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融合发展水平测度及区域差异分析
2020-11-30杨飞虎洋林
杨飞虎 杨 洋林 尧
(江西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江西南昌 330013)
一、引言及文献综述
在中国城镇化进程中,受传统城乡二元体制和以城市为主发展战略的影响,城市往往表现出巨大的虹吸效应;生产要素从农村流入城市,而城市对乡村扩散作用较微弱,导致中国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1]为实现城乡均衡发展,中国相继提出统筹城乡发展、城乡一体化建设、新型城镇化等宏观战略,并在步入新时代之际明确提出“城乡融合发展”。宏观政策演变体现了中国城乡关系的阶段特征和发展要求,反映了政策重心由“以城带乡”到“城乡互动”的转变。而城乡融合作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路径,其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已成为城乡关系研究领域的重点。
国外学者的研究聚焦于城乡联系。如Tocoli(1998)认为城乡联系包括人口、商品、资本和其他社会交易。[2]Zane(2014)提出城乡融合的三个阶段,即城乡流动、城乡联结与城乡合作,并从结构联结(经济、社会、政治、文化)、功能联结(生产、消费、金融、管理)、空间联结(环境、基础设施、地理、土地利用)和其他方面(技术、人口、意识形态)构建城乡联结阶段的评价指标体系。[3]针对城乡融合的内涵诠释,黄小明(2014)指出城乡融合是加强农业和非农部门的经济交流协作,实现生产要素合理流动和优化组合,从而缩小城乡差距直至趋同的过程。[4]金成武(2019)阐述城乡融合是“多样而统一”的融合发展,即城与乡在发挥各自比较优势的前提下相互供给和需求,直至达到城乡人均收入均等化状态。[5]杨林等(2019)认为城乡融合是城乡在生产要素、公共服务、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等多领域的互动融合。[6]刘春芳等(2018)则基于要素流动视角,指出城乡融合的本质是要素自由流动、公平和共享基础上的城乡一体化发展。[7]何仁伟(2018)则将城乡融合内涵延伸至空间布局优化和创新制度供给下的城乡经济、社会、环境三维融合。[8]由此看来,大多研究将城乡融合内涵归结为城乡强联系、强互动下的多维度融合发展。国内学者比较关注城乡融合的水平测度及动力机制。如范昊等(2018)基于城乡互动融合视角,通过城乡关联-共生发展假设条件、基本表现、跃升条件和结果方面构建了指标体系。[9]周佳宁等(2019)从城乡人口、空间、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融合维度构建评价指标体系,通过设定模型实证检验财政分权、财政支出、金融发展和产业结构调整对城乡融合的影响程度及方向。[10]杨林等(2019)关注了城市是否具备推动城乡融合的经济、资源、财政和未来发展承载力,并根据100个地级市的实证结果对城市划分类型,以便确定不同类型城市城乡融合政策着力点。[6]刘明辉等(2019)则将城乡融合界定为“人”“地”和“资本”的融合,检验城乡要素错配程度对城乡融合发展的影响。[11]还有学者研究经济集聚对区域城乡融合发展的促进效应 (廖祖君等,2019)。[12]在如何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政策设计上,魏后凯(2016)提出城乡融合离不开城乡统一的土地、户籍、就业和社会保障制度以及公共服务和社会治理体系的建立与完善。[13]金成武(2019)提倡从制度变迁、产业互补和区域共荣三个维度实现城乡多样而统一的融合发展。[5]李红玉(2013)提出城乡融合型城镇化旨在加快推进城乡要素市场、经济发展、公共服务和生态网络一体化进程。[14]
表1 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综合评价指标体系表
以上学者从多个角度阐述了城乡融合发展的内涵,并探索性地构建了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深化了城乡融合发展的相关研究,但少有学者定量地探索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及其地区差异变化趋势。鉴于此,笔者重构了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评价指标体系,采用熵权法对中国大陆30个省份2004—2017年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进行测度,并运用Dagum基尼系数分析其地区差异,以期为政府制定城乡融合发展相关政策提供参考。
二、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的测度
