,你妈妈会给气死的。”作为一个没有接受足够教育的孩子,父亲在她面前便是绝对的权威,父亲命令的一切她都找不到反抗的勇气。作为主权者的父亲,其特殊地位的意识形态性造就了家法内在于其生命形象中,他站在家庭结构中的顶端,一言一行皆为其他内部成员的行为准则。因此茜莉不敢对自己被随意塞给X先生进行任何反抗。一个缺乏正确且有力三观支撑的孩子在父法之下只能全盘接受父亲的一切安排。她不仅是身体上缺乏抗争的力量,更为重要的是她的大脑尚未觉醒,无法意识到如何行动才能阻止所遭受的不正当行为。不同于茜莉,其妹聂蒂在意识到父亲对她的邪念后虽然同样感到害怕,之后却勇敢地两度逃离牢笼,迎向未知的生活。聂蒂的强大来自于她在学校所受的教育,她心知在家之外有更大的世界。面对意图不轨的父亲,聂蒂清楚地明白这是犯罪,她不该遭受这些苦难。这些意识的觉醒帮助聂蒂识破常年内在于父亲身份上的法则的虚伪性,从而开始她的反抗。

在家庭空间这一例外状态下,并非只有女性才是绝对的赤裸生命。在成为父亲之前,每一名男性在其父面前都曾是或仍是赤裸生命。残暴如X先生,无论是身为丈夫还是父亲,他都是家中的法规所在,他可以任意对其他家庭成员进行打骂。可X先生无法掌控自己的婚姻。他的爱人是莎格,但因为老X先生认为莎格是“贱货”因而不同意两人结婚使其另娶他人。同时,爱人受到父亲的如此侮辱,X先生却无丝毫胆量反驳一言。就算二人之子被老X先生一句“我们怎么会知道”而否定,X先生仍毫无行动。当与父亲发生矛盾时,作为儿子的X先生永远会向家中主权者妥协。X先生的一生都生活在其父庇护之下,从而永远是其父面前的赤裸生命。如老X先生所言“这是我的房子,这是我的土地。你的儿子哈泼住的也是我的房子,也在我的土地上。”因此,X先生具备双重身份,他是处于“灰色的地带”(gray zone)的人,如同阿甘本在《奥斯维辛的残余》中所描绘的由犹太人组成的“特别行动队”,他们负责处理被杀害的同胞,自己最终也难逃劫难。

对父亲的依附使父亲得以成为家庭法则制定者,掌控家庭这一方天地,这是形成以父亲为主权者的例外状态之根本原因。如此家庭成员便成为了实在的或者潜在的赤裸生命。只有解决独立于父亲而生存这一难题,赤裸生命才能重获bios。当家庭法规直接来源于主权者的生命时,那么法规就可以直接干涉其他生命,家庭就成为一种另类的例外状态,家人便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人。在主权者面前,其他家庭内部成员不再是“家人”,而是可以肆意干涉其生命活动的对象。

二、种族碰撞下的赤裸生命

小说背景中,彼时美国尚未经历成效斐然的民权运动,其法律似乎赋予了每一个公民权利,却未真正意义上地将有色公民纳入其羽翼之下。有色公民在白人主权者面前无法拿起法律作为武器保护自己,他们的生命犹如草芥。公民会仅因为肤色这一肤浅的原因而面对来自白人主权者的任意暴力。而“这种暴力是不受世俗和神圣的法规所束缚的。这种暴力,打开了一个领域。這个领域就是最高决断的领域,法律存在但无效,任何暴力可以不受束缚。”“在该领域中,杀戮是被允许的,不会犯杀人罪,但也不颂扬祭祀。”在这般形势下,肤色便使公民沦为潜在的赤裸生命。国家法律不会保护他们的生命活动,也不会惩罚白人主权者施加在其身上的恶性生命活动干预。主权者可以随时决定冒犯他的人成为赤裸生命,任意剥夺法律在特定空间的功能,将赤裸生命捕捉到其划定的特殊领域。

茜莉波折的人生源于其生父之死。其生父依靠勤劳、踏实得以拥有一家铁匠铺。然而他的成功引来一些白人的嫉恨,他们烧光了他的铁匠铺,半夜将他及两个兄弟从家中拖出去吊死。这是一场绝对的私刑。能将三名成年男子从家中拖出再吊死,这绝非是个人行为,起码在三人之上。在他们的力量优势下,“生命被完全暴露并任意践踏、杀害”,几名被处以私刑的黑人“生命就被纳入到了政治秩序中,至高权利就是建立在这种以生命为积淀的政治上的”,“这就是一种原始的例外状态。”茜莉生父之所以会遭受私刑只因为他是一个黑人,他的生意影响了其他白人的利益,如果他是一名白人,其命运不至于此。然而,就算大家都知道茜莉父亲死亡的来龙去脉,也没有人为他们伸张正义。尽管他们同为美国公民,同其他人一样受法律的保护,可他们的种族身份在特定形势下使得他们成为赤裸生命。彼时法律被悬置,他们不受法律赋予的权利的保护,而剥夺他们生命的白人主权者不必因为任意剥夺他人生命而受惩罚。

