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 花

■ 贺文键

时间

1928年代

地点

莲塘镇

人物

莲 花——女，22、3岁，湘绣绣女，莲花绣庄掌柜；

罗洪湘——男，25、6岁，罗府大少爷，莲花的未婚夫；

罗关雎——男，56、7岁，罗府老爷，罗洪湘继父；

罗夫人——女，51、2岁，罗洪湘母亲；

范局长——男，46、7岁，团防局局长；

蓬 丫——女，15、6岁，罗府使唤丫鬟，喜欢刺绣。

绣女、村民、馋嘴猫们等。

团丁、莲花仙子等。

说 明

本剧所分的场次，与传统场次不尽相同，仅仅是给后台制作人员一个大致的时空概念，其布景应该写意流动，灵活转换。

序幕

【幕后合唱：

一塘清水一塘莲，

一把木浆一条船。

船上站着个花大姐，

小蛮腰肢儿脸盘鲜。

能绣花呀会使浆，

惹得哥哥心头怜！

一塘清水一塘莲，

一支绣针一根线。

绣成莲花水上漂，

寄给哥哥做盘缠。

哥是姐的心尖肉，

为你开花为你癫！

1

【莲花绣庄，亭台水榭。半轮明月高悬。莲花端坐在绣绷子里刺绣……

【伴唱：好花一朵满塘香，

好人一个守绣庄。

二十三四俏大姐，

馋得猫们好心慌。

【狗吠声。脚步声。馋嘴猫们上……

馋嘴猫们（唱）纸糊的窗子亮沙沙，

塘边姐姐在绣花。

一针锥到手指拇，

我的心头像刀扎！

【馋嘴猫敲窗。

莲 花是谁？

馋嘴猫是我！莲花，开开门，我们来陪你玩玩！

莲 花你们再叫春，我要放狗了！（笑着）黑虎，咬！

【狗狂吠。窗外人仰马翻，尽皆遁去，莲花大笑。

莲 花（唱）一轮弦月照九州，

风云变幻龙虎斗。

久无消息年复年，

青梅竹马婚约守；

远人何方在歇脚？

每夜为你把心儿揪！

【狗吠声，急促的脚步声。蓬丫上，重重地敲门。

莲 花又谁呀？

蓬 丫莲花姐，是我，蓬丫！

【莲花开门，蓬丫进门。

莲 花这么晚了，蓬丫为何？

蓬 丫（喘着气，端起茶盏就喝）大少爷回来了！

莲 花没头没脑的，什么大少爷？

蓬 丫我是说罗、洪、湘……

莲 花（为之一震）罗洪湘？

蓬 丫对！就是他！

莲 花（结巴地）他、他、他、他、他……

蓬 丫对，就是他！与你定了娃娃亲的罗洪湘！

莲 花他、他、他、他……他，是几个人回来的？

蓬 丫一个。

莲 花他现在哪？

蓬 丫就在堂屋里喝茶。

【莲花久久发怔。

【蓬丫隐去。

【另一光区显出罗洪湘。

罗洪湘（唱）高山岭上风暴恶，

莲 花（唱）雨打荷叶莲花落。

罗洪湘（唱）问声莲塘可安好？

莲 花（唱）藕心折断丝如搓……

【光暗。

【升光。罗府。

【罗洪湘与罗关雎正剑拔弩张，罗夫人正在劝架……

罗洪湘（唱）山上战友好危险，

缺衣少药饮清泉，

野菜充饥面黄瘦，

几月口淡未尝咸。

更哪堪

伤口溃烂久难愈，

急需盐水来消炎……

罗夫人（唱）多少日子和夜晚，

为你祈祷更挂牵。

罗关雎（唱）何关我们什么事

他们死活是天谴！

都是一些忤逆子，败家又败国，

你抛家舍业已多年！

罗夫人（唱）儿子刚刚回家来，

难道让他坠深渊？

罗关雎（唱）不忠不孝何为人，

山归山来田归田！

罗洪湘父亲！

（唱）我知咱家藏私盐，

万斤私盐值大钱，

求您借儿一千斤，

救人急难是大贤。

罗关雎不行！绝对不行！

罗洪湘（唱）救人如救火，

江湖救一痊。

罗关雎（唱）给你一巴掌，

给你打一拳！

【罗洪湘被打倒在地。

