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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维也纳到的里雅斯特:古老邮路上的现代旅程

2020-11-28程萌

中国国家旅游 2020年10期

程萌

早在200多年前马拉邮车的年代,奥地利帝国都城维也纳与亚德里亚海边的里雅斯特之间就存在着一条绵延不断的通商之路。而今,我沿着这条古路的大致走向,翻越多洛米蒂山区,重走这条充满着历史感和现代生活气息的商路。那些历史建筑物依然保留着高贵优雅的元素,与城镇中迷人的19世纪末新艺术风尚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山麓木屋的古朴设计到海港边豪华酒店的精美装饰,唤起了人们对历史往事的敬意,也引发了关于历史遗韵、文化真谛与家族传承等主题的创造性对话。

1维也纳: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奥地利首都维也纳有着悠久的历史。它最初是公元前500年左右的凯尔特人在多瑙河边建起的定居点,自11世纪起就发展成一个重要的贸易城市,后来更相继成了神圣罗马帝国和奥匈帝国的首都,堪称当时的欧洲文化和政治中心。我寻访往昔邮路的旅程就以这座城市为起点。

帝国和它的邮路

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奥地翻曾是地跨中欧、南欧和东欧的欧洲强国,鼎盛时期的领土包括当今的奥地翻、捷克、匈牙翻、斯洛文尼亚、斯洛伐克、克罗地亚、北意大秘,罗马尼亚的特兰西瓦尼亚和波兰的加利西亚等广大地区。统治广袤的疆域需要强有力的交通系统。从18世纪中叶开始,奥地利帝国境内的马拉邮车沿着固定的路线行驶,一些长途客车还兼运包裹。查理六世皇帝(Charles Ⅵ,1711-1740年在位)将邮车置于州管理之下,以确保额外的税收。1769年,在玛丽亚·特蕾西亚女王(Maria Theresa,1740-1780年在位)的统治下,一些可供出租的邮车开始在蒂罗尔和福拉尔贝格等地运营。

18世纪与19世纪之交,道路网络得到了大规模的改善。北至帝国都城维也纳,南至亚得里亚海港口城市的里雅斯特,马拉邮车成为一种主要的交通方式。为了加快交通速度,专门成立了新的运输公司,并免除了所谓的“转运义务”(Umladepflicht),克服了此前由特定运输商各运一段带来的弊端。

200年前乘邮车旅行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據维也纳朋友提供的一些资料介绍,18世纪时的马车旅行一点也不舒服。例如,大音乐家莫扎特每次出行时都觉得邮车的座位“坚硬如石头”,坐久了之后,臀部仿佛是“被燃烧了一样疼痛”。1781年,莫扎特还抱怨说,邮车行进时,“我们中没有人能够睡上一会儿”。有时他宁愿步行,也不愿搭乘邮车旅行,因为这种邮车“会把你的灵魂从你身上挖掘出来”。

这话说得十分形象,但仍然没法打消我对邮路的兴趣。自古邮路、驿道通行之处,往往多有文化名城,也正是不同区域之间的文明、风俗、语言流通交汇的地方。尽管马拉邮车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现今已无更多的踪迹可觅,我还是沿着这条邮路大致的方向重走了一遍。历史无痕,传说可寻。我乐于通过现代生活中的文化体验来追溯往昔时代的本有面貌。而奥地利首都维也纳正是我这番体验的第一站。

窗外的大教堂

DO & CO Hotel Vienna酒店是我抵达维也纳后的落脚处。在维也纳整个城市中心, 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哥特式尖塔高耸着,在街对面就是哈斯豪斯大厦(Haas Haus),它有着未来主义色彩的玻璃和钢混合的结构,是建筑大师汉斯·霍莱因(Hans Hollein)设计的后现代地标。美食名家阿提拉· 多古丹(AttilaDogudan)将DO & CO Hotel Vienna酒店开在了这座建筑内,让时尚的酒店与窗外的圣斯蒂芬大教堂形成了有趣的对照。

