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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德国海德堡大学瓦格纳教授*

2020-11-30杜卫华

国际汉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海德堡汉学瓦格纳

杜卫华

德国海德堡大学(Ruprecht-Karls-Universitaet Heidelberg,1386 年成立)著名汉学家瓦格纳(Rudolf G. Wagner,1941—2019)2019 年10 月25 日 不 幸去世,这是国际汉学界的巨大损失。瓦格纳教授出身于典型的德国受过高等教育的市民阶层。他先后在波恩大学、海德堡大学和慕尼黑大学就读汉学和哲学,跟从当时著名的学者如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er,1900—2002)、戴密微(Paul Demiéville,1894—1979)、鲍吾刚(Wolfgang Bauer, 1930—1997)、傅海波(Herbert Franke,1914—2011) 学习。因为在慕尼黑大学组织过学生活动,他获得美国的奖学金去美国学习交流,先后在康奈尔大学、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作和研究。1987 年,他被海德堡大学聘为汉学教授,1993 年获得德国莱布尼茨奖,是人文学界为数不多的获奖者。他主要研究中国哲学和思想史,以及中国文学与政治之间的关联。他把海德堡大学建设成了国际汉学研究的一个中心,培养了一大批汉学家。他研究中国思想史和中国近代社会的范式深受美国的影响。在他的领导下,海德堡大学“全球视野中的亚洲和欧洲”获得德国教研部精英计划,成为德国汉学研究的领先机构。

一、海德堡大学的汉学基础

在海德堡大学这一德国最古老的大学中,汉学研究隶属于东方学和古代文化研究学院,是一个年轻的科系。其历史无法同其他“二战”前就已经发达的德国汉学中心相比,但是有着特殊的研究成绩,也培养了不少人才。而在德国其他城市如慕尼黑、柏林、汉堡、莱比锡的汉学研究中心,“二战”前的汉学研究已经成就斐然。(1)张西平:《西方汉学十六讲》,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 年。

海德堡大学的汉学专业创立于1962 年,汉学系成立伊始,同联邦德国其他汉学专业没有太多的区别,(2)叶翰:《德国汉学与慕尼黑的研究传统》,《文化遗产》2014 年第6 期,第135 页。主要围绕中国文学、历史和文化开展教学和研究。建立之初仅设有一个讲席教授席位,首任教授为鲍吾刚,他在此执教至1966 年。鲍吾刚父亲是著名东方学家,研究中亚学。鲍吾刚子承父业,在慕尼黑师从海尼士(Erich Haenisch, 1880—1966)、福克司(Walter Fuchs,1902—1979)和福兰阁(Herbert Franke, 1863—1946)等“大家” 学习。他跟着海尼士撰写了题为《张良与陈平——汉代开国时期的两位政治家》(“Chang Liang und ch’en P’ing der Han Dynastie”)的博士论文,时年23 岁。随后1959 年撰写了教授资格论文《中国人的命名——名、字、小名的构造规则及内涵》(“Der Chinesische Personenname. Die Bildungsgesetze und Hauptinhalte von Ming,Tzu und Hsiao-ming”),专门研究中国人的姓氏以及称呼。他还编辑了一本满语《春秋》(Tsch’un-Tsch’iu mit den drei Kommentaren)。鲍吾刚在海德 堡大学仅待了四年时间,但在这四年中他取得了不同寻常的成绩。他当时教授的学生,多人后来成为德国汉学界的中坚人物,如苏黎世大学东亚博物馆馆长赫尔穆特·布林克(Helmut Brinker, 1939—2012),慕尼黑大学中国考古学教授凯特·芬斯特布施(Kaethe Finsterbusch),海德堡大学东亚艺术史教授雷德侯(Lothar Ledderose),还有波鸿大学中国文学教授马汉茂(Helmut Martin, 1940—1999)以及后来海德堡大学汉学教授鲁道夫·瓦格纳。(1)《德国汉学与慕尼黑的研究传统》,第137 页。1966 年后鲍吾刚回到慕尼黑的母校任教,并出版了《中国人的幸福观——论中国思想史的天堂、空想和理想观念》(China und die Hoffnung auf Glueck. Paradiese,Utopien,I der Idealvorstellungen in des Geistesgeschichte Chinas, 1971)、《中国人的自我画像——古今中国自传体文学、文献综述》(Das Antlitz Chinas. Autobiographische Selbszeugnisse von den Anfangen bis zur Gegenwart, 1990)等研究中国思想史的著作。(2)萧瑟:《海德堡大学汉学系》,《世界汉学》2005 年第1 期,第203—206 页。

