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香港粤语流行歌曲演唱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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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语是广东、香港一带的地方方言，以粤语为基础的艺术在香港具有很强的认同感。20世纪80年代，香港以当地方言为基础的流行歌曲，即粤语流行歌曲发展异常迅猛，并受到了香港百姓的普遍喜爱。在此阶段，歌手张国荣属于粤语流行歌曲独唱歌手中的典型代表、Beyond乐队属于粤语流行歌曲乐队组合中的典型代表，他们的演唱与形成的演唱风格具有很强的影响力。他们的演唱风格不但在香港有很大影响，对大陆以及海外华人生活的地区也有一定的影响。粤语流行歌曲演唱风格成为20世纪80年代中国流行乐坛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为此，笔者就以张国荣和Beyond乐队的演唱为例，“以点带面”来阐述20世纪80年代香港的粤语流行歌曲演唱风格。需要指出的是，本文主要从实例歌曲的音乐形态、歌手的演唱形态、歌手的声音声学频谱形态这三个方面来综合阐述歌手的演唱风格。第一，对实例歌曲的音乐形态进行分析。因为“音乐形态是构成音乐风格的重要内容，音乐形态与音乐风格又对演唱风格有直接的影响。从一定程度上来讲，音乐形态与风格决定演唱风格。”①第二，对歌手的演唱形态进行分析。“即对歌手演唱时的音色、音量、音高等自身生理特点，使用的各种技能、技巧等歌唱方法特点，以及各种方式、类型的舞台表演特点来进行论述。演唱形态是构成歌手演唱风格的核心部分。”②第三，对歌手的声音声学频谱形态进行分析。“因为声音特点是歌手形成演唱风格的重要物理因素。”③本文利用中国音乐学院音乐科技系韩宝强教授（笔者音乐声学专业的导师）开发的声学测试软件——“通用音乐分析系统（GMAS 2.0B）”，将歌手的代表性声音片段进行声学频谱测试。这样使抽象的声音转换为直观可视的图像，有助于我们从客观的角度来观察且分析歌手的声音形态，使本文的研究更具科学性。

一、张国荣“抒情、凄美、沉稳、中音”的演唱风格

歌手张国荣演唱了大量脍炙人口的粤语流行歌曲，例如：《沉默是金》《倩女幽魂》《风继续吹》《莫尼卡》《侧面》《风再起时》《当爱已成往事》《取暖》等。下面以张国荣演唱的歌曲《沉默是金》为例，来阐述其粤语流行歌曲的演唱风格。

（一）音乐形态分析

这是由许冠杰作词、张国荣作曲并演唱的一首粤语流行歌曲。该歌曲为四四拍、C宫民族六声调式（加清角）、中速、音域为十度（c—e2）、再现单三部曲式。歌曲带有一定的哲理性，指出我们在人生中面对一些不公和指责时，一定要保持不骄不躁的心态，甚至保持沉默是最好地选择。引子部分采用古筝进行了大量的演奏，古筝主要使用了刮奏等技巧，突出了民族音乐的元素。同时，弦乐进行音乐的铺垫，最后以钢琴的主三和弦分解演奏引入A段。A段的第二句是第一句的上行四度非完整型模进。歌曲中使用了顶真的创作手法，尤其在短小的动机处，例如：A段各句第一小节中的第一、二拍。A段第一遍伴奏中采用了古筝、钢琴、电贝司，音乐较为安静、清淡；第二遍加入了架子鼓和弦乐，音乐相对明朗起来。进入B段后音乐更加丰富，尤其是军鼓和底鼓的演奏力度与音量加大，使音乐推向高潮。另外，间奏时，弦乐与电声乐器相结合，音乐大气典雅。