罗关雎（接唱）叫你败我的家，

叫你要我的盐！

【罗洪湘爬起向父亲冲上去，被母亲死死拉住。

【莲花上。

罗夫人莲花，快来帮忙！这两个人，见面就掐得你死我活！快把他弄你哪儿去吧！快，快……

【灯暗。

2

【莲花绣庄。一帮绣女在绣花。

【伴唱：绣娘我呀十七八，

跟着姐姐绣荷花。

荷花鲜，荷花美，

长在塘中没出嫁。

哪个哥哥釆一朵，

吹吹打打进你家！

【绣娘们隐去。

【灯光照出莲花和罗洪湘。

莲 花（唱）一塘清水呵一塘莲，

还记得莲叶何田田?

罗洪湘（唱）一塘清水呵一塘莲，

多少往事呀装心间。

莲 花（唱）荷莲开花一颗心，

心儿苦涩又柔嫩。

罗洪湘（唱）莲蓬结仔心无数，

志在人间清香沁。

莲 花（唱）曾以为你久不在人世间，

偷偷伤心流过多少眼泪。

罗洪湘（唱）湘江水洗去我征尘，

故乡风拂慰我雄心。

莲 花（唱）你为什么呀为什么，

不来一封平安信？

罗洪湘（唱）这世界哪里还有平和安？

每日里血与火岂顾自身。

莲 花（唱）世上的路有千万条，

为什么你又转回到这里？

罗洪湘（唱）故乡的水美花也美，

还有牵挂的人儿更加美。

莲 花（唱）花开花落许多年，

绣房引线穿绣针，

虚度了大好青春年华，

只问你，

我们什么时候结成亲？

罗洪湘莲花呵！

（唱）许多战友同志们，

他们战斗在高山和密林，

为了理想与信仰，

不怕苦难和牺牲！

匈奴未灭，天下未安，

何以谈婚，何以谈婚？

莲 花（唱）听君一席话，

大义动我心。

原以为哥哥移情别恋，

不料是干大事无法分心。

小女子莲花我明事理，

愿助你把任务完成！

【切光。

【升光，万福楼。

【罗关雎上。

罗关雎（唱）这个世界很疯狂，

捞钱的捞钱，打仗的打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手中有钱不慌张。

【莲花与罗洪湘上。

莲 花老爷！

罗关雎莲掌柜。

【罗洪湘不吱声。

莲 花（施万福）真不好意思，我请您吃饭，自己倒来晚了！

罗关雎无妨，无妨。有吃的我就走得快！

【二人笑。罗洪湘板着脸。

莲 花（招呼）馋嘴猫们，上菜吧！

【馋嘴猫们端菜碟鱼贯而上。

馋嘴猫们（又唱又数）

天下好吃的数湘菜，

香辣狗肉腰花脍，

刚打的獐子汆野鸡，

洞庭湖鲫鱼煮酸菜。

湘西腊肉油汪汪，

长沙臭豆腐香香香，

红煨甲鱼烧羊蹄，

米粉蒸肉鱼丸子汤！

罗关雎有什么好酒吗？

馋嘴猫们有，有！

（又唱又数）

回雁峰大曲高粱烧，

邵阳老酒白沙窖。

浏阳河小曲武陵液，

永州药酒毒蛇泡。

西汉古酒德山醇，

吉首湘泉酒鬼妙。

屈原家酿美女酒，

给你闻闻也会倒！

【罗洪湘毫不客气，吃喝起来。罗关雎鄙笑。

莲 花老爷，他是好久没沾荤腥了！（倒酒）我先敬您！

罗关雎没事！莲老板是女工界的翘楚，绣工闻名三湘四水。老朽有福了！

莲 花您老大人不计小人过。既然洪湘是借盐，有借有还，您何不成全他？毕竟他是你的儿子呀！

罗关雎莲花，你说这个，我这饭就没法吃了！

罗洪湘（忽然搁筷）我吃饱了！（冲下）

罗关雎（气得脸铁青）你看你看，这什么人！

莲 花老爷，（作万福状）我替洪湘给你赔礼道歉了！喝酒，喝酒。

罗关雎（喝酒）你看他……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是我防着他，早就把老罗家给败光了！