第二任讲席教授为德博(Guenther Debon,1921—2005),他跟鲍吾刚是同学,一同就读于慕尼黑大学汉学系。1968 年他接替了鲍吾刚在海德堡大学的讲席教授位置,后担任系主任,直至1986 年退休。德博因对中国古典诗歌和《道德经》的翻译而知名。1987 年,在美国进行学术研究的瓦格纳成为海德堡大学汉学专业的第三任讲席教授。(3)何休:《欧洲汉学学会主席瓦格纳教授访谈录》,《现代中国文化与文学》2005 年第2 期,第190—198 页。海德堡大学的汉学研究从此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成为欧洲重要的汉学(中国学)研究中心。他本人1995 年成为柏林科学院院士,1996 年到1998 年间任欧洲汉学学会主席,2007 年成为海德堡大学精英计划的项目主持人。

二、瓦格纳在德国的汉学学习

瓦格纳1941 年3 月出生于德国巴符州(Baden-Württemberg)城市威斯巴登(Wiesbaden),父亲是化学家,母亲是艺术家同时也是工厂主。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从小就见识不凡。瓦格纳后来在科隆市读文理中学,学习各种欧洲语言。他一开始对希腊悲剧非常感兴趣,能用希腊语阅读剧本《安提戈涅》(Antigone)。当时他的希腊语教师非常关注中国的哲学,有一次他和学生们一起讨论老子的一篇文章,虽然文章的内涵让学生们迷惑不解,但是希腊语教师在黑板上书写的汉字却让年仅17 岁的瓦格纳着了迷。黑板上希腊语教师用中文写的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在瓦格纳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瓦格纳后来也曾经对存在主义哲学非常着迷,他去看贝克特(Samuel Beckett,1906—1989)的戏剧,喜欢贾科梅蒂(Alberto Giacometti,1901— 1966)的雕塑,还看了一些威尔得(Bram van Velde,原名Abraham van Velde,1895—1981)的抽象绘画。同时他对禅宗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熟悉有关禅宗的翻译研究作品,比如贡德特(Wilhelm Gundert, 1880—1971)对禅宗“公案”即《碧岩录》的翻译;杜慕林(Heinrich Dumoulin,1905—1995)对《无门关》的翻译;铃木大拙(1870—1966)关于禅宗的论文。瓦格纳甚至计划去日本出家,通过他的姨父包豪斯(Bauhaus)艺术著名设计师格罗皮乌斯(Walter Adolph Georg Gropius, 1883—1969)询问铃木大拙的意见,后者用日本寒冷的冬天劝住了他。

高中毕业后,瓦格纳在当时联邦德国的首都波恩注册读大学,就读汉学系。根据他的回忆,他对波恩大学的汉学教学和研究不是很满意。当时他对大学语言中心开设的现代汉语课不怎么感兴趣,因此一开始他的现代汉语交际能力就不是很好。当时波恩大学汉学教授是霍布理(Peter Olbricht, 1909—2001),他写过一本关于中国元朝的邮政系统的书。(1)Peter Olbricht, Das Pastusesen in China unter der Mangolenberrschaft in 13. und 14. Jahrhundert. Wiesbaden: Otto Harrassowitz, 1954.瓦格纳认为这位汉学教授没有能力很好地教授他古汉语,因此他只能靠自己学习。在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瓦格纳找到了自己的方法,就是用对照阅读古汉语和德语译文的方式来学习古代汉语。他选的书是王充的《论衡》。他先阅读中文的句子,尝试去理解词汇和语法,接着再看佛尔克(Alfred Forke,1867—1944)(2)佛尔克先后在柏林大学、罗斯托克大学学习,后任驻华口译员、柏林大学东方语言学院老师,1923—1935 年在汉堡大学担任汉学讲席教授。佛尔克翻译了中国古代思想家墨翟和王充的大量著作,包括原文和注释。《中国人的世界观》(The World-Conception of the Chinese, 1925)和《中国文化圈的精神世界》(Die Gedankenwelt des Chinesischen Kulturkreises, 1927)先后出版。另外他还翻译中国诗歌。他的代表作是三本知名作品《(古代)中国哲学史》(Geschichte der alten chinesischen Philosophie, 1927)、《(中古)中国哲学史》(Geschichte der mittelalterlichen chinesischen Philosophie, 1934)、《(新时期)中国哲学史》(Geschichte der neueren chinesischen Philosophie, 1938)。这三本哲学史成为德国汉学研究的标杆,并且在东方学研究领域名留青史。具体参见杜卫华:《德国汉堡大学汉学专业的人物与历史》,《国际汉学》2017 年第3 期,第184 页。的德文翻译。他坚持每天学习14 个小时,这样他的古汉语水平突飞猛进,慢慢地能够根据上下文推测词义,以及这些词的语法功能,比如名词、动词等等。这是他读大学第三学期的事情。同时他还学习了两学期的日语。佛尔克的研究对瓦格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佛尔克的研究方向正是瓦格纳后来从事的研究方向。