为了酒店的进驻,霍莱因也翻新了他的标志胜的哈斯豪斯大厦,这位普利茨克奖(Pritzker)得主创造了—种未来主义的内部结构,改造出了43间宽敞的客房和套房,提供豪华舒适的氛围和绝佳的景观。在室内装饰中,则更多地使用了优质的天然材料如柚木和石材,来营造现代主义特色。

我踏进房间,这是一间豪华城景房(Deluxe Cityview),高耸的大教堂就在窗外大约60多米的地方,这样绝佳的酒店位置和景观在整个维也纳也应该是无敌的。

稍事休息后,我来到了六层楼的Onyx酒吧。高耸的玻璃窗几乎将对面圣斯蒂芬大教堂的尖顶收纳进一半,给人一种先声夺人之感。不少衣着时髦的人士在这里高谈阔论着,气氛十分热闹。

晚上7点半,来到酒店中的The Temple餐厅,侍者带我来到窗边的位子。烛光摇曳,映衬着维也纳迷人的夜晚。

晚餐头盘选的是黑扁豆汤烤扇贝汤,直径有大约40厘米的大盘子端上来了:黑色的汤汁,上面浮现着白色的泡沫,仿佛是超现实的画面,一尝,原来是十分醇厚的海鲜汤,口味略咸,里面的扇贝则相当嫩滑;接着上来的是酒店的特别推荐菜:蔬菜天妇罗与鲑鱼寿司,佐以酸奶油;然后奉上的是头盘,切碎的小牛肉,配上土豆泥、炸洋葱圈和小叶沙拉,小牛肉做成了两团大肉丸,肉质鲜嫩细腻。

餐后,我乘兴夜游维也纳。我信步走到了阿尔贝蒂娜美术馆,这里收藏着丢勒、鲁本斯和伦勃朗等画家的大量作品。一辆由两匹白马牵引的马车经过,“嘚嘚”马蹄声更显出夜晚的宁静。

2多洛米蒂:云上的日子

我乘坐火车离开维也纳,向南前往意大利的多洛米蒂山区。这一地区也是从前奥匈帝国的邮路所经之地,多座小城镇之间形成了一条富有特色的“文化通道”。在这里除了自驾之外,还可以搭乘火车出行,比如坐火车从当地的主要城市博尔扎诺到邻近小镇梅拉诺只需要约半个小时。城镇之间每天有频密的车次,这也是为了便于当地居民通勤。

我在一家又一家的山间精品酒店小住,先是在自然的怀抱里练习瑜伽和冥想,然后前往海拔1500米的设计酒店观星,最后探访了意大利位置最高的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厅,品尝极具创意的珍馐菜肴。对于这里的人们,尊重自然早已成为他们的日常生活之道。

正像一部意大利著名影片的题目所说的那样,他们拥有的是“甜蜜的生活”(La DolceVita)。

白云之上的冥想乐园

雄奇而壮丽的多洛米蒂地区位于意大利东北部的阿尔卑斯山区。“多洛米蒂”这个地名来自于18世纪法国地质学家多洛米厄(Déodat Gratet de Dolomieu),他对该地区的地质状态进行了研究,发现了一种名为“ 白云石”的沉积碳酸盐岩。这种石材此后就以学者的名字命名为“dolomite”,而这片山区也随之被称为“Dolomiti”。

对于不少户外运动爱好者来说,多洛米蒂是一个自然天堂登山、远足、骑自行车和跳伞等活动,样样都十分适合;而对于生活品鉴家而言,这里则是一个静谧的度假胜地。2009年,总面积为1419平方公里的多洛米蒂地区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我从维也纳中央车站启程,在萨尔斯堡和因斯布鲁克转乘之后,于下午到达了博尔扎诺(Bolzano)车站。由此继续换乘,列车向西北行驶40分钟后就到了邻近的梅拉诺(Merano)。这座小镇地处意大利与奥地利的边境地带,位于帕西耶山谷(Passeier Valley)和温施高山谷(Vinschgau Valley)的入口处,四周环绕着海拔3330多米高的山脉。它在历史上以温泉度假村而闻名,茜茜公主、弗朗茨·卡夫卡和埃兹拉·庞德等显贵与大作家都曾在这里疗养过。