(一)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构建
2017年中共十九大报告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的二十字方针“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随后在2018年和2019年相继出台《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及《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进一步提出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笔者基于上述政策性文件和相关研究,从城乡要素融合、宜居融合、治理融合、产业融合以及富裕融合五个维度出发构建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评价体系,最终确定了5个准则层、15个要素层、38个基础指标。具体见表1。
(二)指标选择阐释
表1所构建的城乡融合水平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包括以下内容:
1.城乡要素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前提
城镇化进程中,农村发展落后受制于城市中心单向攫取周围地区的资源禀赋。因而只有实现城乡劳动力、技术、土地和资金等生产要素的双向流动和组合,才能优化城乡各自经济结构和功能,促进城乡融合发展。故笔者从城乡劳动力、技术、土地、资本融合等4个方面简要衡量城乡要素融合程度。
2.城乡宜居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
城乡宜居融合反映了城乡居民生活质量等值化和基本公共服务资源均等化程度,涵盖了社会保障、基础设施、文教卫等多个领域。其中,社会保障通过医疗和养老保险覆盖率、最低生活保障人数反映;基础设施建设通过水、电、卫生厕所普及率及交通便利度方面体现;文教卫情况则采用人均文教卫消费支出比重、平均受教育年限及每千人卫生技术人员数衡量。此外,城乡生态环境融合反映了城乡在生产、生活及生态环境方面的融合状态,故选取了体现城乡一体化属性的地区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地区废弃固体综合利用率、工业废水和环保投资等状态类指标进行衡量。
3.城乡治理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保障
城乡治理融合反应了政府治理和政策决策方面的融合发展,其中政策融合采用了地区市场化指数和城镇土地利用率两个指标。社会治理包括公共服务治理、社会保障治理和社会参与治理三个重点领域,笔者借鉴南锐所构建的社会治理绩效评价指标体系,选取地区社会安全投入指数、地区公共服务投入指数、地区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固定资产投入指数作为衡量城乡治理融合的指标。
4.城乡产业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支撑
城乡融合旨在缩小城乡发展差距,而产业融合能为乡村振兴提供动力支撑。笔者选取二元对比系数和二元反差指数作为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测度指标。其中,二元对比系数与经济结构二元性呈负相关,二元反差系数则与经济结构二元性呈正相关。
5.城乡富裕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体现
城乡居民富裕融合是城乡融合发展的直接体现,笔者率先从城乡居民收入和消费差距判断城乡居民经济富裕融合程度,此外,生活富裕还包括一定层面上的精神富足,故引入可获得的刑事犯罪率和人口平均预期寿命指标作为衡量城乡居民幸福指数测度的指标。
(三)评价方法选择及城乡融合水平测度结果
笔者选用熵权法确定各指标的权重,其依赖于数据本身的离散性。笔者选取中国大陆30个省份作为研究对象,原始数据来源于2004—2017年的《中国城乡建设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以及各省份统计年鉴和统计公报,再利用CPI指数及固定资产价格指数对原始数据进行平减以消除通货膨胀影响,同时进行均值标准化处理,部分缺失数据采用均值替代和线性插值法填补。最终计算得到中国大陆30个省份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综合得分表如表2所示。
由表2可知,从全国的数据情况看,2004—2017年中国的平均城乡融合发展水平除2008—2009年有所下降外,总体处于上升态势,2008—2009年数据下降的原因可能源于当年中国受金融危机影响,导致农村经济受到的影响远大于城镇经济,出口需求大量缩减、以农副产品为原材料的加工业不景气,同时大量农民工失去就业机会,整体降低了农民收入,扩大了城乡差距;加之同年“四万亿”强刺激政策出台,而其中超过1/3的资金拨付给了铁路、公路、机场、水利等基建设施和城市电网改造,这些公共投资并不能在短期内快速增加城乡融合的发展水平。