在由主权者和赤裸生命组成的状态里,主权者拥有让人死同时也拥有让人活的权利。换句话说就是主权者可以随意干涉赤裸生命的生命状态。如福柯在其《性经验史》中指出,权利的最高功能不是杀戮而是从头到尾地控制生命。小说中的白人市长便是控制索菲娅生命的主权者。市长利用自己的政治身份,将自己内化为实在的法规。他不允许索菲娅反驳妻子的意愿,所以对索菲娅进行身体攻击,最后甚至使之残废、入狱。但凡是自由公民都拥有向他人意愿说“不”的权利,可在白人市长面前,索菲娅作为一名黑人女性并不是真正的自由之身,他认定索菲娅应该为服务主权者的他们感到荣幸。索菲娅的拒绝打破了他对自身权利的预设,因此他立马采取行动来捍卫自己作为主权者的权利,索菲娅就此被归类到实在的赤裸生命行列。索菲娅因违背了主权者的意愿而被剥夺了所有作为人的权利,她的生死由主权者随意拿捏犹如动物一般。随后,在茜莉等人的帮助下,索菲娅到了市长家中成为他的女佣才得以活下来。市长利用主权者的优势轻易地决定索菲娅的生命存在,随意控制索菲娅作为人的生命。

竞争、违背和打斗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然而,若在特定情形加上种族背景,事态将容易走向极端。本该是普通之事,可若一方所属种族在当时环境中处于绝对劣势,其便极易沦为赤裸生命任人宰割。强势的一方依靠法律甚至超过法律来悬置法律,剥夺弱方被法律授予的作为人的生命权利。弱者哭诉无门,而强者为所欲为,亦不用担心受到法律的制裁。

三、文明冲突下的赤裸生命

从古至今,文化相遇时常有之。然而,若其中一方在现代化方面占有绝对优势能够轻易碾压另一方,那么另一方的群体成员便极可能沦为赤裸生命,拥有生命生存力量的一方可以轻松通过影响对方生存来获得主权者的权利。

世代生活在奥林卡村的土著人们,其土地、信仰、财产都在此处。白人的到来最开始带给他们的是期待,“他们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干的。”直到机器将工程进行到他们的种植地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些配有先进设备的人根本不会顾虑他们。他们的教堂、学校、茅屋等因为阻碍工程进行,在未经协商的情况下被夷为平地。本是公用的水源不再属于他们,附着了其信仰的大叶子树也被推倒。在这些违背人道的行为中可以看出缺乏现代设备傍身的奥林卡人在背靠现代文明的白人面前因利益冲突沦为了实在的赤裸生命。从根本来看,这其实是两种文明的博弈。当一方处于绝对弱势时,占优势的一方会利用本土文化带来的优势来压制对方。在实施单方面的绝对压制时,曾经的规则在新的空间中失去约束力,而弱方提供的法则在他们眼里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们的能力足以让他们通过控制对方的生死来对他们进行生命活动干预。

这些开发商在祖国必然是依法行事,法律不会允许他们任意损坏他人财产。可当空间由国土转变到落后的非洲小村庄时,故国法律、一直以来遵循的道德礼教于他们而言陡然间失去了约束力。比起奥林卡人,他们的各类资源都更为优异。现代化机器、枪支使得外来者拥有让奥林卡人臣服的威慑力。最初,发现家园被侵的“奥林卡人拿着武器冲出去。”然而,在发现筑路工“手中有枪”后,他们放弃了抵抗。在两个群体的对抗中,双方差距悬殊,当弱势一方受到生命威胁时,为了获得生的安全感他们往往会选择示弱、服从对方。如此,可以决定对方生死的开发商便开始品尝作为主权者享有的权利。主权者借用文明带来的绝对性力量建立凌驾于赤裸生命之上的一种无法状态——例外状态。在这样的状态下,主权者将法规内化在自己身上。他们枉顾故土法律,因为行动的空间远离故土,其行为不会被与自己属同一文明的人指责而产生影响他们稳居主权者地位的威胁。他们蔑视所在土地的法规,因为他们拥有绝对性地影响土著生命存在的能力。如此,来自一个文明的群体便可以对另一个文明的群体为所欲为而不受任何制裁。两个文明群体因为文明发展程度的不同最终演变成主权者和赤裸生命两个极端。

截然不同的两种文明相遇会生发出无法预料的后果。纵观历史,古今中外,若两种文明发展程度相差过多,便极可能演变成一种结果。比如欧洲人登陆美洲大陆,依靠先进文化、武器,一步步将当地土著人划到“圈”中,成为大陆的“新居民”。或许,这也是霍金为何警告人类不要回复外星信号的原因。若人类文明优于外星文明,人本性中的掠夺性极可能为人类带来毁灭性影响。若外星文明优于人类文明,人类则极有可能沦为星际赤裸生命,丧失作为人的生命的bios。

四、总结

《紫色》在其短短的篇幅中蕴含了家庭空间、种族环境、文明冲突等情形中的生命政治。沃克企图告诉世人,每个人都是潜在的赤裸生命。在家庭空间中,主权者存在的根本原因在于成员因生存需求而对主权者的依赖,为摆脱赤裸生命的困境,最重要的是经济独立以及思想觉醒。在种族大环境下,弱势的一方只有不断发声,提出平权要求,种族群体才可能一步步逃脱因种族属性而沦为赤裸生命的可能性。当两方文明发生利益冲突时,若要避免成为赤裸生命,我们需要不断加强文明建设,缩短与其他文明在各方面的差距,这样才能降低因缺乏抵抗力量而成为赤裸生命的可能。沃克或许在警醒世人,在某一空间我们可能是没有保护罩的赤裸生命,而在另一空间却可能成为残害他人的主权者。这对世人如何在万变的世间经营自己的生命提供了些许精神指引。

参考文献:

[1]Agamben G.Remnants of Auschwitz:The Witness and the Archive[M].New York:Zone Books,1999.

[2]Alice Worker.The Color Purple[M].New York:Harcourt,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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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逢振,蔡新乐.批评的新视野[M].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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