我走下火车,一位司机已经在车站大厅迎候。我们驱车大约15分钟来到一座爬满红叶的建筑物前。Castel Fragsburg酒店到了。

这座南蒂罗尔地区规模最小的五星级酒店是由一座优雅的17世纪狩猎庄园修复和翻新而成,总共只有20间套房和两个普通房间。走进酒店,放下行李,服务人员将我带到餐厅。我在餐厅的户外区域落座,地板上湿滑一片,气温微凉。一位帅哥侍者端上了长条托盘,上面放着奶酪片和萨拉米香肠,倒上了香槟,以作为迎宾酒。一团云雾慢慢地覆盖而来,瞬间四周一片迷蒙。

几分钟后,云雾散去,山下的梅拉诺小镇渐渐隐显。我穿过走廊,沿着楼梯来到二楼,走到尽头就是我的房间,套房最有特色的地方是采用了双阳台的设计,让人可以看到不同的山中景致,林间翠色从朝北的一排窗户映入室内。

晚上6点,我乘电梯前往地下一层的Castellum Natura水疗中心。当电梯门打开时,有一瞬间的黑暗时分,然后灯亮了,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石壁的甬道内,沿着光亮往前走,眼前豁然开朗,水疗中心到了。这段路程虽然短暂,却也带来了一种微小的惊喜。

按摩师这天给我进行的是60分钟的按摩,主要采用林间草药作为按摩剂,令我轻松愉快地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按摩时光。

稍后我来到餐厅。当天的菜单名为“From Nature Given Abundance”(自然赐予的富足)。头盘是水牛鲜奶酪,配上青苹果和果味面包。第一道主菜是龙虾泡沫汤配干层酥皮,第二道主菜是香煎海鲂鱼,佐以烤松露面包屑和炖洋蓟,甜点是椰子加巧克力,包括慕斯焦糖酱、酸奶和香蕉冰淇淋,整个菜式十分可口。

在品尝各道菜点的间隙,我偶尔瞥了一眼窗外,山下的梅拉诺小镇灯光闪烁,星星点点,体会着这间餐厅的主厨埃贡·海斯的一句信条:“最高形式的艺术形式是忽略微不足道的东西”。他曾长期执掌米其林餐厅,对于美食有着自己的独到见解。而次日晚上酒店餐厅5道菜式的晚宴,则更加体现了创意烹饪的特色。

早晨8点钟,我沿着小径来到了密林中的疗养园地(Sanctuarium)。晨光熹微,教练伊莎贝拉升起了帘子,点上香熏,我们采用阴瑜伽(Yin Yoga)中的一些练习姿态,面向树林,开始伸展韧带和肌腱,配合着缓慢的呼吸,使身体放松。在刚开始时,我还能听到四周传来的一片鸟鸣声,渐渐地这些声音开始减弱,杂念也在慢慢地清空,觉得我自己仿佛是一个柔顺的容器,默默接纳生命的奇妙暗示,并不断地静观自身。

60分钟的研习结束后,我觉得一身轻松。注视着这处疗养园地,我不禁想到:能拥有如此美妙的自然环境,它该是瑜伽研习者的一方梦中之地了。

次日午后,我在水疗中心与康体治疗师和营养学家德·甘贝尔女士(Renate de Gamper)漫谈。她出生在南蒂罗尔的一个古老家族,有着代代传承的秘密食谱,其中的精华是,利用自然的力量,食用当地的草本植物和自制美食,以获得更多的健康和福祉。她提到了一个词“biophilia”——希腊语中“bios”意为“生命”,“philia”意为“爱”,这个词的核心含義就是亲生命性,即热爱生命的天性。

晚间我再次来到疗养园地,体验伊莎贝拉独创的“Sound Bath Meditation”。这可以直译为“声音放松浴”,但似乎又不够贴切和完整,应属于一种钵颂活动,是伊莎贝拉从远东的宗教文化中汲取灵感,花费几年时间研究出来的一种康体方式。