表2 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综合评价得分一览表
从省级数据的情况看,中国各省份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在2004—2017年间均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其中上海、北京、江苏、广东和浙江等东部发达地区排名明显靠前,而宁夏、贵州、甘肃、陕西等省份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则相对靠后。
从增长速度看,东部11省份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高于中部9省份,中部9省份高于西部10省份。三个区域的增长速度中,东部低于全国平均增长水平,中部增长水平最快并且高于全国平均增长水平,西部略低于全国平均增长水平。这使得东部和中部的城乡融合水平更加接近,但中部和西部的差距更加增大。按省级数据的情况看,安徽、新疆、重庆、湖北、江苏、黑龙江等省份的提升速度较快,宁夏、北京、上海、山西、海南等省份提升的速度则较慢。
值得注意的是,在城乡融合发展视角下得到的结论可能与国内城乡关系水平测度的研究有所不同。从增长速度而言,速度快的地区可能由于长期城乡差距过大,其统计年份开始时的增长基础水平较低,在后期城乡融合发展中会获得相比其他地区更高的速度(如安徽、新疆、黑龙江);也可能是该地区乡村长期较为富裕,发展基础较好,在后期城乡融合发展中能更顺利提升农村的发展水平,缩小城乡差距(如江苏)。同理,增长速度慢的地区可能是由于在统计期间内对农村发展的支持水平不够,导致城乡差距无法快速缩小(如宁夏、山西、海南),也可能是该地区城乡差距已经很小,提升空间有限(如北京、上海)。
表3 分地区城乡融合水平分布排名情况
三、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的区域差异分析
根据表2,进一步对各区域诸省份评价期内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均值进行排序,得到表3。
从表3可以看出,上海、北京、天津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均值位居全国前三,而海南、贵州、新疆的城乡融合发展平均水平最低。在全国排名前十的省份中,东部地区占据8席,且地区极差高达2.331,因而一定程度上东部地区内部省际差异决定了全国城乡融合发展省际差异。中部地区省份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分布较为均衡,极差仅为0.364。西部地区省份整体城乡融合发展水平较低,城乡融合发展进程缓慢,但在西部地区中,也存在极化现象,重庆、四川的城乡融合水平均值分别位居全国第13位、17位,其地区极差大小介于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之间。
由于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在自然条件、经济发展水平和政策体制都存在一定差异,因而多维视角的城乡融合发展评价水平明显呈现省际差异特征。相较变异系数和锡尔指数,Dagum基尼系数法能够规避样本间的交叉重叠问题,并在描述子样本分布状态时,能较好地定量深入探讨地区差异来源。该方法将基尼系数分解为三个部分,分别为地区内差异贡献Gw、地区间差异贡献Gcb和超变密度贡献Gt,且满足G=Gw+Gcb+Gt。笔者采用该方法测算并分解中国大陆30个省份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空间分布的基尼系数,如表4所示:
由表4可知,在样本考察期内中国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地区差异总体呈现“缩小—扩大—缩小”的交替变化特征。具体看,2004—2006年、2007—2009年、2011—2014年全国整体基尼系数呈分段式下降。但2009—2011年,整体基尼系数突然由最小值0.306增至最大值0.368,这一期间城乡融合发展水平总体差异骤增的原因还待进一步探究。以下对区域差异进行进一步分析:
