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 机

陈小莲

他到了一个边远的地方，又乏又渴，犹豫了下，抬脚进了小巷尽头的茶馆。

先生，您喝哪种茶？穿着民国服饰的女子递上茶单。

见他犹豫，女子又说：我们这产紫砂壶，有几千年历史了，泡出来的茶跟别处不一样的，保持了茶的原汁原味。

他站起来想走，而后又坐下了：来一壶这个。他指着茶单说。

在茶的茵熏香气中，回想着自己的遭遇，他眼圈泛红，两行泪不争气地跑了出来。他把头扭向窗外，生怕被人看到。

先生，茶的味道如何？女子不知啥时站在了他身边。

还……还好吧。他没有抬头。

看得出先生是个有品味的人。这个青荷紫砂壶，价格不贵，您不防带一把回去，随时想喝了随时冲泡。女子说。

我……没有带太多的钱。出门前，他骗姐姐说要出差，手头紧，借了6千块。那些人现在是不是已经追到单位、追到家里了？现在姐姐和周围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吧？父母有没有被气晕倒？年幼的子女是不是被同学嘲笑？

青荷？青荷？一个遥远的女人在腦海里越走越近。等等，他叫住了女子，掏出了几张大钞。

他像捧着一个宝贝离开了。晚上，他抚摸着壶上的青荷，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如果当初他们在一起，或许生活就如他现在所愿的那样。沦落至此，是从他在茶馆里认识阿丽开始的，他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让干啥他就干啥，以致陷入了走投无路，而她却无情地提出了离婚。

睡到半夜，他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一激凌起身去摸手机，“啪”地一声脆响，他才想起是做梦，从出逃至今，他就没有开过机。他赶紧打开灯，发现紫砂壶的壶盖不见了。他跳下床，光着脚就在屋里四外寻找，竟是遍寻不见，见鬼了。看着没有壶盖的紫砂壶，想着被自己打翻的人生，恼怒之下，他抓起壶扔出了窗外。壶盖都没了，留着紫砂壶有何用？自己已经把一手好牌打烂了，还能从头再来吗？

他重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像过电影一样，把自己不长的一生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愧对父母和家人，他借的十几万现在滚到了八十多万，是他和家人一辈子都还不起的，现在只能用命去偿还了。可是，如果他去了，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子女怎么办？他咬着被子放声大哭，很久才沉沉睡去。

早上他被院子里传来的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吵醒，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起身去穿鞋，脚底却被什么咯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昨晚丢失的壶盖。突然一股无名火上来，他恨恨地把壶盖踩得粉碎，壶身已经扔掉了，留着它还有啥用。

走到院里，看到房东太太和一群住客站在树下议论着什么。走近了，他顺着房东太太的手指往上看，赫然发现自己昨晚扔出窗外的茶壶正完好无损地挂在树枝上。

他呆呆地望着，陷入了沉思。

或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决定今天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