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厄秀拉的形象对比看劳伦斯女性观的变化
2020-11-23廖星雨单伟红
廖星雨 单伟红
摘要:《虹》和《恋爱中的女人》这两部作品都创作于20世纪初,作品细致描写了女性在婚姻和恋爱中的心理变化,但作为《虹》中现代独立女性的代表厄秀拉,却在《恋爱中的女人》中屈服于男权统治之下,成为了一个传统女性。时代背景下女性地位的变化让劳伦斯的女性观也随之改变。本文通过分析20世纪初劳伦斯创作这两部小说的时代背景的变化和厄秀拉在《虹》中的形象和在《恋爱中的女人》的形象对比来阐释劳伦斯女性观变化的原因和具体表现。
关键词:《虹》;《恋爱中的女人》;女性观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一生创作了许多反映男女两性关系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小到描写人物之间的感情纠葛以及他们面对爱情时的心理变化,大到深刻探讨世界和宇宙以及自然与人类的关系,这些描写最终都通向一个永恒的主题,即完美和谐的两性关系。劳伦斯认为和谐的两性关系是既相互独立又相互融合,只有男女之间达成了这种平衡,人类才是完整的,才能和自然、宇宙建立联系。然而如何建立这种完美的两性关系,如何在一个“整体”的婚姻中保持个体的独立性是劳伦斯一直以来的一个问题。在《虹》这部作品中,布朗温家三代女性对待婚姻的态度不尽相同,劳伦斯给她们安排的结句也有所不同:丽蒂亚和汤姆的婚姻貌合神离,虽表面和谐,但实际上两人并未灵魂互通;安娜和威廉的婚姻干柴烈火,肉体上得到极大的满足但精神上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两人在吵骂声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显然前两代人肉体和精神并未相互契合,自然也就没有达到劳伦斯理想的两性关系,在第三代人厄秀拉的身上,劳伦斯对她“寄予厚望”:厄秀拉独立自主,有自己的想法,面对并不理解她的斯克里宾斯基的求婚时,她挣扎过后选择了拒绝,没有走上前两代人的路,在彩虹下获得了新生。由此可见,厄秀拉就是劳伦斯笔下独立自由的新女性的化身,但在《虹》的姊妹篇《恋爱中的女人》中,厄秀拉在和伯金的交往中虽然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独立自主,但在意识到伯金的离开后却甘愿放弃自己的独立性,屈服于伯金的大男子主义下,与之结婚。如果说婚姻即是幸福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厄秀拉最后获得了幸福,但代价却是自己个体的独立性。从《虹》中劳伦斯极力释放厄秀拉的独立性,到《恋爱中的女人》压抑其独立自主,这样的转变证明劳伦斯心目中的完美女性就是顺从于男性统治的厄秀拉,虽然他之前歌颂赞扬过独立的新女性,但骨子里仍然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认为女性必须要臣服于男性,男性应该在两性关系中处于统治地位。
1时代背景的变化
在19世纪初期,英国普遍盛行着男尊女卑这一观念,女性毫无社会地位可言,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和生育工具而已。而到了19世纪末,第一次工业革命带来的不仅是经济生产力的飞速发展,还带来了女权主义的萌芽。再加上19世纪中期不断涌现的女性作家的作品中所构建的追求自由平等的新女性形象,女性逐渐意识到自己也应该享有和普通男子一样的选举权利和受教育权利,为改变这一状况,一些女权运动的先驱者开始了有组织的斗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英国女权运动之母”埃米琳·潘克赫斯特,她于20世纪初创立妇女社会和政治联盟,把英国女权解放运动带到高潮。类似的组织还在英国各地建立,这些地方的妇女们团结在一起,为争取自己的权利积极投身于解放运动,促使一批批新女性不断出现。劳伦斯的母亲积极参与解放运动并在组织中担任重要角色,初戀女友杰西受益于解放运动中的妇女受教育权和工作权,挚爱弗里达虽没有直接参与政治运动,但其思想先进,追求性解放,和当时女权解放运动宣扬的思想理念有相似之处。