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研究——基于联盟企业不对称学习能力视角

朱永明，郭家欣

（郑州大学管理工程学院，河南郑州 450001）

1 研究背景

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增速换挡期、结构调整阵痛期和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叠加的新常态［1］，必须加快从要素驱动发展向创新驱动发展转型［2］。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作为国家实施创新战略的重要载体，其构建和发展有助于整合产业技术创新资源，引导创新要素及核心知识在联盟企业间良性循环，从而形成完整的技术创新链［3］。基于此，我国于2008 年发布了《关于推动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构建的指导意见》，以鼓励企业间的全方位、多层次技术创新合作，推动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相结合的产业技术创新体系，进而提升我国的核心技术竞争力。

然而，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的本质虽是为了共同开发、制造和分销技术和产品而形成的企业间合作伙伴关系［4］，但联盟企业实际开展合作的同时往往还伴随着竞争［5］，这种既共享又保护、既合作又竞争的状态交织在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的整个运行过程中［6］。那么，什么情况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会由合作转为竞争？外部环境的变化如何影响联盟企业间的关系？联盟管理者如何维持联盟稳定性，或是如何引发联盟企业间的良性竞争以推动联盟的可持续发展？这些问题作为探讨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间动态竞合关系的重要突破点，值得进一步探究。

在传统的研究中，合作和竞争往往被认为是企业之间不同的互动模式，但是近年来学者们已经开始认识到企业之间的同步合作与竞争［7］，这一现象在联盟企业间较为常见。如杨薇等［8］认为绝大多数联盟企业间的知识获取是竞争与合作同时存在的过程；Barden 等［9］发现联盟企业之间先前的合作往往能够导致其相互之间的进一步合作；Davis 等［10］认为联盟企业间的全面交流与合作使他们能够更加了解其合作伙伴的核心技术、组织运营、领导结构等；Liu 等［11］发现了解合作伙伴的核心技术以及组织结构等信息，将有助于企业自身更加准确地识别合作伙伴创新战略中的优势和劣势，从而用于发起竞争、获得收益，而联盟内部的竞争则主要源于盟友之间利益的错位以及不对称的学习能力等；Kale 等［12］通过实证研究发现，联盟企业的机会主义行为以及对私人利益的过多关注会影响其之间的合作关系；Hamel［13］针对9 个国际联盟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联盟企业不对称学习能力改变了合作伙伴的相对议价能力，而且联盟企业之间相互竞争合作的过程有助于提高其相互学习的效果。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发现，大部分关于联盟企业合作与竞争的研究尚未将竞争与合作紧密结合，二者的相互作用仍未得到充分理解。而目前在高新技术行业，越来越多的企业加入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并通过联盟学习来创造其无法单独创造的价值［14］。已有研究表明，联盟学习这一行为有助于联盟企业将自身的创造力和吸收能力转化为创新产出，从而为自身带来可持续发展的优势［15］。因此，本研究选择联盟企业不对称的学习能力作为理解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动态博弈过程的切入点［16］，着重探讨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竞合策略选择的动态博弈过程；在此基础上，进行相应数值分析，模拟不同环境参数以及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参数的变化如何影响参与主体竞合策略的选择，并提出相应对策建议，以期为联盟管理者适度引导联盟企业间的关系发展以及创造有利于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前进的竞合环境提供一定参考。

2 理论基础与研究框架

通过对现有文献的分析与总结，本文将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间的合作分为两种。一种是交易性合作（exploitative collaboration），旨在为企业短期经济利益交易现有技术资源［17］，这种合作通常不需要密切的互动，因为它们可以通过合同来指导，并以相对独立的方式完成各自的职责［18］。另一种是探索性合作（exploratory collaboration），旨在开发对企业长期利益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关键创新，这种合作需要联盟企业间的密集互动、隐性知识共享和关系型资本建设，以实现创新效益的提升［19］。探索性合作不能通过合同进行完美地规范，因其包括非常规搜索和学习、尝试新的、通常无法预见的替代方案和结果［20］。基于此，我们运用“相对探索”（relative exploration）这一概念来衡量联盟企业间合作中探索性合作所占的比例［21-22］，并将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按相对探索比例的高低分为交易型、混合型和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其中，交易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以互补技术交易为主［23］；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交易性合作与探索性合作所占比例相当；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则主要进行核心技术的共创与共享［24］。

