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影响农产品价格吗？

李国祥

2020年，疫情、洪涝、干旱等多种灾害相继发生，让有些人时常将灾情与农产品价格走势关联起来，不仅对农产品市场微观主体产生影响，而且对粮袋子和菜篮子产品稳价保供等都带来影响。科学客观地认识灾情与农产品价格运行之间的关系，有助于农产品生产经营者和消费者避免过度预期行为，避免农产品市场正常秩序遭到破坏，促进农产品市场健康运行，确保农业基础地位及其对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支撑作用。

灾情仅仅是影响农产品价格走势的潜在因素之一

现实经济生活中，影响农产品价格运行的因素很多，且不同因素的组合及其作用机理十分复杂，单纯地将灾害发生作为农产品价格波动的推动力量，虽然有时有道理，但是也有可能是荒谬的，结果也可能是错误的，行为也可能是有害的。

2019年，我国发生较严重的非洲猪瘟疫情，带来生猪生产能力严重滑坡，直到2020年前三季度，我国生猪生产能力也没有完全恢复，仅相当于常年生产能力的80%多；猪肉产量仅相当于常年产量的70%多。我们无法否认，非洲猪瘟疫情确实导致了猪肉价格上涨。2020年前三季度猪肉消费价格在去年较高价位基础上进一步同比上涨了80%多。

非洲猪瘟导致猪肉价格上涨发生了，是否就能够推论疫情就一定会导致农产品价格上涨呢？当然不是。最明显的例证是2019年我国局部地区发生了草地贪夜蛾病虫害，我国粮食价格运行一直平稳。2020年年初，非洲和南亚一些国家发生沙漠蝗灾，社会上一些人担心的我国粮食等农产品价格上涨没有发生，显然这与我国有效地将非洲沙漠蝗阻击在边境之外有关，灾情没有酿成灾害损失。

2020年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在我国得到有效控制后，全球其他国家和地区仍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除此而外，我国一些地方还先后发生了较为严重的干旱、洪涝灾害，进入8月份后，东北粮食主产区还遭受到较为严重的三次台风袭击，部分田块玉米倒伏严重。尽管社会上有些人根据偏重发生的灾情推断粮食等农产品价格将不断上涨，尽管玉米价格走势也呈现上涨态势，但是粮食价格总体稳定的态势没有改变，猪肉等价格涨幅缩小的态势持续，充分表明疫情仅仅是影响农产品价格走势的潜在因素之一，绝不表明灾情发生之后农产品价格就一定上涨，更不表明灾情必然导致农产品价格长期较大幅度上涨。那种根据非典发生后农产品及食品价格不断上涨持续近10年，从而推断新冠疫情发生后农产品及食品价格将持续不断上涨多年的结论，是不可信的，更是靠不住的。

从逻辑上说，灾情是否会影响农产品价格走势，关键要看灾情是否影响农产品价格供求关系。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价格走势由农产品供求关系决定并反映供求关系的变化。灾情要影响价格，必须要影响供求关系。灾情如果使农产品供求关系趋紧，农产品价格可能趋于上涨；灾情如果无法改变农产品供求关系，农产品价格运行就不受灾情影响。

我国是一个灾害多发频发国家，有时灾害还比较严重。在我国抵御灾害能力不足的历史时期，灾害发生往往会影响农业生产，造成减产。如果在库存不足且进口有限的情况下，灾害就可能影响农产品价格走势。随着我国持续加大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投入，特别是高标准农田建设、设施农业发展和病虫害及动物疫病防治体系的完善，农业抵御灾害能力明显提高。发生灾情，但未必形成灾害，受灾未必成灾。如果发生灾情，而成灾程度不重，那么农产品供求关系就不可能发生明显变化，即使短时间变化，健全的市场机制也会促进农产品价格稳定运行。几乎每年我国在汛期都会发生洪涝灾害，但大江大河治理等水利建设已经使我国整体上能够有效将洪涝灾害损失降到最低。科学防灾减灾救灾能够有效避免灾害的不利影响，灾年仍然可以获得农业丰收，农产品价格运行未必就会发生明显波动。

我国地域广阔，灾情往往是局部的。一个地方的灾害造成农业减产，绝不代表全国性的减产，因为其他地方可能增产。社会上有些人往往不根据全国某种农产品总产增减情况，而是根据某局部地区农产品单产情况变化来判断农产品价格走势。这虽然减少了判断农产品走势的难度，因为到某个地方找几个田块就可以获得单产实际数据，或者几个养殖场就可以获得养殖动物实际数据，但是据此推断全国产量及农产品价格走势，逻辑上并不成立，其结论也有可能是错误的。我们考察了近年来多类数据来源的粮食等农产品单产变化及价格波动态势，发现单产下降并不一定价格就上涨。这就是说，即使灾情发生导致农业减产，也未必就一定会出现价格上涨。

影响农产品供求关系及其价格走势的因素多种多样。除可能影响农业生产的灾情之外，农产品库存和进口、农产品市场调控等都可能会影响农产品价格。为了促进农产品市场价格健康运行，我国对重要农产品普遍实行了政策性储备和市场调控制度。但农产品市场价格出现波动，政策性收储和竞价拍卖、定向销售等就会发生作用。随着农业对外开放的不断扩大，农产品进口也越来越成为国内农产品市场供应的一个不可忽视的来源。因此，仅仅单一地依据灾情来判断农产品价格走势是极其片面的。