在波恩学习不久,瓦格纳读到了刚刚出版的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Wahrheit und Methode,1960)。1963 年他决定转学,为了追随伽达默尔去了海德堡大学。在这里他虽然在汉学系就读,但是也同哲学家交往甚密,多次参加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的研讨班。那时海德堡大学汉学系规模不大,汉学研究方向大概有12 个学生。鲍吾刚虽从慕尼黑大学到海德堡大学任职,但他经常会去慕尼黑,因为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和慕尼黑大学藏书都比海德堡大学好很多。最终,1966 年鲍吾刚回到了慕尼黑大学任教。

1963 年,鲍吾刚教授推荐瓦格纳申请了德国人民奖学金,他可以到外国大学读一学期或者一学年。1966 年瓦格纳来到了法国巴黎,借助法国国家图书馆敦煌佛教卷轴的收藏品,他在法国著名学者戴密微的辅导下开始了新的研究。瓦格纳每天用两三个小时向戴密微请教,后者则辅导他阅读敦煌文本。因为法国国家图书馆中敦煌文书的底稿是无标点的文本,所以这种学习对他来说是很艰难的过程。

在鲍吾刚来到慕尼黑大学之后,瓦格纳跟着他也来到这里,鲍吾刚接受了他关于中国佛教研究博士开题的申请,和莱顿大学的许理和(Eric Zuercher, 1928—2008)教授一起指导他。当时慕尼黑大学有两位汉学教授,除了鲍吾刚,还有一位是傅海波教授,在瓦格纳看来,傅海波是一位非常严厉的历史学家,跟他学习也获益颇多。同时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有很好的中文书籍,学习条件比海德堡大学优越不少。

因为学生运动的缘故,一些新入学的学生在开始汉学学习的时候参加了罢课,因此他们的汉语基础不牢。瓦格纳作为辅导教师,鼓励汉学系学生学习汉语,学习方法就是使用《老子》全文5000 多个汉字,按照韦氏拼音的顺序将文字分类,学生们从字典中查到拼音,再用汉字写到卡片上,由汉学系的中文助理在拼音后插入汉字,在前面粘上复制的《老子》文本。慕尼黑大学还出版了《老子的和谐性》(Laotse’ s Harmonie),来作为汉语识字教学用书。

在撰写博士论文时,瓦格纳发现了鸠摩罗什和慧远和尚的通信,总共有17 封,主要是慧远提问,鸠摩罗什答复,后人编为《大乘大义章》。在研究这些书信的过程中,瓦格纳敏锐地注意到,这些书信的传递人是一个70 岁的和尚,而且两个通信人的住址相距1700 公里之遥。他觉得这令人难以理解。瓦格纳对书信的主题进行归类,然后进行分类阅读,他发现两人的通信并不是17 封, 而是3 封。这就很好的解决了距离问题,也破解了鸠摩罗什和慧远和尚通信的关键问题。1969 年他提交了博士论文,题目为《慧远问鸠摩罗什》(“Die Fragen Shih Hui-yüa’s an Kumarajiva”),荷兰的许理和教授给了“极优”(Magna Cum Laude)的成绩,这是荷兰大学系统中的最高分,而鲍吾刚给了“非常优秀”的分数,虽然瓦格纳有所不满,但是也认可了这一结果。(1)卢大可(Marina Rudyak) :《德国海德堡大学汉学系瓦格纳教授访谈录》,口述史研究项目,未出版,访谈时间2014 年,地点德国海德堡。