然而，由于同一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内的企业所掌握知识及资源的相似性，导致其在技术创新合作的同时往往伴随着产品市场内的激烈竞争［20］。当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间的关系从合作转为竞争时，通常会造成技术的不连续［25］，这会对企业的适应与生存能力造成极大的挑战。已有研究表明，企业现有技术在不连续变革后经常失去优势［26］。但是随着合作的逐渐深入，企业从与合作伙伴的竞争中获益的机会也在逐步提高，由技术合作所引发的其他层面的合作，如营销、组织运营等，使背叛合作关系的联盟企业更容易识别合作伙伴的薄弱点，从而更加精准地发起攻击并从中获益［27-28］。与此同时，Yu 等［27］的研究进一步表明，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的协作组合中，探索式合作比例的增加将有助于识别合作伙伴的脆弱性和对其能力的占用，增加该企业对其合作伙伴发起竞争的动机；当然，被背叛的联盟企业进行报复的可能性和精准性也在增加。

基于此，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争策略选择的具体决策顺序为：第一阶段为合作，联盟企业除了以签订合同或协议等常规方式进行技术交易，还包括非常规搜索和学习等，在此阶段联盟企业将进行多层面且较为密切的技术创新合作；第二阶段为竞争，首先，联盟企业由于一方率先发起竞争或双方达成协议，最终导致技术创新合作中断，其次，各联盟企业根据自身情况选择自主进行技术创新或寻找新的合作伙伴。图1 是对联盟竞争策略选择决策顺序的直观刻画。

图1 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选择的决策顺序

3 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博弈模型构建

假设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内存在两个合作群体，每次从各合作群体中随机选取一个企业相互配对并博弈。对于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间的技术创新合作行为，从演化博弈的视角出发，各参与主体之间的技术创新博弈是一种多次重复不完全信息的非合作博弈。这种博弈具有以下几个特点：（1）参与主体之间信息的不完全性；（2）参与主体的有限理性；（3）博弈的多次重复性；（4）参与主体通过模仿、学习不断调整自身策略，直到某个策略达到均衡为止。本文分别将2 个合作群体中的企业设为A和B，他们的博弈策略集合均为（继续合作，发起竞争），2 个企业间的技术合作实现了技术升级和技术扩散，同时也拓展了技术创新源，为企业自身发展提供技术支撑，最终提高企业收益。假设如下：

根据上述假设，建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的博弈支付矩阵，如表1 所示。

表1 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博弈支付矩阵

4 模型演化稳定策略分析

由于信息不对称及自身情况等因素的影响，合作进行技术创新的两个企业最初选择的策略不一定为最优策略，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所面临的外部环境不断变化，企业不断进行试错、模仿、学习，最终趋于某个稳定策略，因此，本文采取模仿生物进化过程的复杂动态机制来研究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选择的演化博弈过程［31］。