莲 花可是罗老爷，他是你儿子，你的财产迟早要传给他呀！

罗关雎我喂狗也不给他，哼！（连喝三杯）他是我儿子?他未必认我，我也不稀罕他！莲花，他出去鬼混了这么多年，心里一点也没有你，你还有他？

莲 花我既早已许配给他，就是你们罗家的人。

罗关雎唉，你呀你！（喝着酒）世上的好白菜，都给猪拱了呀！

莲 花老爷，你这是何意？……

罗关雎告诉你，莲花呀，我是根本没有后哇。

莲 花那洪湘……

罗关雎你看他哪点像我呢？

莲 花这、这、这……

罗关雎他、他、他压根，就不是我生的哪！

莲 花（吃惊）啊？这、这、这从何说起？

罗关雎莲花呀！我早就想要讨一房小，替我们罗家传宗接代。这个洪湘，在外边不学好，肯定没好结果。你听我说。

（唱）天上下雨地上淹，

肥水不流外人田。

莲塘易干花易榭，

绣线穿针过百年！

莲 花（唱）高山起屋遇大风，

海里行船碰老龙。

荒唐人行荒唐事，

辈分一差天不容！

【罗关雎趁着醉意动手动脚，莲花左支右绌，连连闪躲。

【罗洪湘复上。

罗洪湘（唱）这个世道真奇怪，

一壶猫尿人变坏。

为老不尊大出丑，

肮脏可耻究可哀！

【罗洪湘将罗关雎打倒在地。

罗关雎逆子！打人，敢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怒下）

【一束光照出罗夫人。

莲 花（哭泣）夫人，你看老爷做的这事！……

罗夫人苦呀！

罗洪湘丢人！妈，他是我爹吗？他是我的爹吗？

罗夫人孩子，他、他、他……本来就不是你的亲爹！

罗洪湘（如遭重击）那他、他、他……

罗夫人他本来是我们罗府的管家！在你亲生父亲过世之后，才成了你的继父！

莲 花天啦！我还以为他骗我呢！

罗夫人（唱）人生遭逢如一梦，

身世浮沉诉苦衷。

初为人母却成寡，

孤苦无依始信从。

罗洪湘（唱）像梦一样飘忽，

比现实更遥远。

一张模糊的脸呵，

在记忆中抖动。

莲 花（唱）像梦一样虚空，

命运总是捉弄。

想想孤单的来路呀，

人世间太多相同。

【灯光照着范局长带众团丁上。

范局长（指罗洪湘）把他抓起来！

【团丁们将罗洪湘扭住。罗洪湘反抗，打倒几人，但终于被执。

罗夫人你们怎么抓人？

莲 花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不讲理？

范局长敝人是团防局局长，姓范。你是谁？

莲 花我是他的未婚妻。你凭什么抓他？

范局长原来如此。（指罗夫人）是你的丈夫，举报罗洪湘是红脑壳。

莲 花别喷粪，红脑壳是要砍头的！

范局长没错，带走！有事你来团防局找我！

（指挥人带罗洪湘下）

罗夫人天啦！（晕死过去）

【光急暗。

3

【团防局。升光。

【团丁－字排开。

【范局长上。

团丁们（唱）这个世道的确怪，

爹妈生下好无奈。

从小到大费钱粮，

要吃要喝要穿戴。

带一号！

【罗洪湘戴着手铐与脚镣上场，浑身是伤。

范局长（唱）天字牢房第一号，

不愁吃喝才学歪。

饿上三天试试看，

造反叫你乖不乖。

罗洪湘（唱）是什么样的人生，

让我不会终生后悔？

是什么样的信念，

让我不会一辈子放弃？

为了世间美好的未来，

尽管拿去我低微的生命！

【范局长与团丁们隐去。

【莲花带着竹篮上。

莲 花洪湘哥！……

罗洪湘你怎么来了？

莲 花我给看门的使了钱……

罗洪湘莲花，难为你了！

莲 花洪湘哥，他们把你打成这样……

罗洪湘可我的心，他们是打不烂的。

莲 花（哭着）哥，你就认了呗！

罗洪湘认什么？

莲 花他们要你签那份《脱党书》，你就按个手印……

罗洪湘不行！莲花，假如要你一辈子不绣花，你答应吗？

莲 花为什么不让我绣花？

罗洪湘就是呀！如果说你以前绣的花是错的，你答应吗？

莲 花哥，那我怎么办？

罗洪湘莲花，看来，我要对不起你了！

莲 花（掏出一个绣花肚兜）洪湘哥，给你。

罗洪湘你绣的？

莲 花（泪如雨下）一直想给你，也没有机会。

罗洪湘呵，好美的一朵莲花！

莲 花洪湘哥，我给你穿上吧！……

【主题歌忽地响起：

一塘清水一塘莲……

莲 花（唱）一塘清水呵一塘莲，

还记得莲叶何田田？

罗洪湘（唱）一塘清水呵一塘莲，

多少事装在我心间。

莲 花（唱）为什么相逢总是太短？

恨造物弄人，

一切太突然，

我宁愿不见你的面！

罗洪湘（唱）生命像霞光一样斑斓，

人生像花瓣一样灿烂！

莲花呀莲花，我的爱人，

当我像一片彩虹，

像一颗露珠，

消失在这个世界，

切莫为我哭泣和想念，

请你告诉我的战友，

我深深地深深地祝福，

祝福他们胜利的那一天！

【范局长带人上。

范局长罗洪湘，县里的判决文书下来了！

你听好了：（念）“查，罗犯洪湘，莲塘镇人，系从莲花山上派来的共匪。着，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切光。