（二）演唱形态分析

张国荣的声音抒情、凄美、沉稳，曲线型声线，声态偏柔、偏暗，男中音声部。在演唱这首粤语歌曲时，张国荣注意粤语表达的准确性，很多字在收尾时都会收到鼻子当中，尤其在长时值处，例如：“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的“尘”、“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的“愤”。他先是咬字字头，然后使用气息把字拉开，最后收到鼻子中进行声音润色，这种处理方式取代了结束字使用颤音的方式。张国荣在演唱中非常重视歌曲的语气处理，往往利用强弱、快慢等对比手法来增加歌曲的语气性表达，像是在给听众讲述人生哲理一般，并且带有抒情性。张国荣的声音非常有磁性，使用胸腔共鸣较多。他在演唱中总会给人一种音断情不断的感受，也就是说每句结束了，但是感觉音乐、感情以及其中的意境没有就此中断。他的声音集中、但不明亮，起音较轻、喉位较低、喉咙适度打开，没有明显的换声点，对音乐节奏的把握也非常准确，尤其是很多的三连音处。

另外，同时期的陈百强、谭咏麟、蔡国权等歌手，大多也是走中音的歌唱路线，演唱风格与张国荣十分相似。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一位当时在香港的二线歌手张明敏，由于其在1984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了歌曲《我的中国心》《垄上行》《外婆的澎湖湾》《乡间的小路》，使其一跃成为大陆最受欢迎的男歌手，张明敏在大陆的知名度远远高于其在香港。特别是他演唱的由黄霑作词、王福龄作曲的《我的中国心》深深地感染了祖国的观众。此首歌曲的音域较窄，主要集中在人声的中低音区，歌曲主要描写了香港同胞对祖国的深深眷恋之情。张明敏的声音自然、深情、朴实、真切，使用口语化的演唱方式，没有过多的炫技演唱出现，再加上其一身中山装和一条围脖的装束，与歌曲的内容相得益彰，深受大陆观众的喜爱。张明敏的演唱与表演方式对大陆的影响很大，第一，这种演唱风格亲切自然，在没有任何伴舞的情况下，只靠一个人的独唱就能感染观众，控制整个舞台的效果，这是非常难得的。第二，此首歌曲的出现使人们对流行歌曲的题材、类型的了解有了改变，以前人们总是认为流行歌曲只是那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爱情表达，歌曲《我的中国心》给了他们一种新的题材观念。

（三）声学频谱形态分析

从右边频谱图与数据表中的相关数据可知：歌手张国荣被测声音第1、2、3泛音的声压高于基音，基音与前19个泛音组成的谐音列声压在-7至33分贝之间，表明歌手演唱时的力度适中。泛音一共有50余个，数量较多，谐音列频率之间基本是1：2：3：4：5：6：7：8：9：10：11：12：13：14：15：16……的整数倍关系，度数之间也基本是上行纯八度、纯五度、纯四度、大三度、小三度、小三度、大二度、大二度、大二度、大二度、小二度、小二度、小二度、小二度、小二度……的关系，属于较为标准的谐音列，这说明声音具有明显的乐音效果；泛音较多，是由于此声音中有颤音和鼻音。第11至16泛音处于歌手共振峰⑤的频率区间内，这个峰相对较宽、有一定高度，具有歌手共振峰的特征。另外，在第一部分之后还出现了两部分泛音，第二部分的泛音频率在6500至8500赫兹之间，第三部分的泛音频率在9600至10900赫兹之间，这是其声音较深沉、醇厚所造成的，歌手姚莉等声音低沉的歌手也都有此情况。