只见地板上整齐地摆放着青铜器、水晶碗和太阳锣,还有蜗牛提琴(Snails Viola)和木蛙(Wooden Frog)等乐器。她端坐着,首先用两根特殊的木棒在水晶碗的外缘慢慢触碰,发出了清瓯之声,然后她慢慢地开始吟唱,几个声部混合在一起,汇合成奇妙的林中幽音。接着,她站起来,用一根鼓槌,沿着一面直径80厘米的太阳锣的不同位置,呈圆弧形地滑动,不同的位置有着不同的音高,此波未消,彼波又起,形成一种激荡之音……这种康体方式正是利用了各种声波的频率来影响大脑,在舒缓而变化的节奏中,“身体歌唱灵魂(Body Sings Soul)”,让这些妙音与人体脉络的频率发生某种共振,以使体验者心身愉悦。

伊莎贝拉面对着灯光璀璨的小镇站立。我将相机设定了30秒钟的长时间曝光。近处是香烛灯影,远处是山影朦胧。她一袭长裙,肩披薄纱,一个愉悦而自信的背影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可以观星的酒店

从梅拉诺火车站上车,向南行驶,大约10分钟就到了另一座小镇拉纳(Lana)。这是个有着1.1万人的小镇,拥有南蒂罗尔地区最大的水果种植产业。此行来到拉纳的目的地是一座山间酒店。我乘缆车登上维吉利乌斯山,到达海拔1500 米处的平台时,已经有维吉利乌斯山间度假酒店(Vigilius Mountain Resort)的工作人员在等候了。我们走了大约30多米,酒店就进入了我的视野:它建筑总长138米,宽20米,呈半圈弧形,坐落在山谷之间。

酒店建造于2001-2003年间,来自米兰的建筑师马泰奥·图恩(Matteo Thun)提出了“有机建筑”前卫理念,外观上采用木材和玻璃风格,力图与周围环境达到无缝融合。整个度假村有着41间客房,所有客房不论是面向东面还是西面,都有一面墙与外部自然相通。建筑物屋顶以茅草覆盖,以保持适宜的室内温度。每间客房都有一面可供加热的黏土墙,落叶松木材等天然材料的装饰物与南蒂罗尔的自然环境形成了呼应。室内设计采用了温暖的色调,风格雅致简洁,因为窗外四季不断变化的美景才是酒店最大的亮点。这座酒店也因“生态友好”的设计方案而多次获得了建筑与环保方面的奖项。

当晚我来到酒店内的Restaurant 1500餐厅时,里面已是宾客满座。头盘是油炸甜酸虾尾巴,第一道主菜是金枪鱼,佐以茴香、橙子和莳萝,第二道主菜是炖小牛肉和南蒂罗尔土豆,这是当地的一道特色菜式,香醇可口。最后端上来的甜点是南瓜蛋糕、干果脆饼、可可和咖啡汁。菜式风格浓油赤酱,热量很高,符合山地美食的一般特点。

餐毕,我就在一楼的图书室里阅读,直到夜深时才将相机安装到三脚架上,放在夜空之下,设定了30分钟的长曝光时间。这时走来几位德国客人,其中一位从这家酒店开业后每年都会来住几天,为的是感受山中的自然气息。我们点燃了壁炉,随意地交流着,稍后才走出去检查一下拍成的照片。只见上面酒店外围的木栅栏向远方延伸,星星在夜空中划出半圆弧形的轨迹,彼此呼应着,守护着一个静谧之夜。

博尔扎诺的山间珍馐

博尔扎诺位于多洛米蒂西部,是意大利博尔扎诺-上阿迪杰自治省的首府,也是南蒂罗尔地区最大的城市,拥有10.3 万名居民。小城附近有着12 个滑雪场,还有山地自行车道、徒步区和高尔夫球场,曾在“意大利最佳生活质量的城市排名”中获得第一名。由于在历史上南蒂罗尔地区曾属于奥地利,所以目前的地名均以意大利语和德语两种语言来标明,比如意大利语中的博尔扎诺(Bolzano),在德语中就是“Bozen”。

