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纺车
2020-11-29边疆
□边疆
在我老家的阁楼上,有一辆摇车,那是奶奶的纺线车,是奶奶留下来的遗物。我每次回家,只要一看到它,奶奶慈祥的面容,纺线时舞蹈般优美的动作,就会浮现在眼前。
记得小时候,每年棉花开始采摘的时候,奶奶总会让父亲从阁楼上把纺车搬下来,小心地把它擦拭干净,打蜡,润油,奶奶动作轻柔,仿佛怕把它弄疼了似的。之后,奶奶会把家里头年队里分的棉花,拿到轧花厂里轧成皮棉,之后请弹花匠把皮棉弹熟,再把弹熟的皮棉搓成一根根棉条,就可以纺线了。
那时,父母每天要挣工分,奶奶一边做家务,一边带我,顺便纺线。奶奶叫我坐在小方凳上玩,她自己坐在高一点的小板凳上,微微侧坐。她先在铁针上套一根笋衣做成的小筒,然后,右手不紧不慢摇着纺车的柄,左手大拇指与食指、中指捏住棉条,那棉条竟然神奇地吐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奶奶的手扬多高,它就吐多长,奶奶捏棉条的手,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地翘起,像孔雀的头,好看极了。当线抽到奶奶的手再也无法拉得更长时,奶奶就让线听话地回到那笋衣筒上。纺车嗡嗡地响个不停,一会儿功夫,笋衣筒上的线穗就膨大起来,样子像织布的梭子。有时候抽出的线粗细不匀,奶奶就会停下摇着纺轮的手,把食指放到下嘴唇上打湿,把那线粗的地方搓细。当线锭纺到一定大的时候,奶奶就会将线锭取下,重新上一根笋衣筒再纺。
每年冬天农闲的时候,织布匠就会来村里织布。为了能在织布匠来织布前攒足需要的线,奶奶除了白天纺,晚上也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纺。那时家里的煤油灯,是用从赤脚医生那里弄来的药瓶做成的,一灯如豆,根本就不亮,奶奶总是把灯放在小板凳上,照样纺得自如。奶奶手一起一落,映到墙上身影也一起一落,像是演皮影戏,那时我总觉得奶奶是世界上最能干、最漂亮的奶奶。
奶奶一生纺过多少线,她自己可能也说不清,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们一家人的衣服、床上的床单、被套,做鞋用的里布、面布,包括平时家里用的棉线,都是用奶奶纺的线做成的。那年奶奶去世,家里用来撕作头巾的布,也是奶奶生前老早就为她的后事准备好的。
如今,奶奶不在了,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再也不会纺线了,而纺车的“嗡嗡”声、奶奶纺线时的漂亮身姿、慈祥面容,她那如纺线织成的布一样朴实的品质,却始终铭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