4.1 博弈演化中的平衡点

4.2 博弈演化中平衡点的稳定性分析

通过构建系统的雅克比矩阵，可以判断演化博弈平衡点的均局部稳定性，则上述二维动力系统的雅克比矩阵为：

表2 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演化博弈系统平衡点的局部稳定性分析

5 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仿真分析

为了验证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选择演化博弈模型的适用性，并进一步探究各参数变化对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选择竞合策略的影响，本文选取“微软英特尔Wintel 联盟破裂事件”作为仿真研究案例，利用MATLAB 软件进行数值仿真。在微软英特尔Wintel 联盟破裂之前，美国微软公司（以下简称“微软”）与英特尔公司（以下简称“英特尔”）之间不仅有交易性合作，如X86架构芯片的交易，还有探索性合作，如共同打造的PC 软件和硬件平台，设微软与英特尔合作技术量且技术交易与合作均提升了企业收益，设；相应技术研发支出了一定成本，设。移动时代来临后，微软与英特尔表现均不太好，两家企业间的关系日渐紧张。目前，微软凭借自身较强的学习能力（设），并借助云结算重整旗鼓；而学习能力相比较低的英特尔（设）则必须依靠价格和技术进步来保持竞争力。当微软与英特尔从合作转为竞争时，双方在市场上竞争激烈，设且均进行了自主技术创新并寻找了新的合作伙伴，如微软将美国高通公司（以下简称“高通”）和Cavium 公司（以下简称“Cavium”）的服务器芯片整合到自己的数据中心开源硬件设计Project Olympus中，英特尔则借助物联网和数据中心获益，因此设此 外，令。按照以上参数值，在初始概率和其余参数不变的条件下，分析参数r、e、p、f1、h1、l1、l2、L1、L2对不同学习能力的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内企业A、B演化博弈稳定策略的影响。设定企业A和企业B选择继续合作及选择发起竞争策略的初始概率为，改变各参数大小，得出数值仿真分析结果。

5.1 交易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仿真分析

图2 交易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仿真分析

5.2 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仿真分析

相对探索比例r介于0.4～0.6 之间的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视为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在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内，案例企业各参数变化的影响仿真分析如图3 所示。图3(a)(b)(c)仿真结果表明，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相对探索比例、知识产权系数以及协同收益系数的提高均有助于提高联盟企业选择继续合作策略的概率，随着相对探索比例的升高，联盟企业均趋向于选择继续合作策略，从而提高的联盟的稳定性；而通过对比可知，相比知识产权系数，协同收益系数的提高对于促进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继续合作的作用更加明显，且其中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A所受影响更加明显。图3(d)(e)仿真结果表明，联盟企业A、B模仿成本的提高对于其选择继续合作策略的概率具有明显促进作用，且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A对于模仿成本的变化更加敏感。图3(f)和图3(g)表明，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在探索性合作中所占比例越高，自身选择发起竞争策略的概率越高，合作伙伴选择继续合作策略的概率越高，而在交易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上升，则会促使自身选择继续合作策略、提高合作伙伴选择发起竞争策略的概率；通过对比发现，在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对在不同类型的合作中所占比例变化的敏感程度无较大差别。图3(h)(i)仿真结果表明，联盟企业A、B所持有技术的专有程度提升，明显提高了合作伙伴选择发起竞争策略的概率，其中联盟企业B所持有技术专有程度的提升对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A的影响更加明显，同时，所持有技术专有程度的提升对于自身选择发起竞争策略也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此时学习能力较低的联盟企业B 所持有技术专有程度的提升对自身选择发起竞争策略的抑制效果更加明显。

