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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爱的名义耍流氓

2020-11-23罗尔

女报 2020年10期
关键词:草席重阳菊花

01

1980年代,我是一名文学青年。

在市文联组织的南岳笔会上,我认识了另一个文学青年新轩。

新轩是县草席厂的机修工,天天躲在草席厂的阴暗角落里写阳光明媚的诗。写诗写到得意处,新轩走在大街上,眼里只有蓝天白云,县长迎面走过来,他也不尿。因为诗写得好,新轩后来调去电视台,做了记者。

那时候,祁东的草席闻名中外。新轩有个老朋友要开草席厂创外汇,需要一个机修工,就找新轩帮忙,请他介绍一个师傅。

新轩想到我没工作,就说:“罗尔你去吧。”

我需要一份工作,好栽培我的白日梦,可是,我对新轩说:“我不会修草席机呀。”

新轩说:“很简单的,你小说都能写,还能修不了草席机?你找一家草席厂,看半个月就会了。”

看新轩说得轻描淡写,我有了信心,说:“行,我找个地方去看看。”

02

我有个堂叔,在灵官镇承包了一家草席厂,去他那儿看看,应该没问题。

我家住在白地市,到灵官镇,六七公里,我骑上单车,来到灵官草席厂。

叔叔一听有个朋友给我找了个修草席机的工作,很高兴,叫来机修工付师傅,说:“你就跟着付师傅好好学吧。”

付师傅五十来岁,不怎么爱说话,鼻子里“嗯”了一声。

叔叔的草席厂有八台草席机,八个姑娘一人操作一台。我跟着付师傅走进车间,八个姑娘齐刷刷看向我。我还没有女朋友,见了姑娘不知道说话,八个姑娘一齊看向我,看得我很不自在,脸红了。

八台草席机让付师傅维护得好好的,难得坏,偶尔有运转不灵的,付师傅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修好了。我问付师傅是什么原因,他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啥。八台草席机“哗啦哗啦”一齐开动,噪音很大,不扯着脖子喊,根本就听不清楚。可是,我怎么好意思让师傅扯着脖子喊呢。我后来才知道,付师傅误会了,他以为我是叔叔特意安排的,学会了修草席机后,就会取代他成为机修工,根本就没想教我。

这一天,我什么都没学会,只是在八台机器之间转来转去,看草席机如何运转。

最后,我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面前,看她像我一样会脸红,我很喜欢。

03

晚上,我骑单车回白地市睡觉。睡醒了,我又骑单车赶到灵官草席厂。

次日,我活泛一点了,和昨天我看上的姑娘能聊几句了,知道她名叫重阳。

重阳很漂亮,很安静,抿嘴一笑,就让我心中泛起波浪。不好意思,其时我刚满二十岁,见了漂亮姑娘心中很容易泛波浪。我甚至想,此番若能让重阳姑娘爱上我,就算不能学会修草席机,也无所谓。

车间里太吵,我没办法和重阳姑娘聊天。

我怎样才能让重阳姑娘知道我是一个多么有意思的男人呢?

车间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黑板,黑板上是一个考勤表,用粉笔写着姑娘们的名字。

我看着八个姑娘漂漂亮亮的名字,突然心中一动,对重阳说:“我写首诗给你看吧。”

我把八个姑娘的名字串成一首打油诗,用粉笔写在黑板上。前三句我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且饮重阳醉菊花”。

这首诗我是卖弄给重阳看的,却惊动了其他姑娘,那个不声不响的憨小子,居然能用二十八个字串起八个人的名字,还能押韵,她们觉得很神奇,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才子。

叔叔很高兴我给他长脸,趁机宣扬我写了多少小说,赚了多少稿费。众姑娘越发对我刮目相看,那个叫菊花的姑娘,看我的眼神更是闪闪发光,她悄悄向我叔叔打听,那个谁,有女朋友没?

说实话,菊花姑娘也很漂亮,甚至比重阳更漂亮,要是我昨天多看几眼,看上的也许是菊花,可是,如今我已经看上了重阳,怎么可以一转眼又看上其他姑娘呢?而且,菊花是重阳的亲姐姐。

尴尬的事儿来了,菊花已率先表示了对我的好感,我却看上了妹妹重阳,妹妹怎么可能答应我呢?