张国荣声音频谱分析数据表④

二、Beyond乐队“高亢、飘逸、清秀、颤音”的演唱

早在20世纪60年代，香港的很多音乐人受西方摇滚乐，尤其是英国披头士乐队的影响，曾一度出现组建乐队的热潮。粤语流行歌曲的代表人物许冠杰，就在此时组建了莲花乐队。1987年至1988年间，在一些唱片公司的召集与扶植下，组建乐队潮再次兴起。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香港出现了草蜢、Beyond、达明一派、Lady Diana、Raidas、太极、风云、川鸣、边界等乐队或组合。这些乐队都是集创作、演唱、演奏于一身，同时需要指出的是，他们创作作品多是以非情歌题材为主。这是因为在1983年时，香港的音乐人卢国沾发起了“非情歌运动”，其主要强调音乐题材要超越以前的爱情主题，强调多元化。很多乐队积极响应，并且参加了从1985年开始一年一度的嘉士伯流行音乐节来检验自己的创作、演唱、演奏水平。有记载指出，“20世纪80年代中叶兴起的乐队潮流，却是以创作粤语歌曲为主……这些乐队的崛起，为香港流行音乐注入生力军，令音乐文化多了一些比较与前不同的歌曲。他们的歌曲，在题材的选择和写法，和主流歌曲不太一样。不过，新意象新手法之余，乐队歌曲旋律生涩，歌词也较多沙石。但这些歌曲，善于捕捉青年人的孤寂感，于是亦颇受欢迎。”⑥

Beyond是此时期非常著名且具有代表性的摇滚乐队。该乐队由黄家驹、黄家强、黄贯中、叶世荣四人组成，其中黄家驹任作曲、主唱、节奏吉他手，黄家强任贝司手，黄贯中任主音吉他手，叶世荣任鼓手。他们演唱了《海阔天空》《光辉岁月》《真的爱你》《大地》《喜欢你》《冷雨夜》《逝去日子》《Amani》《不再犹豫》《长城》等歌曲。下面其代表作《海阔天空》为例，阐述其演唱风格。

（一）音乐形态分析

《海阔天空》是由Beyond乐队作词、作曲，乐队成员黄家驹演唱的一首粤语流行歌曲，收录在其1993年发行的《乐与怒》专辑中。该歌曲为四四拍、F自然大调、中速稍慢、音域为十度（f1—a2）、并列单二部曲式（见图7）。歌曲主要通过描写作者的自身经历，展现一种执着、不服输的精神，带有一定的人文性、哲理性。引子部分采用钢琴来进行伴奏，呈现出庄重的意境。进入A段后，钢琴采用柱式和弦的演奏方式，主要突出人声部分。重复A段时，钢琴的伴奏织体进行了一些变化，采用了摇摆的伴奏方式。B段的第二、三、四句属于同头换尾的形式，也是歌曲的高潮部分，这样的创作方式使歌曲的高潮能够反复呈现，给听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整首歌曲进行反复时，电声乐器加入，更加突显流行元素，尤其是架子鼓的使用，使音乐明亮、积极起来。同时，电吉他的加入，体现出了Beyond乐队一贯的流行摇滚风格。另外，Beyond乐队的伴奏部分，大多都是采用电声乐器的四大件进行实体演奏，很少使用合成器来模拟乐器进行演奏。

（二）演唱形态分析

这首歌曲是由Beyond乐队的成员黄家驹来演唱的。他的声音高亢、飘逸、略带沙哑声，同时，还带有一种清秀之感。他的声线属于曲线型，这一点与一般的摇滚歌手有很大的区别，一般的摇滚歌手多是直线型，而黄家驹正好相反。他在演唱中低音区时采用流行化的方式，例如：出现了大量的颤音。黄家驹的颤音使用是一种非自觉性的，也是其对嗓音控制不住的一种表现，听起来很像打寒颤的感觉；而其他歌手的颤音使用是有意而为之。看似是演唱中的一个缺点，反而成为其演唱的一个重要特色、标志。例如：“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的“我”和“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的“方”。在A段的演唱中，黄家驹还加入了滑音的处理，例如：“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的“飘”。同时，还有使用了哭腔的技巧，例如：“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的“可”。另外，很多地方都加入伴唱，突出了音乐上的气势，此时期的很多乐队都采用这样的演唱方式。黄家驹演唱高音时相对轻松，其适度的打开喉咙，同时，拉动声带，保持强有力的气息支持。但是其高音时有挤压喉咙的问题出现，这是因为其喉咙打开的程度还不够。可以说，黄家驹也是一位嗓音条件优于歌唱技术的歌手。他在演唱高音时也会使用一些毛边音⑦，例如：“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的“我”。