这天我由拉纳沿铁路线南下,傍晚到达了博尔扎诺车站。走出车站仅三四百米,就到了博尔扎诺的瓦尔特广场(Piazza Walther),四周满是餐厅和名品店,充满了时尚气息。

我在城中休息一晚,第二天就乘车26公里,北上前往一个叫萨恩塔尔(Sarntal)的村落,去探访意大利海拔最高的米其林星级餐厅。

沿山路往上,两旁山峦间金色的树叶装点出了一个成熟的季节。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了Terra酒店。酒店主人兼侍酒师吉塞拉·施奈德(Gisela Schneider)热情地迎候上来,她带我到餐厅的露台上享用下午茶。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意融融,我环顾着这座位于多洛米蒂海拔1622米高处的酒店,它主要由一座餐厅和一座客房木屋所构成,只有8间客房和两间套房。初看似比较简单,再仔细端详,却不断地发现其精妙之处。

回到酒店的大堂,我们遇到了吉塞拉的哥哥海因里希,他也是餐厅的主厨。毫无疑问,这间酒店是个家族企业,它最早是由海因里希和吉塞拉的外祖父约翰·布鲁格(Johann Brugger)创建的。1998年,海因里希和吉塞拉在完成学业后接管了酒店,那时海因里希26岁,吉塞拉只有23岁。2008年,餐厅获得了米其林一星评级,2017年又被评为米其林二星。此后不久,他们将酒店改名为“Terra”(拉丁文,意为“土地”),其中传达的是自然、有机的理念。

当晚,我来到餐厅享用晚餐,吉塞拉让她的先生卡尔前来作陪。卡尔在这家酒店负责国际营销和财务。我们在一起享用名为“The Terra Green”的晚餐,共有包括薄荷慕斯与香肠、野生草药、鲈鱼配甜菜、鹰嘴豆和花椰菜在内的5道菜式。

席间我端详着这家设计简洁、空间开阔的餐厅,卡尔介绍了这里的空中酒柜。我到过的几乎所有餐厅都将酒窖设置在地下室或者地上一楼,像这家餐厅采用的空中酒柜十分少见。卡尔告诉我:“这里面至少装着1000多瓶酒,巨大的重量对建筑设计提出了挑战。”当然,最终他们完美地实现了这一设想,在幽蓝色的背景灯光照射下,酒柜成了整个餐厅的亮点。

听说我喜欢徒步,卡尔告诉我离酒店不远的徒步线路上有一个叫“Die Stoanerne Mandln”(意为“石人堆”)的景点,邀我在明早一起前往。

一夜無梦。次日早晨6点半,我们背着食物饮料出发了。晨间的林中小道十分安静,道路一路上升,在首段两个多小时的行走过程中,除了遇到两位猎人和三位徒步者之外,没有遇到其他人。道路上不时会有指示标记,表明这是处于欧洲E5徒步线路上。这是一条有名的徒步线路,西起法国布列塔尼的拉兹岬角,东止于意大利的维罗纳,长达3050公里,我闻名已久,一直想亲身体验,今天终于得以完成了其中短短的一段路程。

我们慢慢地接近了石人堆。在一块海拔2003米的高地上,有着几百处用石块垒起来的尖石堆,有点类似于我国藏区的嘛呢堆。这些尖石堆不知道始于何时,据说这里有着特别的能量,曾是女巫祭祀的地方。

几分钟之后,朝阳在远山上的云层间跃出,经幡舞动,定格成此行的诗意一瞬。我们在一块石头上摆好食物,就站在寒风中吃完了早餐,感觉浑身热乎起来了。

收拾好餐具,不留下任何一片垃圾,我们继续上路。那天我们与秋色相伴,走过一个高山牧场,慢悠悠地行走了7个多小时,才走回到酒店。卡尔用专业的徒步软件一测,我们在崎岖的山间一共走了13.2公里,爬升的高度为874米。

