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修复案例浅析

□ 李长红

地契即典押、买卖土地的双方所立的契约。它以纸制材料为载体的存在形式在中国已有千年的历史，保留下来的地契都是珍贵的文化遗产，它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土地所有权制度、土地权属变更，也反映了某一历史时期的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状况。因此，我们有必要做好地契的保护和修复工作。本文以笔者工作中修复的一批民间家族地契为案例，详实的记录并分析了地契修复的理念、原则、流程、技术要点等，希望能为地契修复与保护提供些许经验和参考。

一、民间家族地契的来源

2019 年岁末，中国书店古籍修复中心受一位客户委托，修复一批祖辈流传下来的地契文书。这批地契共计17 张，其中最早的是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的官契，最晚的是1951 年的土地房产所有证，其余为光绪、民国的地契，其中光绪年间地契5 张，民国间地契10 张。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地契都出自藏家的祖上，世代相传保留至今，发生地在今天的北京市密云区巨各庄镇久远庄村。这批地契记录了曹姓家族自清乾隆五十五年至新中国成立后的1951 年，历时160 余年的家族土地、房屋买卖变更的情况，从一个角度展现了京郊（当时属河北）土地、房屋买卖的历史情况，反映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土地买卖制度，也折射了某一历史时期的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状况，特别是对了解北方地区土地交易的经济活动有一定的文献价值。值得一提的是，明清契约原件在我国北方农村中很稀少，而在江南的广大农村中保存的比较多。①综上所述，这17 张时间跨度长，且是一个家族不同历史时代的土地房产契约，能够较为完整的保留至今十分难得，因此有必要对这些地契进行修复，让其更加长久的流传下去。

二、地契的保存现状及主要问题

1.保存现状。从外观上看，由于过去保存条件不理想，且时间久远等客观原因，造成这批地契普遍存在污渍、水渍、纸张老化、纸张褶皱、纸张破损等问题，其中乾隆五十五年的官契和光绪年间的一张地契破损最为严重。

2.主要问题。一是这些民间地契因保存条件所限普遍存在水渍、污渍情况，采取什么样的清洗方法最为合适？二是如何修复这批地契，是小修小补的简单修复，还是“大刀阔斧”的托裱？三是这批地契修复完成后还是在民间收藏，如何适应居家环境的保存，也是此次修复需要考量的一个方面。

三、地契修复工作的具体展开及主要流程

1.建立档案。按照中国书店古籍修复档案模本逐项填写，为其建立修复档案。修复档案对于修复工作来说十分重要，一套完整的修复档案，既是修复工作的记录，也是修复历史的见证，同时也是对文献保护高度责任感的体现。②

2.拍照记录。在进行修复前对其拍照记录，保存修复前的原始图像和信息。重点拍摄破损严重和模糊不清的部位，印章等处要有清晰的局部照片，完整地反映地契在修复前的初始状态，为日后的修复工作提供依据。

3.对这些地契逐个进行纸张检测和酸碱度测试，了解每一张地契用纸的情况，为选配补纸、制定具体的修复方案提供参考依据。经过纸张检测我们得知光绪、民国年间的地契所用纸张为皮纸；1951 年的土地房产所有证为混料纸。另外，纸张酸碱度介于6.2 ～7.3 之间。

4.针对这批民间地契存在的问题和纸张检测的结果，制定修复方案。第一，针对地契水渍、污渍严重且普遍的问题，使用冲水去除水渍的处理技法，以期过水后能够相应提高地契纸张的柔韧度，改善酸碱度。第二，为了修复后适宜居家环境的保藏和便于展开欣赏，采用拓片修复中四周镶接边条，手工托补的修复方法，修补下墙后将四周纸边按一定的规格予以保留，使大部分地契尺寸统一，卷成圆筒安置在纸制画筒中，这样既便于统一保存，又能很好地保护地契原件，减少翻阅时因对地契边缘的直接接触而造成的四周破损，同时还能解决居家面积有限不方便展陈的问题。第三，明确了地契纸张成分，在补纸、托纸的选用上更加的“有据可依”了，在纸张成分、纸性、厚度、颜色等方面尽量与原件契合，以达到最理想的修复效果。需要注意的是，选配补纸和边条纸要在地契冲水后进行，因为冲水后纸张颜色势必变浅，如果是冲水前颜色合适，那么冲水后补纸颜色与原件就会出现较大差异，影响修复效果。