【莲塘岸边。罗洪湘穿着肚蔸，被五花大绑，吊在一个木笼中。

【范局长、罗关雎和团丁们在预备着将罗洪湘沉塘。

【村民在窃窃私语。

罗关雎（奉承地）范局长，您真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呀！

范局长（暗含讥讽地）罗老爷，你是大义灭亲，品格高古呀！

罗关雎哪里哪里！范局长，

（唱）家门不幸出此逆，

为振纲常不犹疑。

誓当为楷有人样，

朗朗乾坤心不欺。

范局长（唱）你真是一个人物，

一个厉害的人物！

团丁们（唱）厉害，人物！

范局长（唱）将儿子来举报，

当世奇葩的老父！

团丁们（唱）奇葩，老父！

范局长（唱）什么奖都难以表彰，

团丁们（唱）为国为民造福！造福！

罗洪湘（唱）人死卵朝天呀，

不死又过年。

奈何桥上莫回头呀，

团丁们（唱）条条大路不留连！

罗洪湘（唱）生死一道坎哪，

阴阳两不顾。

大事未竟成，

天地愧仰俯。

范局长罗洪湘，最后时刻，你还有何话说吗？

罗洪湘（唱）漫天狂沙穿金甲，

壮士仗剑唱莲花。

三百年来国如此，

何惜此头一咔嚓！

范局长好，时辰差不多了，执行吧！

团丁们是！

【团丁们正要将罗洪湘沉塘，莲花着孝衣快上。

莲 花（唱）莲藕生来在莲塘，

莲塘不怕风来狂。

好人当有好来报，

恶人作恶没下场！

住手！范局长，我要告状！

范局长这不是莲花绣庄的莲老板吗？你要告谁？

莲 花（指罗关雎）我告他！

【罗关雎大窘。

范局长哦，告他？有何冤情？

莲 花他为老不尊，陷害忠良，谋夺我丈夫的财产！

范局长耶，莲老板，都知道你是个大姑娘，还未出阁，哪来的丈夫呀？

莲 花范局长，你听我讲来！

（唱）莲花我也是爹生娘亲养，

从小也是明珠在手掌。

与洪湘哥早定了娃娃亲，

这里谁人不知那个不晓？

范局长那罗老爷，他就是你的公公喽？

莲 花我也这么想的，可是，我才得知，

（唱）他并非是我丈夫的亲爹，

偏偏世事乖戾多蹊跷！

范局长稀罕，不是亲爹？有这样的事？那罗老爷为什么要陷害罗洪湘呢？

【罗关雎大窘。

莲 花他、他、他，还对我动手动脚，心怀歹意，你让他说，是也不是？……他、他、他想谋夺罗家的财产！

【静场。众人起哄。

罗关雎胡说八道！我自己的家产，需要“谋夺”吗？

【群众议论纷纷。

范局长莲老板，你也算个有头有面之人，话可不能乱讲。有什么证据吗？

莲 花有！有罗夫人作证！

范局长罗夫人？她会作证？

莲 花请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范局长好，那就有请罗夫人！

【蓬丫扶罗夫人上。

罗夫人（唱）莲蓬结子心儿苦，

女人命苦向谁诉？

满塘风雨愁煞人，

当年明月将我误。

范局长罗夫人，莲老板说的可是事实？

罗夫人是，我作证，全都是事实。这里的老人都知道，罗关雎原来是我罗府管家，先夫逝世后，才娶了我们母子。可怜我的儿子呀……

村民们（纷纷地抛打东西）真毒呵！……真不要脸！……