图3 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仿真分析

5.3 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仿真分析

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相对探索比例r大于等于0.7 为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在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内，案例企业各参数变化的影响仿真分析如图4所示。图4(a)(b)(c)仿真结果表明，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相对探索比例、知识产权系数以及协同收益系数的增加均有助于提高联盟稳定性，促进联盟企业之间的继续合作，其中随着相对探索比例的提高，联盟企业的合作关系更加稳定，且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的变化无较大差别，知识产权系数的提高对于联盟企业间的继续合作也具有一定促进作用，但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A的变化更加明显，而当协同收益系数较低时，学习能力较高的企业A倾向于选择发起竞争策略，但随着协同收益系数的不断提升，企业A最终选择策略转变为继续合作，且趋近速度随协同收益系数的提升而不断加快；但通过对比可以发现，相比知识产权系数，协同收益系数变化对于提高探索性产业技术创新联盟稳定性的作用更加明显。图4(d)(e)仿真结果表明，企业A、B模仿成本的提高不会改变其最终的策略选择，但能够加快联盟企业选择继续合作策略的时间；对比可以发现学习能力较高的企业A受模仿成本变化的影响更加明显。图4(f)和图4(g)仿真结果表明，探索性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在探索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提高，对于合作伙伴选择继续合作策略具有正向影响、对于自身选择继续合作策略具有一定的负向作用，但不会影响最终策略选择结果，联盟企业在交易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提高也均不会影响最终策略选择，但对于合作伙伴选择继续合作策略具有一定的负向影响，而对于其自身选择继续合作策略具有一定的正向作用；且通过对比可以发现，学习能力较高的企业A对其在交易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变化更加敏感，学习能力较低的企业B对其在探索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变化更加敏感。图4(h)(i)仿真结果表明，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A所持有技术专有程度的提升，对于自身策略选择无明显影响，而对于联盟企业B选择继续合作策略具有一定的负向作用，但不会改变其最终策略选择，学习能力较低的联盟企业B所交易技术专有程度的提升，对于自身选择继续合作策略具有一定的负向作用，而对于联盟企业A则会使其转变最终的策略选择，由继续合作变为发起竞争。

图4 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仿真分析

6 结论与建议

本文从联盟企业不对称学习能力的视角出发，运用演化博弈理论构建了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竞合策略选择模型，并分析了演化稳定策略，在此基础上对竞合策略选择演化博弈模型中相对探索比例、知识产权系数、协同收益系数等参数进行数值仿真，得出以下结论：

（1）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相对探索比例越高，联盟的稳定性越高。在交易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相对探索比例的变化不会改变联盟企业的最终竞合策略选择结果，但是随着相对探索比例的提高，延缓了竞争发生的时间；在混合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相对探索比例增加能够改变联盟企业最终竞合策略选择结果，由发起竞争转为继续合作；在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相对探索比例增加则能够进一步提高联盟稳定性。

（2）知识产权系数、协同收益系数以及联盟企业模仿成本的增加均可以有效抑制联盟企业间竞争的产生，其中协同收益系数的抑制作用更加明显。在交易型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对于两个系数变化的反映无明显差别，而对于模仿成本的变化，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更加敏感；在混合型和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对于两个系数以及模仿成本的变化均更加敏感。

（3）联盟企业在探索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增加、在交易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降低均提高了自身发起竞争的概率，同时减少了合作伙伴发起竞争的可能性。在交易型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不同学习能力的联盟企业均对其在交易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变化更加敏感；在混合型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敏感程度无明显差别；在探索型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对于其在交易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变化更加敏感，学习能力较低的联盟企业对于其在探索性合作中所占比例的变化更加敏感。

（4）联盟企业自身所持有技术的专有程度越高，自身发起竞争的概率越低、合作伙伴发起竞争的概率越高。在交易型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学习能力较低的联盟企业所持有技术的专有程度高低对于联盟企业稳定性的影响更加明显；在混合型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学习能力较高的联盟企业所持有技术专有程度的增加对于自身发起竞争的抑制作用更加明显；在探索型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学习能力较低的联盟企业所持有技术专有程度的增加对于合作伙伴发起竞争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

为此，建议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企业构建技术共享风险评估机制，时刻关注合作伙伴发展情况，针对可能产生的风险制定相应措施，以避免由于突发技术中断造成严重的损失；政府及联盟管理者应建立技术创新合作中介服务中心，制定联盟企业探索性合作资助政策，鼓励构建以探索性合作为主导的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加强技术共享道德风险事件的管控，出台相关制度，完善监管和惩罚机制，以营造良好的技术共创及共享环境；建立联盟企业诚信评估体系，提高合作双方信任度及协同程度，为联盟企业的持续合作奠定基础；密切关注联盟企业发展情况，适度引导联盟企业间的关系走向，以实现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