当晚,我来到餐厅享用名为“The Terra Nature Experience”的晚餐,一共由10道菜式组成。首先是两轮由主厨赠送的小食,包括大黄薄荷球、北极红点鲑鱼子酱和蓝莓饼干等,侍酒师吉塞拉首先倒上了起泡酒,这款酒是由80%的霞多丽和20%的黑比诺混合后放入木桶酿制而成的,散发着成熟的果香。

第一道头盘是草莓汤配紫色罗勒、酸奶油和帝国鱼子酱,味道酸鲜可口,搭配意大利北部特伦蒂诺上阿迪杰大区所产的白葡萄酒。接着上来的是河鳟鱼、红色酸叶草和脆性地衣做成的膏状美食,口感十分清爽,搭配的南蒂罗尔产灰皮诺酒也特别适合野味。

第三道菜是奶酪汁、马铃薯面疙瘩与鹰翼蘑菇,然后,端上来的是自制面包,配上了酸奶油、松油和MAnis 8.6啤酒,这款红色麦芽酿制的啤酒味道甘苦。

休息片刻后,开始了此次晚餐的下半场。第五道是野菜方饺,搭配的黑皮诺酒呈深红宝石色,口感紧致。主厨海因里希平时就喜欢琢磨山问的各种草本植物,会挑选多达40种不同的野生蔬果加入他的美食中,这其中包括欧蓍草、鹰翼蘑菇,甚至连冰岛的苔藓也可以成为装饰美食的材料。

第六道是有机牛肉、炭烤黄瓜和焦糖酵母,敷着棕褐色的佐料,十分滑嫩,佐以产自勃艮第的白葡萄酒;产酒的葡萄园土壤中含有高活性的石灰石,使得酒体具有一种独特的果香。

第七道菜北极红点鲑鱼配烫牛奶、莳萝油和黑珍珠,是本次晚餐的重头戏。一块鲜美异常的鲑鱼鱼段,选择的配酒是产于托斯卡纳富迪酒庄的葡萄酒;这款酒采用桑娇维塞葡萄酿制,这也是意大利种植最广泛的葡萄品种。

第八道是Terra招牌菜,里面包括有机牛肉、浆果、蘑菇和松油,这道菜十分特别,混合着浆果茶的酸甜和牛肉汤的醇鲜,让肠胃休息片刻。

最后上来的甜品让人满心欢喜:两团棉花糖还有三款巧克力,餐酒则是产于意大利特伦蒂诺上阿迪杰大区的干白葡萄酒,口感甘醇宜人。

我将目光移向窗外,夜空碧蓝,秋叶飘扬。可以说,今夜的整个美食环节独具匠心,而配酒也基本上都是小众品牌,却每每带来口感上的惊喜,美食美酒相互配合,不断推进,汇合成悠长的美味旋律。美食的记忆可能也会像秋叶一样落下,但在睡梦中仍能听到那脆然入口的声音。

3的里雅斯特:边境之城

的里雅斯特坐落在意大利东北部的亚得里亚海滨,所处的海湾的里雅斯特湾也正是意大利与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两国交界之地。依据传说,的里雅斯特是由《圣经》中诺亚的儿子雅菲所创立的。在古希腊神话中,大英雄伊阿宋曾乘大船阿尔戈号来的里雅斯特寻找金羊毛;特洛伊战争中交战双方的将领安忒诺耳和狄俄墨德斯也到访过此地。

的里雅斯特不仅是意大利弗留利一威尼斯朱利亚大区的首府,更是欧洲重要的货运枢纽。独特的地理位置与历史渊源将它塑造成一座独一无二的城市,不同的族裔群体在这里毗邻共存,拉丁、日耳曼和斯拉夫文化在这里融合交汇,形成了城市多元的文化基因。

