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船是顺风

黄永武

很欣赏陈古渔的一句诗：“只见来船是顺风。”真的，许多人是只见迎面而来的船，是如何享受着顺风的快乐，为之眼红。尤其是自己身处于不如意的逆境时，这种想法更为强烈。

我很欣赏这句诗，只婉转地用侧面表达，正面的嘲讽隐藏不露。人生的路途来来往往，总有几番顺风几番逆风，但人人易忘往日自己也顺风过，只嫉妒别人今日顺风。别人今日顺风，难道往日没有逆风过？

如果换个角度想，就算来船是顺风，也不见得就占尽了天下的便宜。拿破仑有句名言：“不能为害之物，亦不能为益。”反过来说，为益的顺风，有时也可能成为害处。智慧的中国先哲早就一再警告：“有风不可使尽帆！”在平坦大路上的车祸比山地狭径为多，顺水顺风而满载地快速前进，可能比逆风上滩时更会翻船！“莫以好风帆力健，最难收是急流中”，好风健帆，浪卷涛飞，也不是允许掉以轻心的情景，何必老以为别人运气太好呢？

当然，天佑运气有时也不能不信，但总是愈尽力的人，运气愈好。常言道：“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人有时得靠天协助，其实天也得靠人尽力，天助来自人助，自己累积能量，才能顺受于天，这叫做“因材而笃”。何况天给人逆风，未必想毁了他，“不向人间经险阻，那知世上有蓬莱？ ”逆风反而强化了美丽的憧憬也说不定。

因此，一味埋怨天，责怪时代，而为自己开脱，乃是一种笼统的心态在作祟。籠统地向上天或时势一推卸，就不必研究检讨，不必分析求解，不必努力突破。人对自己性格的存在太不重视，才会凡事推卸给天，无可奈何，未可责怪，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武断。

（摘自《读者》20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