范局长这事还真扯！差点搅进别人的家事！出洋相！（指挥团丁）带回去，暂时羁压，再审！

团丁们是！

【切光。

4

【莲花绣庄。

【升光。许多绣女在刺绣。

绣女们（唱）正月里，正月正，

大姑娘都来绣花灯。

绣一对狮子滚绣球，

生个小狮子绕场走。

三月三，绣莲花，

风吹粉嘟嘟撅嘴巴。

心里藏了许多话，

见到哥哥扭花帕。

五月五，是端阳，

绣个魏征斩龙王。

莲塘开花香十里，

一片红云是家乡。

七月七，鹊桥会，

描眉画眼满头翠。

仙女终配有情郎，

绣一对鸳鸯游在水。

【莲花陪范局长上。

范局长“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莲 花范局长好才情，请从这登楼。这些都是本庄历朝历代的绣品范式，请您欣赏点评。

范局长啊呀呀——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绣庄呀，真可谓珍品满楼，目不暇接呵！莲老板，你就介绍介绍呗！

莲 花范局长，你听我说，我们湘绣呀——

（唱）绣花能闻香，

绣鸟能闻声，

绣虎能奔跑，

绣人能传神。

人说顾绣甲天下，

湘绣比工不输韵。

四大名绣数第一，

湖南女儿世所珍！

范局长哈哈哈……好，好，来神，提气！

莲 花范局长，原谅小女不太谦虚呀！

范局长欸——

（唱）自古湘女多有情，

娥皇女英天下闻。

从来女红桑梓事，

绣针在手女将军。

莲 花谢范局长夸奖！

范局长哎呀，这幅莲花绣品煞是可爱！煞是可爱呀！

莲 花范局长若喜欢，就拿去便是！算是小女孝敬您的吧。

范局长不好吧？这么珍贵的绣品，年份这么老，价值不菲吧？

莲 花见外了，见外了，这不过是一件绣品而已！

范局长好，莲老板痛快！恭敬不如从命，鄙人愧领了！哈哈……

莲 花范局长，那罗洪湘之事……·？

范局长这个么，好说好说。

莲 花那今天就把人放了吧？

范局长不行不行。

莲 花范局长，你开个价吧！

范局长哈哈哈哈哈，莲老板，爽快人，会做生意呀！

莲 花咱们来学习学习外国的新法律，先来个假释也好呀，由我来担保，出了事，我可是跑不掉哪！

范局长这个么，可以可以。不过，我在江浙一带为官的时候，就听说你们莲花绣庄大名。据说，你们的莲花绣得如此传神，是因为祖上传下一部奇书《莲花喜神谱》，可有此事？

莲 花连这个您都知道？这初习刺绣么，都得照谱施针。后来熟习了，即使随意配色，飞针走线，也会气韵生动，形神兼备。

范局长莲老板，鄙人如夫人也酷爱刺绣，这本书能否借她一观？就几天，她看完马上还你！

莲 花（唱）看来此公来头不善，

满足他贪欲何其难！

家传一卷《莲花谱》，

三湘女子的吃饭碗！

范局长（唱）抻住神，绷紧弦，要耐烦，

宝贝一卷价百万。

莲花绣品誉中国，

发财全仗技精湛。

莲 花范局长，您这是要撬我们的饭碗呀！《莲花喜神谱》是祖宗留下的，上面除了有各种绣样，还有各种刺绣技巧，是我们女工的身家性命。最珍贵的是，还有宋代苏小小画的十八幅莲花图。正因为太过珍贵，所以收在省城银行的保险柜中呢！

