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基础稳固才能建成科技大厦

刘鑫

澳大利亚籍，北京工业大学副教授，数学和物理领域专家。

强大的基础科学研究是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基石。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蓬勃兴起，科学探索加速演进，学科交叉融合更加紧密，一些基本科学问题孕育重大突破。经过多年发展，我国基础科学研究取得长足进步，支撑引领经济社会发展的作用不断增强。但与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要求相比，我国基础科学研究短板依然突出，重大原创性成果缺乏，基础研究投入不足、结构不合理，顶尖人才和团队匮乏，评价激励制度亟待完善，企业重视不够，科研诚信问题仍需进一步重视，全社会支持基础研究的环境需要进一步优化。

现状和问题

国内高校科研水平差异显著。国内高校从学术水准上可分为四类：一流高校拥有大批世界级科学家永久驻足；二流高校拥有个别顶尖科学家长期驻足，且经常组织一流学者的交流来往，拥有高校的集群优势；三流高校虽然没有顶级大师，但是经常开展优秀科学家的来往交流；四流的高校将重心放在做好自身工作上。国内大学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一流高校科研水平可以比肩海外普林斯顿等院校的水准，但大多数院校仍处于三流到四流的平均水平。

未来中国依旧面临诸多挑战。复杂的国际局势将导致中国还将面临更多类似中兴、华为这样的封锁和禁运。比如芯片制造领域的光刻机，即使国内可以买到，但像这样极端精密的仪器，需要卖家的工程师团队提供终身运维，买家难以自行培养运维队伍。在科技服务方面的“卡脖子”需引起重视。另外，“卡脖子”不仅涉及工业设备，还会涉及科研仪器，比如扫描隧道显微镜、球差电镜等等，现有的和未来的尖端设备。这可能会制约某些“重花钱轻动脑” 型、严重依赖昂贵进口仪器而自己无力设计制造新设备的课题组的发展。

科研成果转化不畅。一方面，目前的科技成果看上去比较丰富，但能转化为生产力的不多；另一方面，中国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大多处于产业低端，并不具备科技成果转化所需的配套研发能力与实施能力，或者即便发表了论文，实现了优秀的科研成果，最后也无法产业化。

内功与慢功

应重点关注基础科学和理论研究。科研切忌急功近利，只考虑短期利益；要善于潜下心来，扎实认真地“修炼内功”，推动基础科学和理论的研究，鼓励原创。科技主管部门要尊重科学自身的发展规律，不能贪功冒进。可以学习借鉴日本在1970—2000年的国家战略，从基础抓起，只有基础稳固才能建成科研大厦。要容忍失败，在“破四唯”的同时确立科学、合理的新评价指标，比如在本领域的顶级学术会议上作报告，并得到国际学术权威的认可。要正确认识“激烈竞争”，放松心态，摆正位置，打好基础，练好内功。正确认识科研诚信，不要过于追求成果的数量。比如，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教授陈秀雄、王兵在微分几何学领域取得重大突破。二人成功证明了“哈密尔顿-田”和“偏零阶估计”这两个国际数学界20多年悬而未决的核心猜想。该论文篇幅超过120页，已在国际顶级数学期刊《微分几何学杂志》上发表，从写作到发表历时11年。这种敢啃硬骨头、不浮躁、踏踏实实做业务的精神，值得好好表彰和弘扬。

要加强人才间的长期交流合作。应鼓励已经有交流合作基础的学者与国外继续做深入和长期的交流，切忌短期肤浅的交流。科研成果只发表在顶级期刊和网络上是不够的，要在国外顶级会议现场交流研讨，接受各界同行科学家的质疑——如果没有质疑，只能表明那个成果不重要，国际上连质疑的兴趣都没有。只有这样，发表的观点才能真正被国际承认。要把那些国外的大科学家请到国内来展开工作，再建立起合作交流的关系，才能有的放矢。

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应尊重知识产权，为发明创造的人和企业带来经济利益。成果转化方面，可借鉴国外大学做法，高校专门设立成果转化部门，保持和各院系的紧密联系，了解新成果动态，协助其成果转化。此外，可以考虑引进国外的企业与中国企业联合研发，以弥补中国企业技术力量的不足，将来转化出的成果中国企业也能分一杯羹。

“胡椒面”和“打水漂”

要充分发挥市场主体功能。政府要增大科研投入，放宽权限，避免资金集中在少数不缺钱的大单位和大团队。要大力扶持中小企业，要让企业和市场做主要的调节手段，减少干预。可借鉴美国的做法，通过设立专职部门，孵化中小企业。

应聚焦重点领域科研攻关。可参考其他国家的科研方向，对科研项目进行适当区分。比如，美国的国家科研发展战略：对5年以内的短期科研攻关和20年以上的远期科学探索，可以放松对相关信息的管制，该领域的科研论文可以在互联网上自由分享；对于5—20年的中长期战略项目，则要厚植培育，特别是从信息上加以封闭。这就导致出现一些现象：某些显然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一度非常热但忽然无缘无故不热了，实质上是美国相关部门有意识地遮盖了起来，“进入地下”。约20年后，美国突然宣布在该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甚至已经进入产业化阶段；那时别国会发现，再追赶已完全来不及。目前预估，像这样可能决定未来科技革命走向的科研和技术方向，可能包括纳米机器人、纳米工厂，以及目前我国比较具有优势的二维和三维拓扑新材料等。另外信息产业、软件开发、量子计算、生物和农业都很重要，是国民经济的支柱性行业。而这些背后，应用数学和理论物理是基础、是支柱，是重中之重。

要统筹兼顾各个科学方向。目前许多课题组，虽然科研成绩骄人，但其实是因为该科研课题是“当前的科学”，那自然容易发表。真正的原创性好课题，“未来的科学”，不容易出成果，即使出来也会受到学术界的质疑，可能只发表在较低水平的杂志上。但假以时日，好课题可能会引领新的浪潮。所以国家要耐心，要敢于“广撒胡椒面”，支持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做“未来的科学”，做短期无法见效的课题。宽容科研攻关的失败，营造宽松的科研氛围，适当容忍科研投入“打水漂”。这方面，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做得非常好，在指南中明确了宽容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