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张茸

深秋一个美好的中午，晴空万里无云。詹纳驾车去机场送一个客户，想到回去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就在机场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再出发。

咖啡厅里人并不多，詹纳找了个可以俯瞰停机坪的靠窗位置，放松地坐下来。闭目养神一阵子之后，詹纳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那个人是在看我吗？还是在看停机坪上的飞机？”詹纳注意到离她两三排桌子的后边，有个戴眼镜的人朝她看。由于眼镜片有点儿反光，她也无法确认对方目光的焦点。对方的剪影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詹纳正眯起眼睛在自己的记忆库中搜索时，对面那个人站起来向她走过来。詹纳表面上故作镇定，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对方款款而来。

“詹纳，真的是你吗？”来人一脸兴奋地问。

“是啊，是我啊……”詹纳礼貌地回复，也不知道后边怎么接下去。

“我是李杰啊……”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詹纳的尴尬，“高中时候咱们一个班的呀，要不是前几天段飞给我看了他和你、白小白聚餐的照片，我也不敢认啊。”

说实话，詹纳还是没什么印象，但既然是老同学碰上了，她便主动示意对方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并问道：“你这是去哪儿啊？”

“去法国参加一个展会。”李杰一脸春风得意。

“国际航班啊，要飞很久的，是很重要的展会吗？”詹纳问。

“这个啊……”李杰有点儿尴尬，“我们参展的产品国内不常见的。”

“那是什么？”詹纳来了精神。

李杰眨眨眼：“我们是卖棺材的。”

“啊！”詹纳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真是小众产品啊！”

“小吗？婚戒算不算小众产品？也号称一生一次的。不过，你可以不结婚，但不能不……光顾我们的生意吧。我们这产品既没有保修，也没有二手货，全是增量市场。”李杰解释说。

“这种传统产品，打打价格战就行了呗，还需要什么展会？”詹纳面对老同学，也很坦率，“我从没见过成规模的棺材铺，但我在加拿大的好市多超市里见过有人推着打折的棺材去收银台结账。都打折打进超市了，估计价格战也很激烈吧？”

“价格当然是很重要的考量因素，但什么行业都要与时俱进啊。我们这次的主打展品就是折叠纸棺材和可降解的生态棺材，这些都是划时代的产品。纸棺材主要用于火葬，折叠设计可以节省运输和仓储成本，还能减排；可降解的生态棺材也是新科技材质，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土地的污染。我们还准备增加竹制的、草编的等各种特殊材质的预订产品。”

“我的天啊！”詹纳不禁感叹，“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都恨不得去展会试躺一下你们的最新款产品了。这么看来，展会还真是很有必要啊，直观感受最能打动人。”

“还不止这些实体产品，现在最讲创意、最流行的是周边产品——虚拟线上服务。”李杰看到詹纳的态度转向积极，就接着说，“比如有些二维码服务，让你扫码就可以在线看到棺材主人的生平影音介绍；或者是主人想让你知道的其他内容，比如他喜欢的东西或者宠物，又或者是他想和这个世界说的最后的话。”

“我的天啊，这真是个好主意啊！”詹纳被深深地震撼了，“这样的话，会不会造成攀比？大家都拼命地學习琴棋书画等各种才艺，就是为了死后在棺材里和旁边的人比拼一把？反过来说，这倒是逼大家不要虚度人生了。”

“哈哈哈……”李杰大笑，“你的想法是如此与众不同啊！”

詹纳看到李杰向原来座位的方向摆摆手，顺势望去，好像是在示意一个穿白衬衫、指着手表的黑人，再等他一会儿。

“那位是要和你一起去法国的同事吗？”詹纳问道。

“是啊，我的翻译，中文说得可好了，他是在我国大学毕业的博士呢。”李杰回答，“比法国本土产的翻译要便宜很多。”

“按你这么说，”詹纳转转眼珠，“他不是从法国来的，是从法属非洲来的，对不对？”

“怪不得他们都说你冰雪聪明呢，看问题看到的都是本质。现在的法语翻译，基本都是这种背景。”李杰表示同意她的猜想。

“这么说，法语翻译市场基本都已经被外籍劳工垄断了？”詹纳问，“这真是很不可思议的，原来我还挺羡慕那些会说法语的女生，觉得她们特别优雅。现在看来，优雅不是什么核心竞争力啊。”

“你还别说这个了。以前我们有一个美女翻译，一到巴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去买包，对业务上的事儿基本漠不关心。”李杰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努力让措辞温和一点，“业务能力也算可以，但性价比真是不高。不光我们一家公司遇到这种情况，这是普遍现象，所以只好更换实用的人才。”

因为李杰在等飞机起飞，所以就算聊得不尽兴，也只能互留联系方式之后迅速告别。詹纳倒是时间充裕，继续随意地休息。这时候，天上的云裂开了几道缝隙，斑驳的阳光洒在停机坪的飞机身上。

这真是个最坏的时代，科技创意如江水般日夜不停地奔涌出现，你稍微有一点倦怠，就会被整个时代抛弃，哪怕你从事的是传承千年的职业；这也正是最好的时代，无论你来自何方、基础如何，只要你有一颗向前、向上的心，就能找到自己心中的一片新大陆。在那里，也许有着你以前无法想象的机会。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