范局长哦？这样说，今天是看不到了？

莲 花今天是看不到了！

范局长太遗憾了！

莲 花您看这样可好，待来日我从省城银行取出，亲送到府上，请你的夫人们指教可好？

范局长那也只有这样了！呵呵……

莲 花呵呵……

【切光。

【升光。罗家大院。

【罗关雎卧在床上哼哼叽叽的，床头摆着饭食。蓬丫在旁侍候。

蓬 丫夫人，夫人。

【罗夫人上。

蓬 丫老爷昨天就没进食了，病不轻！

罗夫人绝食呀！老爷，起来吃点呗！

罗关雎（怄气地）不吃！我心肠歹毒，吃什么吃！等那败家子来把这个家败光了，一起等死吧！

【范局长带人上。

罗夫人范局长。

范局长罗关雎呢？

罗夫人（努嘴）躺床上呢！不吃饭。

范局长罗关雎，起来！

罗关雎（嘴里哼哼叽叽）……

范局长不吃饭？绝食？（掀开被子，将罗拎下床，饼干洒了一地）嘿，不是绝食么？床上怎么还这么多饼干？

罗关雎（大窘）范局长，你究竟要干什么？

范局长听着：查，罗关雎，心术不正，贪婪狠毒，私藏白盐一万斤，着即全部罚没充公，叧课以罚款十万元！

罗关雎（一下跳起来）三爷爷，你这是要我的命呀！

（唱）天上打雷地下沉，

人在家中祸上门。

蓬 丫（唱）世上天理几轮回，

善恶有报不欺心。

范局长（唱）银钱花花谁不爱，

不来点狠的真不行。

罗夫人（唱）地开裂呵天昏昏，

现世报应把命认。

四 人（合唱）世人都为财送命，

时间不到不报应。

善恶满盈一到来，

谁能逃脱谁命运？

罗关雎（吩咐大家）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跟范局长说。

【众人皆退，台上只剩下罗关雎与范局长。

范局长罗关雎，你把大家喊出去，有何企图？

罗关雎范局长，我们商量商量。

范局长没得商量。

罗关雎你要我的财，好比要我的命。你一定这么干，不如杀了我！你杀、杀、杀……

范局长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罗关雎那你给我一条活路。除了家财，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范局长真的？

罗关雎真的！

范局长好，别说我没给你路走。莲花绣庄的莲老板，你的儿媳妇。

罗关雎什么儿媳妇，不认。

范局长你不认那算了，我走了！

罗关雎回来回来！有话你说么。

范局长她家传有一本刺绣秘笈，叫《莲花喜神谱》，你知道不？

罗关雎知道怎样，不知又怎样？

范局长知道就拜托你一件事，不知道我就走。

罗关雎回来回来！知道知道！

范局长你假如能把那本绣谱给弄来，我就放你一马。罚款和私盐全免！

罗关雎真的？

范局长当然是真。

罗关雎好，说话算数！

范局长击掌为誓！

【二人击掌为盟。

【切光。

5

【升光。万福楼。

【馋嘴猫们上。

馋嘴猫们（唱）民以食为天，

说说这莲花宴。

莲藕炖排骨，

莲子羹真鲜！

莲心能败火，

莲粉可做芡。

莲蓬生吃满口香，

油炸小鱼儿炒藕尖。

好吃最数那荷叶鸡，

天子呼来不上船。

更有那新鲜的莲花蜜，

一勺就让你做神仙。

【莲花和篷丫一道，与罗关雎分上。

莲 花老爷！

罗关雎莲老板！

莲 花老爷好雅兴，请小女来此何事？

罗关雎（吩咐篷丫）有事你去吧。

莲 花篷丫不能走。她跟我是好姐妹，无妨。

罗关雎那好，跟你实话实说吧，此来为你那……

莲 花为我什么？

罗关雎顾不了这张老脸了！（一下跪倒在莲花面前）莲老板救我！

莲 花（吓一跳）老爷这是何来？

罗关雎（唱）都说人有旦夕祸福，

无承想天有不测风云。

莲 花（唱）举头三尺有神明，

身正哪怕影子昏。

罗关雎（唱）都是《莲花谱》惹大祸，

老罗家从此要赤贫！

莲 花究竟出了何事？

罗关雎你也算我们罗家的媳妇，不能见死不救！

莲 花你只管说出原委，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罗关雎可恨那范局长！你若不借《莲花喜神谱》给他一观，他就要抄没我的家产！老罗家从此完蛋！

