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城
2020-11-20■理坤
■理 坤
养石
沿江大道两旁
每棵树兜四周的表面
都铺设有一些鹅卵石
每个路过的行人
都忍不住蹲下拿在手里
反复把玩,抚摸
以至于磨光了它的脾气
看着这些背井离乡的石头
就想拣一大筐背回去
在家里头阳台上养着
植上泥土,青草,苔藓
每天给它,晒晒太阳
浇浇水,陪着它说说话
如果可以,我愿意
就这样一辈子养着
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石头就应该像山那样活着
夜过太行山
不去想终点是郑州或武昌
或者更远一些的南宁
夜色有多浓,我就有多安静
更多的人像我一样,选择沉默
而整列火车穿行在燕赵大地
它是有声响的,夜幕重
只感受到它轻微的喘息与震颤
过隧道时,体会到一种虚空
随火车一头扎进黑洞的还有
太行山余脉那无数隐匿的繁星
宽阔
八月的江面被水喂大
每走一次胆就会小一些
江上的人,走着走着
慢慢的,都走散了
仿若一粒尘埃悬浮桥面
而整座江城陷入水平线下
月光还是那样的独白
那么宽阔的江水往天上流
那么多卑怯的人往低处走
江南,武昌城的某个旮旯
有扇窗户亮了,远远的
连着了一大片,那比长河
还要辽阔得多的星空
今夜,有些人已经躺下
更多的人辗转反侧
今夜,月光漫过宽阔的江面
我离自己又近了一些
鸟语也是一种母语
夜里的沼山很寂静
天空蓝的碜人
像块缺了油彩的画布
半轮月亮楞在半空
傻子般不知所措
有几只夜鸟缓缓掠过
它并不这么想,用
离我很近很亲的姿势
低低的说着人话
叫我的乳名
怎么听都像一个亲人
它能听懂的,我也能
有些时候就算隔重天
我们也是互通的
鸟语也是一种母语
那时候,离云很近
那时候我约摸十来岁
在山上放牛,牛自己在吃草
我躺在山坡上看云
看云朵在变幻,风不动时
它一直在那,离我很近
似乎往上跳一下就可以够着
可是我一次也没试过
当时,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很轻盈
当秋风快要爬上山顶时
它才缓缓地回到山的那一边
那里有红霞,照耀苍生
那时并没因错过有半点后悔
我牵着牛回家时天已黑了
母亲迎我的灯光铺满半里地
冬夜,有雨
天暗了一些,雨会来
我把老屋的院门虚掩着
棉禾早已晒干
整齐地码在院里一角
我把灶火烧得很旺
炊烟是有的,只是夜太黑
你根本不需要看见
生菜籽油味你应该还记得
父亲,今夜我在家等你
冬夜,有雨,人间有悲凉
你从正门进来
桌子上有老酒,已温热
一个人穿越一座城
秋天悄然而至,尽管暑热还未完全消退
凉意从早晚开始,从心静进入身体
地铁从三号线转七号线转四号线
进入范湖,长江,沙湖,东湖,巡司河
纵深的穿越,是一个季节,一座城
或者是深深的寂寥,你都要接受这种循回
最深的孤独不是你离地面有多深
离人间有多远,所爱的人还在不在武汉
而是你站在人群中却哑口无言
当夜幕降临,车体风一样隐没地底深处
一个人钻出地面,犹如获得新生
就好像同时经历了尘世的两个正反面
你要一边崩溃,一边重启,直至元气耗尽
陌生感始终随行,并不会因为妥协而消失
雨水会不会开满高高的山岗
今天是清明节后的第二天
说好的雨水又没有来
天空荡荡,白云白了鬓发
去年开过的菊花刚添了新叶
我用剪刀整理掉旧枝
然后培新土,浇水
说一些自己都不太懂的话
坡上,青苗低垂,阳光滚动
整个四月如热泪般迟滞
生命的轻,要用一生去堆积
而身体的重、唯有交给泥土
所有的挣扎,现在看起来
是那么的苍白,多余
雨水会不会开满高高的山岗
空城
好的日子越来越稀罕
某些时段充满落寞
或产生不确定性
比方你会突然去往一个
地方,或一座城市
必定是曾经生活过的
所有亲人有的不在了
有的则去了很远的地方
有的在,却疏于联系
你只想静静地到处看看
或者独自住上一晚
不惊扰宁静
和这个城市保持距离
陌生感,然后悄然离开
一座空城由此获得了
作为游子最纯粹的回眸
柿子甜啊
瓦蓝的山背后,雨季正在消失
果实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捂住嘴,两个人间少了甜度
秋天是回不去了
幸好阳光还暖暖地温润着
我还能忆起,有时怅惘
然后你看着马鞍山的天空
说,果实甜啊,果实在天堂
如是,我就信了
我想起了母亲,在青涩的
柿子里插上芝麻杆
然后在谷缸里深埋着
就是想把日子更快捂出甜来
如今,这些都成老黄历了
初冬的萧瑟中依然会找寻到
偶尔的那个时候的甜
棉花白
棉花开满了枝头
像正午的日光
棉花是白的
太阳光是白的
云是白的
父亲的头发也是白的
是不是所有白的东西
都离地远离天近
是不是所有象棉花一样
柔软的事物都是白的
并且还温暖
每次看到这白白的棉花
我宁愿再一次相信
这世界就算有那么点污垢
那么多白白的棉花
难道还不够擦亮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