正是受到当时兴起的女权运动和身边女性的影响,劳伦斯一开始是支持女权运动的,这在他20世纪初创作的《虹》可以体现出来。他鼓励女性追求自己的生活,赞赏那些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但是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进行,他对这类女性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恋爱中的女人》完稿于1916年,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一战不仅给人们带去了先进的科学技术,改变了生活风貌,还让更多女性走出家庭的小圈子,参与到社会生活中。丰富的工作岗位、被赋予的选举权、受教育程度的明显提高以及日益解放的思想造就了越来越多有学识、有文化、有独立思想的女性,她们开始涉足更多领域,甚至在某些领域超过了男性,这显然严重威胁到了当时还处于父权制统治时代下男性的权威。劳伦斯自然也对女性日益强大的力量感到恐慌,于是在写作中,他努力恢复男性的主导地位,试图让女性回到原来的地位,以此来说明顺从男性统治的女性都可以有一个好的结句,反之,那些固执傲慢,试图控制并且超越男人的女人都是讨人厌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2厄秀拉在《虹》中的形象
受时代环境的影响,劳伦斯笔下最能代表“现代新女性”的厄秀拉这一形象从《虹》到《恋爱中的女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虹》中,厄秀拉作为安娜和威廉的第一个孩子,并没有受到父母的影响,她少年时期便向往自由,一直努力逃脱生活中渺小的环境。而且,不同于传统女性,厄秀拉在学校教书期间因不满男性校长的统治而努力抗争,“这儿有个世界要去征服,知识有待于掌握,资格有待于去获取。她内心的需要在驱使着她玩命地干。现在,她要在这个世界占据一席地位的愿望高于一切。”遇到斯克里宾斯基时,她也像其他少女见到心上人一样激动、好奇和害羞,斯克里宾斯基身上的神秘气质和直率吸引着她,“他给厄秀拉带来了外面世界的强烈气息。她就像被带到了山顶上,朦朦胧胧感觉到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延伸。”与此同时,厄秀拉出众的外貌也引起了斯克里宾斯基的注意力。和布朗温家的前两代人一样,两人也在肉体上得到了极大的和谐和满足,但斯克里宾斯基对战争的盲目效力让厄秀拉反感,她讨厌斯克里宾斯基陈旧腐朽的观念,却又留恋与他在一起时的肉体满足感,进而在面对他的求婚时显得犹犹豫豫。尽管在未婚先孕时,厄秀拉也一度迫使自己像母亲和祖母一样做个传统女性,做个本分的妻子,放弃自己的“任性”,也曾努力说服自己在家庭和婚姻关系中,把自己放在那个社会“约定俗成”的传统女性地位上,但是后来厄秀拉的突然流产让她幡然醒悟,她始终还是不愿放下自己的独立自主去臣服于男性。“这个拱形的弯度和强度都精彩极了,是光、彩色在天空中的伟大建筑...那道虹是拱架在大地之上的...她知道他们就要挣脱那蜕变中的硬壳甲,崭新、清洁的裸体会长出新的萌芽,在那从天而至的光明、劲风和洁净的雨水中得到新生...这世界将在生命的真实中拔地而起,直耸苍穹。”《虹》在最后结尾处对彩虹的描写也恰恰反映出厄秀拉挣脱束缚,获得新生,对新生活的期待。
3厄秀拉在《恋爱中的女人》中的形象
毫无疑问,劳伦斯在《虹》中塑造了一个他理想中的现代女性,自然而然在姊妹篇《恋爱中的女人》中厄秀拉的命运也一定会是自由独立的。然而,由于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女性地位不断提高的影响,劳伦斯对厄秀拉的描写却发生了改变。厄秀拉一出场还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形象,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厄秀拉拥有独立的意识,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学校当班主任,收入可观。和她之前与斯克里宾斯基的交往一样,伯金的出现激起了她的兴趣,两人相互吸引。但伯金多愁善感,是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而厄秀拉怀有希望,对待婚姻,她是个浪漫主义者,坚信婚姻可以带来幸福。