地契修复前残损局部

地契残损局部修复后效果

乾隆五十五年地契修复前

乾隆五十五年地契修复后

四、地契修复中需要注意的问题

其一，如何更好的去除水渍？所谓水渍，即纸张局部受潮浸湿后，纸张内的有色物质在纸内迁移而形成的污迹。水渍不仅影响到纸质藏品的美观，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棕褐色并逐渐发硬，直至断裂。因此，需要对水渍，特别是面积较大的水渍进行处理。③③那么，针对这批民间地契应该选用哪种方法来去除水渍呢？用水之前要考虑哪些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呢？这些问题都需要在用水之前予以充分的考虑，并且形成预判，有一定的预见性和相对应的处理办法。对于这批民间地契有书写的墨迹、印章、蓝印等情况，都要逐一试验是否存在字迹洇开、印章脱色、字迹脱落的可能（根据经验，有些地契的印章极易脱色）。经试验，没有这些情况才能考虑用何种水洗方式。鉴于这批地契整体存在水渍、污渍重的情况，决定采用刷洗法，这样既可以充分给水去除水渍，同时对于破损严重的地契又能适当掌控。具体操作方法是先将一张地契面向上平铺在红案上，用排笔蘸水湿透纸张，再铺白毛巾覆盖反复吸净地契上的水分，特别脏的地方可用水多洗几次，洗后将毛巾卷成卷，将污水挤出，再用清水冲洗。需要注意的是清洗时要遵循适度原则，不可过分地为了去除水渍而伤害地契纸张本身，要最大限度的保证其完整性和墨迹的稳定性。

其二，托补的好坏是这批地契修复成败的核心，特别是针对残破严重的地契而言。首先，如何将残破不堪、絮化的纸张展平？通常的纸张展平只需要用少量的水将纸张润湿，然后用排笔将其刷平即可。然而，面对残破严重且纸张状况不好的地契却是行不通的。遇水后这些皱成一团的纸更是呈现出“泥”的状态。此时，第一步是将宣纸润潮，展平铺在红案上，然后借助宣纸的潮气将地契一点一点展开，铺平。其次，在刷浆糊时要注意浆糊的稀稠度。《装潢志》中曾说：“良工用糊如用水，止在多刷，刷多则浆水透纸，凝结纸张，犹如纸之用水抄成，自然结合，不全恃糊力，亦如和墨之用轻胶，只资锤捣之功。”④④在修补地契时用糊也同样如此，若用厚糊地契托补完成后纸张硬挺缺乏柔软度，于保护无益。

工作人员在托补地契

五、地契修复后的效果和经验总结

经过纸张检测、方案制定、选配修复用纸、清洗、托补、上墙绷平、下墙方裁等一系列工作，这批民间地契历时数月终于修复完成。修复后的地契一改初时残破的面貌，相对完整地展示在我们面前，经检测，地契纸张酸碱度界于7.8 ～8.5 之间，纸张柔软度和白度都有了提高。从地契的外观和纸张性质上都有了一定的改善，达到了修复预期目的。修复后的地契纸张挺括、字迹清晰、印章无脱色，让人们可以完整准确的辨认出地契上的文字信息，特别是对于藏家而言，将祖辈留下来的老物件修复好、保护好，让子孙后代有了家族精神的传承，这种人文情怀得以延续。作为基层古籍修复工作者在遵循古籍修复的大原则下，结合民间收藏的具体环境做出相应的变通和调整，这个过程需要娴熟的修复技艺，也需要热爱古籍保护事业的匠心。

回顾这批民间地契的修复过程，笔者认为地契的修复与普通古籍修复有所不同，地契多以单张的形式出现，且尺寸一般较古籍书页大很多，在外形上与书画、拓片更为接近，因此在修复地契时我们要采取灵活的修复手法，必要时可吸收书画、拓片的修复手法，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延长地契的寿命，并结合它的日常保存环境，综合考量，制定出适宜的修复方案。

注释：

①张传玺《契约史买地契研究》，中华书局，2008 年。

②杜伟生《古籍修复档案管理工作浅探》，《古籍保护新探索》，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 年。

③刘家真《水与纸质藏品的清洁修护》，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9 年。

④周嘉胄《装潢志》，中华书局，2012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