1.地区内相对差异及其演变。从地区内部基尼系数看,东、中、西部地区内基尼系数在考察期内均小于全国整体基尼系数,且东部地区最大,西部地区最小,这可能同东部地区内部北京、上海与河北、海南之间存在显著差距有关。从时间纵向上看,东、中、西部地区内部基尼系数年均增幅分别为-0.2%、2.1%和3.1%,说明中部和西部地区省际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地区内相对差异以年均扩张趋势为主,但东部地区内相对差异呈收敛态势。从演进趋势上看,东部地区内基尼系数变化情况同整体基尼系数变化大体相同,结合具体省份城乡融合水平值分析,东部地区内基尼系数在2008—2009年、2009—2010年出现了较大幅度上升,前者是由于当期海南省的城乡融合指数由1.762骤然降至0.848,远低于当年东部地区平均水平1.756,因而地区内省际差异被突然拉大,而后者则是由于上海、广东的城乡融合水平出现较大幅度上升,进一步拉大了地区内相对差异。中部地区内基尼系数基本维持在[0.116,0.146]区间内,表明中部地区内部的省际差异较小且较为稳定。西部地区内基尼系数大体呈倒“U”型变化态势,于2010年达到最高峰后缓慢回落,但依然高于初始考察年份,表明西部地区省际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相对差异在2010年前呈扩大态势,但2010年后有所收敛。
表4 分区省际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基尼系数及其分解结果
2.地区间相对差异及其演变。横向比较来看,东-西部地区间基尼系数最大,中-西部地区最小,说明东-西部地区间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相对差异显著高于东-中部和中-西部地区,这与东部和中、西部地区在经济发展条件、政策体制上存在一定差距有关。
3.地区相对差异来源及其贡献率。图1刻画了2004—2017年地区内、地区间相对差异和超变密度贡献率的变化情况,由此可以看出,中国城乡融合省际差异主要受地区间相对差异影响,地区内相对差异和超变密度影响较低。与此同时,地区内相对差异贡献率变化较为平稳,但地区间相对差异和超变密度贡献率呈反向变动态势,以2008年和2009年为例,当地区间相对差异贡献率下降时,超变密度贡献率上升。此外,超变密度贡献率的上升表明地区内相对差异和地区间相对差异的交互作用对中国省际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地区相对差异的影响逐渐增强。
图1 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地区差异贡献率演变
四、结论及政策建议
笔者在以城乡要素融合、宜居融合、治理融合、产业融合和富裕融合为准则层所构建的城乡融合发展水平综合评价指标体系的基础上,利用熵权法对中国大陆30个省份2004—2017年城乡融合水平进行测度,进一步采用Dagum基尼系数分析其地区差异,结果发现:首先,评价年内中国城乡融合发展水平持续提升,且大体呈现“东高西低”的空间特征;其次,分区省际地区内相对差异表现为东部地区内相对差异最大,西部地区最小,且中、西部地区内相对差异逐年扩大,但东部地区内则呈收敛态势;最后,东西部省际城乡融合发展水平地区间相对差异最大,中西部地区最小,且地区间相对差异是中国城乡融合水平省际差异的主要来源。
基于上述结论,提出以下对策建议:
(1)转变发展理念,打造城乡共建共治共享格局。经济新常态下应强化城乡区域协同发展理念,从经济、要素、环境、空间等多维度重新审视城乡融合之内涵,实现城乡资源共享、城乡居民共治和城乡公共事业共建。
(2)坚持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战略双轮驱动,提升中国城乡融合发展整体水平。新型城镇化以推动农民市民化、改善农村生活条件和实现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为主要任务,推动城乡融合;乡村振兴战略则赋予农村优先发展机会,提倡农村在要素配置、资金投入和公共服务上优先安排,实现工业化、城镇化与农业现代化并行,二者相辅相成,共同促进城乡融合发展。
(3)打破城乡间要素流动壁垒,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在积极推动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的同时,吸引优质劳动力要素进入乡村,优化城乡间的劳动力配置;引导城镇资本下乡,繁荣农村发展;深化农业科技成果支持与推广,提高农业发展创新力和竞争力。
(4)注重区域发展异质性,制定分类推进的城乡融合发展政策。对于城乡融合高度发展地区,应积极实践乡村经济的都市农业性、乡村空间的城市休闲性以及乡村治理的城市嵌入性;对于城乡融合发展潜力型省份,在提升城市城乡融合发展承载力、推动农民市民化的同时,要将政策重心偏向农村,引导要素资源流向农村,缩小城乡差距;对于城乡融合落后型省份,应注重城市与农村发展齐头并进,通过财政专项拨付、金融机构帮扶等城乡建设资金支持,完善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公共服务和金融体系的建设,同时可以在省内优先培育城乡融合试点城市,引导西部地区向东部城乡融合示范型省份借鉴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