三、瓦格纳在美国的学术研究

在走向新一代德国汉学家的路途上,在美国的汉学研究成为瓦格纳一段重要的人生经历,也对他以后的研究领域和人才培养有着重要的影响。瓦格纳曾担任过慕尼黑大学学生会主席,美国哈克尼斯基金会(Harkness Foundation)认为他具备潜在的领导能力,向他提供了奖学金,他可以去美国学习两年,在任意一所美国大学研究想研究的课题。1969 年,他到达美国后,除了参加基金会的项目,逐步把生活重心调整到学术道路上。哈佛大学的永富正俊(Masatoshi Nagatomi,1926—2000)教授建议瓦格纳用英语将他博士论文第一章的内容提交给《哈佛亚洲研究学报》(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这给了瓦格纳极大的信心,促使他继续开展汉学研究。同时,瓦格纳对玄学与早期中国佛教概念语言的关系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开始在美国研究王弼,他尝试通过批注本来探索原文,其中,伽达默尔的阐释学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1970 年,瓦格纳去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那里,他发现了何晏对寒石散的描写,他开始探索药品和3 世纪早期中国知识分子的生活方式之间的关系。后来相关论文《中世纪早期的中国生活方式和药品》(“Lebensstil und Drogen im Chinesischen Mittelalter”)发表在重要的欧洲汉学期刊《通报》(T'oung Pao)中,并且发表在古代中国的研究版面上。文章虽然是用德语而不是英语写的,但是仍然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1971 年到1977 年,瓦格纳回到了联邦德国,在柏林自由大学汉学系任讲师,同时撰写德国高校特有的教职论文,为冲击教授席位做准备。因为他积极参加当时的政治活动,柏林州文教部有意辞退瓦格纳。他只好求助于国际同行,请求他们为他伸张正义。巴黎的戴密微、莱顿的许理和、哈佛的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1907—1991)和许多其他国际学者都写信抗议柏林的这种做法。但是最终1979 年工作合同到期后,大学没有与他续签合同。

在法国巴黎的一次中国当代文学的会议上,瓦格纳结识了美国康奈尔大学助理教授耿德华(Edward M. Gunn),耿德华向康奈尔大学推荐瓦格纳去做人文学院的研究员。瓦格纳在这里研究太平天国运动,尝试从太平天国自身寻找他们是怎么看待自己所做的事的。最终,他花了4 个月时间写了一本书,从宗教在太平天国运动中的作用来分析太平天国运动,提出了一个对太平天国运动的全新解读。对于自己的解读,瓦格纳需要支持者,所以他把手稿寄给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魏斐德(Frederic Wakeman,1937—2006)和哈佛大学的柯文(Paul Cohen)。这两位学者都没有忽视年轻的瓦格纳的观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魏斐德教授在一封长信中对瓦格纳的著作给予了好评,也列出了一些需要修正的地方,并且告诉他加州大学出版社想要出版他的这本手稿。(2)R. G. Wagner, Reenacting the Heavenly Vision: The Role of Religion in the Taiping Rebellion. Center for Chinese Studies, Institute of East Asian Studi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1982.柯文则邀请瓦格纳到哈佛大学去,到他的办公室谈话,他对瓦格纳的判断表示同意。最终,这本用英文写的书在1982 年出版,书名为《重置天国图景:太平天国运动中宗教的作用》(Reenacting the Heavenly Vision: The Role of Religion in the Taiping Rebellion)。

1980 年,美国纽约圣若望大学(St. John Univerisity)的金介甫(Jeff Kinkley)邀请瓦格纳参加一个中国现代文学会议。瓦格纳做了一个关于“百花齐放”时期和流亡时期刘宾雁写的不同小说的报告。哈佛大学梅谷(Merle Goldman)也参加了会议,她邀请瓦格纳去哈佛大学做研究助理,协助进行关于当代中国散文研究的《进入服务角色:当代中国散文研究》(Inside a Service Trade: Studie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Prose)一书的编辑工作,这是一本关于“百花齐放”时期和“文革”后的中国文学的书,最终1992 年由哈佛大学出版。(1)Rudolf G. Wagner, Inside a Service Trade: Studie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Prose. Vol. 34. 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 1992.到1986 年担任海德堡大学教授之前,瓦格纳已经发表了20 多篇论文,主要研究中国汉代道家思想和中国近现代文学与政治之间的关系,这也是他以后学术的重心,且1/3 的论文是用英文写的,这已经同传统的德国汉学家有所不同。