莲 花（唱）他若有种冲我来，

借刀杀人太可哀！

罗关雎（唱）世道就拣软柿子捏，

我注定难逃这无妄灾！

莲老板若不相救，我立马死在你跟前！（故意寻找绳子和刀子。）

莲 花你说，我如何帮你？

罗关雎你不是帮我，是帮罗洪湘他妈。你且拿出你那家传宝贝《莲花喜神谱》，给他一观，不就完了吗？

莲 花可是，这宝贝放在省城银行……

罗关雎（又要寻死觅活）……

莲 花行了，我帮你！

罗关雎（喜出望外）真的？说话算数？

莲 花可我有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帮助你儿子罗洪湘。将你私藏的白盐一千斤，交与他带走！可好？

罗关雎（沉吟一番，决定）这个……

莲 花你既家也不保，要盐何用。

罗关雎好，我答应。

莲 花那行，那我们明天在你盐仓见！

罗关雎好！你带上《莲花谱》，我带上钥匙，就在码头仓库前面见！

【切光。

【升光。莲花绣庄。

【罗洪湘躺在榻上，头上是贴着毛巾。旁边还熬着药。莲花拿着一个手卷在发怔。

绣女们莲花，你拿的是什么？

莲 花这就是《莲花喜神谱》。

绣女们这就是传家宝呀？

莲 花是。

【莲花打开《莲花喜神谱》手卷，走出一位莲花仙子，独舞起来。

莲 花（唱）莲花一朵水中央，

我的心儿在摇晃。

男人一心在天下，

女儿一心在情郎。

绣女们（唱）生如梦，死如幻，

如幻如梦菩萨样。

生相随呵死相伴，

生死不离在一塘。

罗洪湘（高烧中，迷糊地）同志们，我回来了！有救了！……

绣女们（唱）莲花一朵水一汪，

莲蓬一个竿一秧。

冰清玉洁出污泥，

原是世间一绣娘！

【莲花仙子独舞着。

【切光。

6

【月黑风高。岸边泊了两条船。

【码头仓库前。

【狗吠。

莲 花（内唱）一船莲蓬一船藕，

妹妹要跟哥哥走。

（急急风上）

绣房女红都抛下，

一个包袱一叶舟。

【馋嘴猫们上。

馋嘴猫们（唱）送妹送到西渡口，

一条大江往北走。

洞庭湖里风浪高，

七十二峰有野兽。

妹妹要保重！

莲 花（唱）一船莲蓬一船藕，

妹妹要跟哥哥走。

亲朋好友都舍下，

一双绣鞋一双手。

馋嘴猫们（唱）送妹送到百花洲，

莲花朵朵好俊秀！

花开富贵有时败，

祸福难料莫强求。

菩萨来保佑！

【馋嘴猫们隐去。

【罗关雎上。

罗关雎莲老板！

莲 花罗老爷！

罗关雎东西可拿来？

莲 花拿来了！钥匙呢？

罗关雎（亮钥匙）在这。

莲 花先看货。

【罗关雎打开盐仓，莲花验货。

罗关雎对吧？

莲 花对。把钥匙给我？

罗关雎看你的东西。

【莲花从包袱中拿出《莲花喜神谱》，打开。

【一位莲花仙子，风姿绰约地走出来……

【伴唱：莲花一朵水一汪，

莲蓬一个竿一秧。

冰清玉洁出污泥，

原是世间一绣娘！

（隐去）

罗关雎好，好，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莲 花一手交谱，一手交货！

【罗关雎与莲花交换钥匙与绣谱。

罗关雎哈哈哈，好宝贝！好宝贝！莲老板，你什么时候提货？

莲 花马上提货！

罗关雎好、好，告辞！莲老板，你好自为之！

莲 花多谢！

罗关雎（旁白）暂且叫你们得意一下，然后，让我叫你们鸡飞蛋打！

【罗关雎下。

莲 花馋嘴猫们，装船啦！

【馋嘴猫们忽现。

馋嘴猫们哎！

【馋嘴猫们搬盐上船。