一座城的往昔与今日

博尔扎诺位于多洛米蒂西部,是意大利博尔扎诺-上阿迪杰自治省的首府,也是南蒂罗尔地区最大的城市,拥有10.3万名居民。小城附近有着12个滑雪场,还有山地自行车道、徒步区和高尔夫球场,曾在“意大利最佳生活质量的城市排名”中获得第一名。由于在历史上南蒂罗尔地区曾属于奥地利,所以目前的地名均以意大利语和德语两种语言来标明,比如意大利语中的博尔扎诺(Bolzano),在德语中就是“Bozen”。

我收拾停当之后,就沿着楼梯到酒店的各处进行参观。最惹人喜爱的是一楼的图书大厅:奥匈帝国风格的原木家具,高耸的穹顶采用美好年代风格(Belle Epoque)的铁艺天窗,天鹅绒的座椅泛着微妙柔和的粉色,让人感到仿佛正置身于帝国时代的某座美术馆或图书馆内,不由得要追忆起这座城市的往昔。

的里雅斯特(Trieste)的名字最早写为“Tergeste”。据学者推测,“-est”是古代威尼托語的常用后缀,而“terg”在伊利里亚语中则有“市场”的意思,从名称不难读出城市的起源:的里雅斯特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就已经是伊利里亚人的定居点,之后又相继被威尼托人、卡尔尼人占据。公元前177年,罗马人在征服邻近的伊斯特拉半岛过程中将这里纳入了罗马共和国的版图,公元前46年恺撒正式赋予其罗马殖民地的地位。此后,的里雅斯特逐渐成为罗马大城市阿奎莱亚到伊斯特拉半岛之间连线上的重要节点;公元前33年,奥古斯都大帝下令建造了城墙和海港,2世纪时图拉真皇帝则为这里修建了剧场。公元5世纪西罗马帝国解体后,的里雅斯特仍然是拜占庭帝国的军事重地。在788年,它成为查理大帝的法兰克王国的一部分。其后,的里雅斯特一度归属于阿奎莱亚主教的势力范围,但曾多次遭到威尼斯共和国的入侵占领。1382年,的里雅斯特人为了摆脱威尼斯的侵扰,主动请求哈布斯堡王朝的奥地利大公利奥波德三世(Leopold Ⅲ)出面保护,城市自此成为奥地利的一部分,也承担起“哈布斯堡王朝通向世界的出海口”的作用。

的里雅斯特在17至18世纪达到了空前的繁荣。1719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宣布该市为自由港,在他的继任者玛丽亚·特蕾西亚女王的统治时期,这里发展为一个贸易中心。深水港口的建造使得的里雅斯特成为奥匈帝国的重要海港,也是最繁荣的地中海海港之一,带动了地中海各地商人的涌入。当地人同时使用多种语言,其中最流行的里雅斯特语是意大利语的一种方言,而奥匈帝国的官方语言德语、附近斯拉夫村落通行的斯洛文尼亚语也都是的里雅斯特“众声喧哗”理所当然的组成部分。

意大利在19世纪下半叶统一建国,但的里雅斯特还处于奥匈帝国的统治下,在当时还曾被称为“奥匈帝国的蔚蓝海岸”(Austrian Riviera)。当这座Savoia Excelsior Palace Trieste酒店在1911年开业时,它也被誉为“奥匈帝国最重要和最豪华的酒店”。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匈帝国瓦解,的里雅斯特终于划入意大利版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南斯拉夫游击队占领了的里雅斯特,直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经过各方缔结协约,的里雅斯特对意大利的归属才最终得以确定。不妨说,这家酒店创建时间虽“只有”百年,但也算经历了至少3个统治政权,更换过3种不同的国家-民族身份。

的里雅斯特的“客厅”

这天下午时分一直下着小雨,我来到意大利统一广场上的托马塞奥咖啡馆。这是的里雅斯特最古老的一间咖啡馆, 它以出生于地中海城市希贝尼克(今属克罗地亚)的意大利作家、语言学家尼科洛· 托马塞奥(Niccolò Tommaseo)的名字来命名,由19世纪本地著名艺术家朱塞佩· 加特利(Giuseppe Gatteri)设计装修,棕红的整体色调体现着精致典雅的维也纳风格。据说这也是该城首家推出冰淇淋的咖啡馆。