（三）声学频谱分析

从黄家驹的声音波形图上很难看出其声音颤抖的痕迹，这与孙楠的声音波形图有明显的差别，孙楠的颤音从波形图中一目了然，波形图呈锯齿状。这是由于黄家驹的颤音颤抖的频率较快，声音形成叠加，在波形图中就很难看出；而孙楠的颤音相对要比黄家驹的颤音频率要慢，因此，就比较明显。

表2 黄家驹声音频谱分析数据表

从频谱图（见图9）与数据表（见表2）中的相关数据可知：歌手黄家驹的声音基音的声压高于所有的泛音，基音与前13个泛音组成的谐音列声压在-9至35分贝之间，表明歌手演唱时的力度稍轻。泛音的数量较多，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有13个，第二部分泛音呈片状，频率在5400至8200赫兹之间。基音与第一部分泛音组成的谐音列频率之间基本是1：2：3：4：5：6：7：8：9：10：11：12：13：14的整数倍关系，度数之间也基本是上行纯八度、纯五度、纯四度、大三度、小三度、小三度、大二度、大二度、大二度、大二度、小二度、小二度、小二度的关系，属于较为标准的谐音列，这说明声音具有乐音效果，同时也是声音飘逸的体现。第7、8、9、10泛音处于歌手共振峰的频率区间内，其实应该是第9至12泛音为歌手共振峰，这属于歌手共振峰后移现象，这与歌手演唱时声音比较高亢、具有较大能量有直接的关系。此频谱与孙楠的频谱（见图11）有一定相似性，都是由两部分构成，这是因为他们在演唱高音时，声音都有颤音的成分，声音都比较高。差别是孙楠的各个泛音形成的峰比黄家驹的要宏大，这是由于孙楠的声音要比黄家驹更加高亢、明亮，共鸣也较大而造成的。仔细观察两者的频谱图可以发现，黄家驹的频谱是孙楠频谱的整体缩小版。

综上，张国荣和Beyond乐队是20世纪80年代香港最具代表性的粤语流行歌曲演唱风格的歌手（乐队）。他们的演唱受到了人们的普遍喜爱，在中国流行音乐发展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为当时的流行歌坛注入了活力。

注释：

①王韡：《中国首位流行歌手黎明晖演唱风格的音乐学分析》[J]，《文化艺术研究》2017年第2期，第43页。

②王韡：《论20世纪80年代中国大陆的民谣演唱风格》[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2017年第6期，第10页。

③王韡：《民国时期电影歌曲的演唱风格分析》[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6年第2期，第101页。

④表1中音高的组别完全是按照基本乐理中的规定来记写。由于声学测试软件程序上的缘故，频谱图（图3）中音高的组别记写与基本乐理中音高组别的记写有一定差别，频谱图中音高的组别数减去3就是基本乐理中音高的组别。表2的数据也按照此方式进行记写。特此说明。

⑤“歌手共振峰是指出现在2200—3200赫兹频率范围的一种共振波峰，它的存在可以增强歌唱者嗓音的明亮度和穿透力，不至于被乐队伴奏或其他音响所掩蔽”。韩宝强：《音的历程：现代音乐声学导论》[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第260页。

⑥黄霑：《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D].《香港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3年，第157页。

⑦一般是摇滚歌手在演唱时刻意让自己的声带不完全闭合，使声音变哑、变虚，以此来符合摇滚演唱的审美要求。这样发出来的声音往往给人一种毛毛糙糙的听觉感受，这就是流行声乐界所说的“毛边音”。王韡：《中国流行音乐演唱风格研究（1980—2010）》[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6年，第9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