四、瓦格纳对海德堡大学汉学的贡献

1986 年,海德堡大学迎来了600 周年校庆。校长普特里茨(Gesbert zu Putlitz)教授为了吸引瓦格纳到海德堡大学来建设汉学专业,史无前例地同意给汉学专业大规模的财政支持,达45 万马克。正是用这笔资金,瓦格纳在海德堡大学建立了一个规模较大的图书馆,因为他在美国大学的东亚图书馆中受益颇多,也非常羡慕美国同行的工作环境。同时,在校庆期间巴符州赠送给海德堡大学一个汉学讲席教授位置。1989 年,魏格林博士(Susanne Weigelin-Schwiedrzik,现为维也纳大学汉学教授)(2)魏格林是第一位以现代中国研究为教授论文内容的德国汉学家,也是当时德国人文学科领域里最年轻的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20 世纪中国历史编纂学、20 世纪中国文学和近代中国传统思想与西方思想的关系。她是中共党史编纂专家,享有广泛的国际声誉。后来她做了海德堡大学副校长和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副校长。参见杜卫华:《德国海德堡大学汉学研究的历史与发展》,《汉学研究通讯》2016 年第4 期,第25—28 页。获得了这个汉学教授职位。这样,海德堡大学汉学系现代中国研究方面和现代汉语教学的师资力量得以增强。

在1993 年,瓦格纳获得了德国最高学术荣誉——莱布尼茨奖。这一方面是由于瓦格纳个人学术成就斐然,也是由于魏斐德和哈佛大学马若德(Rod MacFarquhar, 1930—2019)等汉学教授们强烈推荐的结果。柏林自由大学前校长莱默特(Eberhard Laemmert, 1924—2015)也在这个选拔委员会中,他曾经给这些汉学同行打电话,了解德国汉学家对瓦格纳研究的同行评价。虽然政治上两人理念不同,但是莱默特还是从学术上肯定了瓦格纳,支持他获得了这一荣誉。这一奖项带给海德堡大学汉学系150 万马克,这就给瓦格纳建立同美国大学相媲美的汉学图书馆提供了充分的资金保障。

后来,汉学系又申请到克虏伯基金会(Alfried Krupp von Bohlen und Halbach-Foundation)150 万马克的赞助,主要用于开发一个进行中国研究的数字化的软件。加上学校赠与的房产,海德堡大学汉学系当仁不让地成为德国汉学研究领域资料最丰富、社会资源最多的汉学研究中心。1986 年时,海德堡大学汉学系有大约15000 本书,1 位教授,2 名助理和2 位语言教师。2000 年左右,这里有约20 万本书籍,加上大量的数字资源, 5 位教授,1 位青年教授,4 位助理教授,2 位图书馆员,2 名IT 专家和几十名研究员,以及一个庞大的计算机实验室。

在研究方面,海德堡大学也走出了自己独特的学术道路。传统汉学研究逐渐转变为现代汉学和中国思想研究,连研究所的名称也成为“海德堡大学中国研究所”(Heidelberg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瓦格纳本人继续著书立说,从1987 年到1999 年,他总共发表了各类文章30 篇,其中德文文章7 篇,中文文章2 篇,其他都是英文文章。除了研究汉代道家的文章,他还发表了关于中国传统思想、中国近代文学的论文。1990 年他出版了专著《当代中国的历史剧:四个实例研究》(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Historical Drama: Four Studies),1992 年出版了《进入服务角色:当代中国散文研究》,都是用英文写的,关注点是中国当代的文学和戏剧作品。

从2000 年到2019 年,瓦格纳发表各类文章共69 篇,其中有一些为百科词条。这些文章中使用德文的有13 篇,中文的有10 篇,还有少量的法文和日文文章,而主要的写作语言是英文。除了王弼研究、中国近代报刊研究,他开始关注中国的史学,梳理了中日“四书”诠释传统,提出了“玄学解释学”。他把玄学同伽达默尔的诠释学结合到一起,提出了具有中国道家风格的解释学。2000 年以来,他出版的《注疏家的技艺:王弼的〈老子注〉》(The Craft of a Chinese Commentator: Wang Bi on the Laozi,2000)、《语言、本体论和政治哲学:王弼对玄学的学术考察》(Language, Ontology,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 Wang Bi's Scholarly Exploration of the Dark(Xuanxue),2003)、《〈道德经〉发微:王弼对“老子”的注释——批评文本和翻译》(A Chinese Reading of the Daodejing: Wang Bi's commentary on the Laozi with critical text and translation, 2003)等著作,都是用英文写作的,后来由杨立华译为中文,汇编为《王弼〈老子注〉研究》2 卷(2008)。

瓦格纳在培养人才方面有自己独特的方法,海德堡大学中国研究所先后组织了三个研究小组:一个开展阐释研究,一个研究报刊史,还有一个研究中国的宣传策略。这三个小组同瓦格纳本人的研究重点有着密切的关联,他的上述论文和著作基本上都在这三个研究小组的研究领域之内。