过度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是有害的

过度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往往会加剧农产品供求矛盾，加剧农产品价格周期性波动，对经济社会全局不利。农产品价格波动对生产者和消费者具有双重影响。谷贱伤农，价高伤民。价格过低，对生产者不利。价格过高，对消费者不利。价格过高过低，对农产品生产者也容易发出错误信号，造成农产品生产周期性波动，带来资源错配和浪费。在开放经济条件下，过度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还会降低国内农产品国际竞争力，导致农产品进口规模過大，冲击国内农业生产。

有人可能认为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对农民有利。实际上，这种观点是值得商榷的。农产品市场价格波动，农业生产者往往无法在价位较高时销售农产品。一般来说，农产品中间商，一面拼命地压低农产品收购价格，一面设法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人为地推动农产品价格不断走高，从而获得更多利益。农产品价格再怎么上涨，普通多数农民未必是最大受益者。更为重要的是，城镇化和工业化不断推进，我国农民总体上已经与农产品生产者不能再画等号，农民收入中来自于农产品销售的份额已经不足30%，而农民食物消费中现金消费份额已经超过90%，也就是说，农民消费的农产品及食物，绝大部分是外购的，而不是自给的。农产品及食物消费价格过度上涨，绝大多数普通农民都会承受更大的经济负担，而不是最终受益者。

有人可能认为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对经济社会全局不利，对他人不利，但对自己有利。这种观点，乍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仔细推敲，就不难发现是有问题的，实际结果也会让片面坚守灾情必然导致农产品价格上涨观点的人在经济上得不偿失。

之所以有人认为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对自己有利，无非是想通过炒作灾情，放大灾情对农业生产的影响，从而放大农产品价格波动，在价格低位时购进，在价格高位时售出，从而套取高额利润。但是，事实上当农产品运行出现波动时没有人知道农产品价格波动高位在哪里，更没有人准确知道农产品价格何时回落。如果一味地追求价格高位才出清农产品，可能价格回落后仍然不忍出售。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影响，虽然可能“捂住”了农产品不卖，但是经济上并没有获得利益，反而遭受损失。

农产品市场瞬息万变。价格走高，虽然供给可能没有增加，但需求减少往往是不可避免的。当价格无法走高，有的投机者可能加快农产品销售进度，避免价格走低而无法出清困境。这样，会加剧农产品价格跌势。如果始终将农产品“捂得”紧紧的而不及时销售，必将遭受经济损失。进入新世纪后，我国经历过几轮“蒜你狠（大蒜价格持续较大幅度上涨）”，笔者曾经到某地大蒜主产区调研，发现一轮大蒜价格上涨后已经回落到较低价位，但有农民仍然没有将大蒜销售出去，究其原因是在大蒜价格高位运行时不愿意销售，结果不得不承受经济损失。当然，也有农民在大蒜价格有利可图时不断地扩大大蒜销售，最终成为较大获利者，对自己有利，对增加社会供给有利。

对灾情影响农产品价格要理性预期并避免过激反应

灾情发生如果改变了农产品供求关系，价格适当适度调整有助于平衡农产品供求关系。但是，如果过度放大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弊就会大于利。针对我国农业尚未根本改变靠天吃饭的基本格局，一方面，要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方针，进一步加大农业农村基础建设，建立健全农业抗风险体系，持续提高农业抵御灾害能力；另一方面，要引导全社会对灾情影响农产品价格合理预期，避免炒作灾情放大农产品价格波动。

要强化农产品市场监测调控。灾情发生，要及时向社会发布灾害实际情况。灾害实际情况的信息越充分，越有助于消除少数人恶意或者无意炒作灾情灾害的不利影响。相反，如果一味地回避灾情灾害，任由少数人通过非主流媒介发布不实信息，就可能酿成被动局面。2020年农业灾情偏重发生，对2021年农产品价格走势可能會发生影响，要完善信息发布，合理引导社会预期。要强化风险及其防范化解意识，一旦出现农产品价格异常波动，早期就要实施强有力调控，加大政策性储备抛售力度，发挥市场占有率较高供应商积极作用，释放扩大农产品进口信号，增加农产品供给，促进农产品加快流通。

农产品生产经营者要自觉维护健康的市场秩序。要全面客观把握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不信谣，不传谣。当农产品价格出现上涨势头时，要及时地加大农产品供给，而不是囤积居奇，把潜在利益转化为现实利益。

社会投资者要客观冷静对待农产品价格波动。随着农产品用途多元化和投资金融化，信息因素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越来越大，对社会资本投资农产品加工流通等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农业一般都是长期投资才能获利，靠短期投机往往对经济社会全局不利，对投资者也不利，这已经被我国农业发展历史反复证明。金融领域要深化灾情对农产品价格走势影响的研究和认识，要为避免农产品加工流通短期过度进入退出提供可靠有效信息并采取切实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