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小镇 （外一章）

◎廖 堇

你在江南， 我也在江南。

这江南啊， 一会儿烟雨蒙蒙， 一会儿水天一色。 而你， 站在大地上， 如旧梦， 偏偏与那水天相接。 你不提生活坚硬， 不提汗水咸淡。

在你的墙外， 我把昼夜扔进葡萄酒杯。 我说， 早安。 你端出许多颗葡萄， 安然摆在章贡水东岸。 我站到墙头说， 你好。 此时潋河岸上， 正好流水抒情、 春风浩荡。

从此你允许苍山疲倦， 黑脸琵鹭飞翔， 外省人用指尖划过清江水。 同样允许我， 踏入赣江口东岸， 或者垂丝海棠火焰中。

多少年一条路用旧， 四面漏风。 多少年沉默摔下陡坡， 深处一片惆怅。 多少年澎湃被灌木掩蔽， 月色拉住历史流淌。 多少年野草更倔强， 且山冈锁城楼。 多少年， 我站在桥这头， 用细语，对桥那头喃喃： 一个憧憬， 只用一个词语抵达。

当年渔火， 引得蜂蝶无数。 那无数蝴蝶， 在那么多机械喧嚣中洒落春华。 那时， 万里流水留下深黛色。 那无数蜜蜂， 在波涛汹涌里种满秋实。 此刻， 一片歌声绕着人间走。

多么好， 光阴挨着人间。 在鸡心岭， 或者在瑶岗垴， 所有人都不会错过一场好结局。 所有人会看见一溜湛蓝从天空射下， 与民谣有关。 遥想大海， 轮船在海面翘首， 而时间低眉。

大海俯下身来。

一株垂丝海棠开了， 还有一株垂丝海棠也开了。 这一簇簇火焰， 就在滨江大道边开着。 你把纯洁， 还给了所有人。 如果使用一副好词， 便是赞美二字。 对你赞美， 不如聆听你所有的铿锵与坚持。

这么多年， 我面对风声， 你面对我。 我们都被春光消弭， 或是演绎。

怎么说呢， 这片疆域纯洁而真实。 漫游者带着辽阔， 带着素朴与琴音， 小心翼翼抱着大风奔跑， 生怕弄脏红尘。 一些花花草草总是大有深意， 譬如垂丝海棠。

而垂丝海棠生了火焰， 还在静静地燃烧， 终于使你我回头。

潋河上空密布着雨

春末的小雨， 稀拉地落下。 昏黄的煤油灯， 使河坑村的黑夜有了些光亮。

喝下烧刀子酒时， 想起了祖母。 河风迎面吹来， 我处在半醒的醉意中。

河坑村的雨总是迷人的， 烟雾一般轻柔。 绿油油的草地， 柔软得跟情人的头发一样。

大地泛着银光， 却看不清潋河婀娜的身影。 寂静的光彩在黑暗面前燃烧着， 希望永远在人间。

走过充满历史气息的潋江书院， 涌起的都是无端的寂寞。 古老的云烟在身躯里开始燃烧， 与朱华塔和明子寨无关。

我摇晃着走在河滨的木栈道上， 清空了心灵。 冰凉的水酝酿出薄雾， 白月光印在河面上。

善良的灵魂， 一生都挚爱着萋萋的草。 萋萋的草， 一生都挚爱着那啾啾的雨。

河中一对嬉戏的野鸭， 与白芒渡和江南岸无关。 河坑村早起耕作的乡亲， 把天顶的幕布交还给泥土

潋河悠悠时， 骄傲的水底盛满和解的溶液。

苍穹低垂后， 河心岛上长出了新的绿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