04

我很快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我有一个好朋友亚峥,高高大大又帅气,也没有女朋友,他要是能把菊花追到手,我就可以坦坦荡荡追妹妹了。

当天晚上,我没回家,直接去了亚峥家,告诉他灵官草席厂有一对怎样如花似玉的姐妹花,他娶姐姐,我娶妹妹,我们又是如何花好月圆。亚峥比我还兴奋,做了一夜好梦。

第二天,中午时分,亚峥来到了灵官草席厂,他把八个姑娘挨个看了一遍,比来比去,真的觉得菊花最漂亮,当即去街上买了二十支冰棒来,逢人就发一支。

三天后,灵官街上放电影。

1980年代,乡村的露天电影场,是催生爱情的好地方。这几天,我修草席机的手艺没什么长进,却和姑娘们混熟了,我约好了菊花和重阳两姐妹,晚上和亚峥一起看电影。

天没黑,亚峥就来了。我和亚峥从草席厂各拿一张条凳,与菊花、重阳姐妹俩漫步走向电影场。

亚峥和菊花坐一条凳,我和重阳坐一条凳。

80年代的乡村初夏之夜,就像凡·高的《星空》一般美妙。

不知道那天晚上放的是什么电影,我们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

亚峥说,我们不看电影了,去走一走吧。

我们一致同意,就退出电影场。

我和亚峥各拎一张条凳,各傍各的姑娘,顺着马路乱走。如果不出乱子,我们有可能就这样走到幸福的彼岸。

可是,幸福从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走着走着,七八个男人围住了我们。

一个小子指着亚峥说:“老大,就是这小子抢了我的女朋友!”

叫老大的男人扇了亚峥一记耳光,说:“哪里来的野种,敢来灵官耍流氓!”

菊花叫着老大的名字,说:“××,你不要乱来。”

我知道坏事了,这几个男人中,有两个是菊花和重阳的追求者,眼看着两朵姐妹花要被我和亚峥“摘”走,他们不服气,找别扭来了。

老大又扇了亚峥一记耳光,说:“白地市的烂仔,跑到灵官来吊妹子,到底是谁乱来?”

追求重阳的小子从背后踢了我一脚。

我没时间左右思量,吼一声“亚峥动手”,就抡起条凳劈向老大。

对方虽然人多,但我们有条凳在手,挥舞起来势不可挡,我们“杀出一条血路”,跑回了草席厂。只是,两个姑娘没跟上来。

菊花很泼辣,我们在草席厂楼上,听到她把那一帮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那帮男人并不是流氓,只是想追姐妹俩没追上而已,他们没有把姐妹俩怎么样。

我叔叔听到动静,走出来平息了此事。

05

那夜以后,我没再去灵官草席厂学艺。第一、关键时刻,我丢下菊花重阳姐妹俩逃跑,不好意思再见她们;第二、我给草席厂惹下了麻烦,不好意思再见我叔叔;第三、我打开了老大的脑袋,我再去草席厂,他一定会打开我的脑袋。

又过一个星期,新轩老友的草席厂开业了,做的是出口日本的榻榻米,我作为机修工走马上任。

新厂新机器,很少出毛病,一些小问题,熟练的织席女工自己都能搞定。

老板对我很客气,每天好酒好菜招待我,给我开全厂最高的工资。

老板对我越好,我心中越不踏实。新轩太看得起我,太想帮我了,我没学会修草席机,但看过一个星期后,我知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机修工,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至少得经过一年的历练。

如果我愿意,也能混下去,毕竟,老板是新轩的好朋友,我也是新轩的好朋友,就算老板最终知道我是个冒牌机修工,他也不能不给面子。一来二去,我也能混成真正的机修工。但是,我不好意思这么瞎混下去,一个星期后,我辞工走掉了,连工资都没要。

不久之后,我去了深圳。

闯荡多年,蓦然回首,我明白了一些道理,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千万不要以爱的名义耍流氓,你还没有过硬的本领,千万不要以专家的名义到处混账。

(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罗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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