阐释研究小组非常活跃,瓦格纳每个星期跟组员会面,谈论他们正在做的具体阐释研究工作。研究组的一位成员准备文本并发给其他人,然后师生坐在一起讨论直到午夜。他们一般一行一行的进行阅读,由一位学生主讲,负责引领主线。一般是谁准备文本,谁就做主讲人。主讲人一般是正在研究注释的人,用于硕士、博士或教职论文。同中国的合作也深化了这一小组的研究工作。研究所会邀请一些非常优秀的中国学者来海德堡大学一个学期,开展研究,或者共同教授课程,如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王葆玹、荆州博物馆馆长彭浩(他编辑了郭店竹简版《老子》)。这个小组产生了一些优秀的学者,如现在在爱丁堡大学教书的耿幽静(Joachim Gentz)、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的白马(Michael Schimmelpfennig)、巴林大学的库茨(Johannes Kurtz)、杜塞尔多夫日本文化研究所的吕利克(Herrmann-Josef Röllicke)和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Urbana-Champaign)的迈尔(Alexander Meier)。他们做了关于儒家传统、诗歌、古典以及禅宗的评论和历史学的研究。这些研究让海德堡大学成为学术地图上专门从事这些领域的一个中心。

第二组建立在瓦格纳教授晚清报纸和杂志出版课程的基础上。在这些课程中,学生们阅读《点石斋画报》上的文章,这是《申报》(1884 年)出版的一份画报。学生对有意思的图像和很短文本的结合很有兴趣,这些未加标点的文章,读起来不是很容易,但是晚清很流行这类文章。学生们开始写这方面的论文。他们隔周举办研讨会。这组大部分成员是女性,她们在学术上非常成功。燕安黛(Andrea Janku)研究了《申报》编辑的修辞与晚清科举八股文的关系,她现在是伦敦大学亚非学院(SOAS)的高级讲师;费南山(Natascha Vittinghoff)使用社会学方法写了一部书,研究第一代中国记者,她现在是爱丁堡大学的教授。梅嘉乐(Barbara Mittler)是海德堡大学的教授,也是亚洲和欧洲精英计划项目的主管,她关于《申报》的书主要研究了西方媒体和中国环境之间的紧张局势,以及他们并存兼容的策略。金南希(Nancy Kim)研究了《点石斋画报》上的灵异事件,专注于研究杂志中的神话故事。海宁迈尔(Julia Henningsmeyer)采用图像元素分析《点石斋画报》的插图,并把这些外国元素放在西方广告中的男士个人服装风格上。

研究中国宣传的小组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出现了大量的细致研究,如福兰德(Nico Volland)关于“文革”期间宣传工作的研究,马晓月(Mareike Ohlberg)关于1978 年以来中国对外宣传体系变革的研究,魏舒歌(Wei Shuge)关于中日冲突背景下国民党海外宣传的研究。

总结

瓦格纳先后在波恩大学、海德堡大学、慕尼黑大学就读,受伽达默尔影响,又受教于欧洲著名汉学家,如鲍吾刚、戴密微等。他对中国佛教的研究解答了许多历史悬案,成为汉学研究的典范。后来他在美国的大学做研究,在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领域都有很深的积累,也同美国著名汉学家交往颇多。他本人关注早期中国思想的研究,后来围绕他形成了不同的研究小组,研究中国思想史和中国近代社会,这种研究范式不同于传统的德国汉学,显然受到了美国的影响。瓦格纳支持海德堡大学中国研究所和南亚研究所两者联合,成为一个更大的组织,就是今天海德堡大学“全球视野中的亚洲和欧洲”精英计划,这一项目本身就有很浓的美国色彩,已经不同于德国原有的以学系为主体的学术组织。

但是对于瓦格纳来说,德国的汉学研究环境不同于美国。在美国,学术和政治中心之间的人员和信息往来频繁,在德国没有这种情况,德国的政府领导人基本上对学术领域的专业研究不感兴趣,政治和学术之间的鸿沟相当明显并且难以跨越。瓦格纳本人的研究更多的是用英文写成的,大多数文章用英文发表,这也是德国汉学家在英语作为世界语时代,为了扩大自己的学术影响力而做出的一种尝试。因此,在德国大众面前他比较默默无闻,德国的学术界熟悉他,而德国大众则不太了解他的成就。瓦格纳虽然在德国的大学开展研究和教学工作,但是在学术的语言谱系上,他更多属于英语谱系的汉学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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