馋嘴猫们（唱）叉开腿，哈下腰，

一膀子气力往上挑。

莲 花（白）崭把子劲呀——

馋嘴猫们（白）嗨，嗨！

莲 花（白）抓把子紧呀——

馋嘴猫们（白）嗨，嗨！

（唱）哥几个，弟几双，

草包扛得飞一样。

莲 花（白）崭把子劲呀——

馋嘴猫们（白）嗨，嗨！

莲 花（白）抓把子紧呀——

馋嘴猫们（白）嗨，嗨！……

【罗洪湘拄拐上。

罗洪湘莲花！

莲 花洪湘哥！

罗洪湘你这么做，也没打个商量！

莲 花我本来想，装好盐来接你走。记得，把一万斤盐，全部装上船。

罗洪湘好呢！你也去吧？

莲 花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罗洪湘（感动地）莲花！

（唱）水莲花，水莲花，

一朵芬芳泥中插。

温柔似凉风，

坚贞象豪侠。

你是我的爱，

你是我的傻，

我愿永远伴着你，

远走海角天涯！

莲 花（唱）水莲花，水莲花，

一支芬芳洗铅华。

多情绕指柔，

侠骨自挺拔。

你是我的胆，

你是我的家，

我愿永远随着你，

浪迹海角天涯！

【篷丫扶罗夫人上。

罗夫人洪湘！莲花！

罗洪湘妈！

莲 花夫人！

罗夫人不好了，范局长带了许多团丁，埋伏在水卡，就等你们的盐船通过，把你们全部抓了！

篷 丫我们特意来报信。

【静场。

馋嘴猫们怎么办？怎么办？……

莲 花船装好了？

馋嘴猫们装好了！

莲 花（沉吟，毅然决定）你们开船吧！

馋嘴猫们往哪开？水卡子是必经之路！

莲 花你们带洪湘哥往上游开，入酃湖，然后上岸，缷船，把盐挑上山！

馋嘴猫们好办法！

罗洪湘那你一起走！

莲 花不行，我们一起走，他们追来怎么办？你带挑盐的先上山，我随后上山来找你。

罗洪湘你打算怎么办？

莲 花你别管我，我自有办法。

馋嘴猫们好呢！准备开船。

罗洪湘莲花，我们一起走……

莲 花别婆婆妈妈的，你照顾好自己！我处理好事情，就来。你们快走！

（唱）叫一声我的哥，

别忘了水中的荷，

荷叶接天无穷碧，

花开模样像朵火。

叫一声我的哥，

别忘了傻傻的我。

人生大路朝天走，

走累了就歇歇脚。

叫一声我的哥，

别忘了水流的波，

胜利时候挥挥手，

一船故事一船歌。

馋嘴猫们开船啰——

【罗洪湘与馋嘴猫们均下。

莲 花夫人，篷丫，我也要走了！

罗夫人你上哪儿去？

莲 花假如没有人闯关，那他们还不追上去吗？

罗夫人所以，你就……

莲 花是的，这还有一条船，我就驾上去闯一闯吧！

罗夫人危险！

莲 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回去吧！

罗夫人我和你一起去！

【莲花已解开了船缆。

莲 花妈，妈妈，你回去吧！告诉洪湘，他永远是我的人！

罗夫人（哭）孩子呀，莲花！……

【切光。

尾声

【幕后合唱：

一塘清水一塘莲，

一把木浆一条船。

船上站着个花大姐，

小蛮腰肢儿脸盘鲜。

能绣花呀会使浆，

惹得哥哥心头怜！

一塘清水一塘莲，

一支绣针一根线。

绣成莲花水上漂，

寄给哥哥做盘缠。

哥是姐的心尖肉，

为你开花为你癫！

【莲花驾船闯关……

【范局长枪响，莲花落入水中。水中升起一朵灿然的莲花。

【音乐中，罗洪湘带人挑盐上山……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