我闲适地喝着咖啡,透过落地窗玻璃,凝望着雨中的广场。这座有着12280平方米的广场是欧洲面积最大的广场之一,被当地人视为“的里雅斯特的客厅”。它一度称为“大广场(Piazza Grande)”,一直到1955年的里雅斯特回到意大利的怀抱后,才改名为“意大利统一广场”。这座广场连同附近的咖啡馆曾提供了一个广阔的舞台,著名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和意大利小说家伊塔洛·斯韦沃等名流都在此留下了身影。此外,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也曾游览过这座城市,在这里思考和写作,而威尔第的两部歌剧《海盗》和《斯蒂费利奥》则是在这里首演的。

从统一广场向东北方向行走,很快就来到了大运河(Canal Grande)。这也是的里雅斯特城市规划的一个关键部分,在1754年至1766年间由马特奥·皮罗纳(Matteo Pirona)规划建成,随之而来也兴建起了特蕾西亚城(Borgo Teresiano)这个新街区。街区的名字来自当时奥匈帝国的统治者玛丽亚·特雷西亚,这里原本是盐沼地带,大运河建成后扩大了城市的通航面积,使得货物可以直达运河边的仓库,更便于装卸。

运河两岸是的里雅斯特商业中心之一,布满了历史悠久的咖啡馆和剧院,其中有名的斯特拉·波拉雷咖啡馆(Caffe Stella Polare)诞生于奥匈帝国年代,内饰着经典的镜子,多年以来它一直是本地和海外知识分子的会面场所。意大利小说家翁贝托·萨巴(Umberto Saba)和诗人维吉里奥·吉奥蒂(Virgilio Giotti)等人是这里的常客。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一个英裔美国人来到这座城市,将此改成了一间著名的舞厅。如今,这家有着辉煌历史的咖啡馆已恢复了原貌。

运河畔的另一座名胜是卡洛·施密德尔戏剧博物馆(Museo Teatrale Carlo Schmidl)。博物馆最初为1924年由音乐出版商卡洛·施密德尔创建,原址设在著名的威尔第剧院。1991年剧院翻修后重新运营,博物馆于是迁往另一座古建筑——塞尔维亚银行家斯皮里登·戈普切維奇在1850年修建的戈普切维奇宫(Palazzo Gopcevich)。博物馆收藏了大量珍贵文物,其中包括手稿、乐器、绘画、戏剧服装、海报、木偶等丰富多彩的陈列品,记录着18世纪至今的里雅斯特音乐、戏剧界的方方面面,也充分展现了这座城市的文化生活景观。

晚间的运河上水波不兴。初建时一共有三座桥梁横跨在运河上,这些桥的中央部分可以打开,以便船只进入运河。如今这三座桥中只剩下了一座“红桥”(Ponte Rosso)。这座桥的岸边安置了一个石雕潮汐计,以英寸为单位来校准潮汐的高度。这个潮汐计后来在科学界被称为“红桥零度计”(Zero Ponte Rosso)。

尽管邮路早已不是马车奔驰的光景,但当地人的生活中依然闪现着昔日的文化脉络。我在悠缓的行程中不断发现此中蕴藏着的自然与历史珍宝,这次古老邮路上的现代旅程也就成为我的探宝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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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维也纳》

[美]卡尔·休斯克著李锋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一部有趣的城市文化史著作,作者是普林斯顿大学欧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他在本书中以颇具个性化的笔触描绘了19世纪末维也纳一批文化名流的生活场景与精神图谱,对环城大道、美术馆、歌剧院、公园、沙龙与咖啡馆等空间的刻画特别引人入胜。

《的里雅斯特无名之地的意义》

[英]简·莫里斯著

苏静涛、于晓冰译

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在本书中,英国旅行作家简·莫里斯重新发现并书写了的里雅斯特。作者用舒卷自如的笔墨展现了这座意大利海港小城的沧桑变迁,尤其发掘出了它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