所以在与伯金的交往过程中,观念差异导致两人不可避免地经常争吵。在劳伦斯理想的完美和谐的两性关系里,他一直在追求自我和爱之间的平衡,但是这种理想关系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伯金和厄秀拉对于自我和爱有着不同的看法,伯金认为自我比爱更重要,而厄秀拉则认为爱可以超越自我:“……但她却认为爱是一切。男人必须向她做出奉献,他必须让她尽情享受。”无论怎么看,两人价值观念不同,是不可能迈入婚姻殿堂的。在见识到伯金和厄秀拉的几番争论过后,本以为厄秀拉会像对待斯克里宾斯基时一样,为了保留自己的独立自主与伯金分手,却没想到当厄秀拉在感受到伯金逐渐厌烦自己,并且产生了想要和自己结束的想法时,她却放弃了自己的个性,屈服于伯金的男性权威,得到了想要的婚姻。
在《恋爱中的女人》这部小说里,厄秀拉虽然开放独立,实际上却还是有着传统女性的影子,她向往婚姻,愿意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追求。除此之外,劳伦斯为了让厄秀拉更加符合传统女性的身份,突出描写了她对于上层社会,对于艺术品的天真、无知和愚蠢:对于男性来说,厄秀拉美丽动人,天真无知,虽有自己的想法却甘愿牺牲自我,无疑是个完美的妻子。从《虹》中的独立自信到《恋爱中的女人》的自愿牺牲自我,厄秀拉的形象转变正好说明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女性权利的不断崛起让劳伦斯害怕,甚至感到了危险,他急于让女性回到传统的相夫教子的地位上去,放弃个性,屈服于男权统治的女性才可以获得幸福的婚姻。
4结语
《虹》中劳伦斯创造的厄秀拉是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她渴望肉体和精神和谐的两性关系,希望在婚姻恋爱中保持自己的自主性。而在《恋爱中的女人》里面,劳伦斯增加了古德伦和赫麦妮两个女性人物来和已经发生变化的厄秀拉形成对比。三个人的共同点都是独立自主的自由女性,都不愿受到男人的控制,不同点在于厄秀拉最后向伯金妥协了,甘愿屈服于他,而古德伦和赫麦妮仍然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坚持她们在两性关系里的自主性,甚至是控制性。受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劳伦斯对于这三位女性最后的结句的处理反应出了他逐渐转变的女性观:一开始他就把厄秀拉塑造成一个温柔独立的女性形象,但也表示出厄秀拉对于上层社会和艺术的无知,在她和伯金的关系中,虽然也反对抗争过伯金剥夺自己的自主性,但最后却抛弃了自己的个性,服从伯金并和他结婚。尽管在小说的结尾处可以看出厄秀拉和伯金的婚姻并没有达到真正和谐的两性关系,但如果说婚姻就是幸福的话,那劳伦斯则给了他心中的完美女性厄秀拉一个美满的结句。反之戈珍和赫麦妮则完全就是厄秀拉的反面,劳伦斯厌恶她们的叛逆独立,厌恶她们对男人的控制欲,把两人完全描绘成人人讨厌的对象。可以说,劳伦斯赞赏厄秀拉这样的女性形象,服从于男人,压抑自己的独立性;贬低排斥戈珍和赫麦妮这样完全独立自主的形象。总之,劳伦斯对厄秀拉现代女性形象的强烈转变以及他对戈珍和赫麦妮的反感表明劳伦斯虽然歌颂赞扬过独立自主的新女性,但骨子里仍然怀有传统的大男子主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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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廖星雨(1999—),江西宜春人,华东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2017级英语
(英西复语)本科生。
单伟红(1972—),湖南岳阳人,华东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8年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基金项目WGW18107系列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