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中乳腺癌患者的死亡话语与身份建构分析
2020-11-19曹燕萍
曹燕萍
一、前言
《拯救乳房》是毕淑敏所著小说。这部小说讲述了七名乳腺癌患者的故事。心理学博士程远青从海外归来,受一家制药公司资助,刊出广告,面向社会招募乳腺癌病人,组成心理治疗小组。老干部安疆,公务员卜珍琪,硕士生周若云,下岗女工应春草,白领丽人花岚,妓女鹿路,乔装打扮成女人的俊男成慕海,组成了心理小组。这七名组员携带着各自的人生故事,怀着对死亡的恐惧,相聚一处,书写着死亡话语,建构乳腺癌患者的身份。
随着社会飞速发展,人们承受的各种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社会精英英年早逝,越来越多的人不等生命的油灯燃尽,就选择了自杀而结束自己的生命;随着癌症患病率的上升,人类的生命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因此,死亡打破了原来的私人话语范畴,而成为公众关注的范畴。死亡这一传统的禁忌越来越诉诸言语表述,被话语化。“死亡话语” 这一术语在众多学术研究中出现,成为一个研究焦点。“死亡话语是谈论死亡和濒死事件的种种话语”(高一虹,2016)。
身份问题是当今社会科学领域研究的热点问题。身份(identity)一词源于拉丁文idem(为相同,同一之意),后来发展为英语中的identity 一词,有多种含义:一是同一,一致性;二是本体,本身,身份。从其词义来看 “身份” 强调组成某一群体的个体所拥有的共同特点。“身份” 既包括个体对自身的定位,也包括他人强加给个体的定位。“身份” 一词既表达名词性的含义,也表达动词性的含义,名词性的含义表达身份选择的结果,即个体所拥有的归属于某一群体的共同特征;动词性的含义强调身份选择的过程,即“身份认同”(identification)。Block(2007:27)认为:“身份” 是个体在社会情景中,有意识地不断编写的故事。这些故事是个体的所想、所作、所说在服饰、体态、行动和语言上的一种投射。
二、七名乳腺癌患者的死亡话语和身份建构分析
疾病是生命的阴面,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界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一则属于疾病王国(苏珊,2014:17)。一个人除了拥有属于健康王国的身份,或是属于疾病王国的身份之外,还拥有不同的性别身份,如男性身份或女性身份。罹患乳腺癌的女性经历着痛苦的煎熬,因为她们失去了健康王国的身份,并且患上了一种让她们难以启齿的疾病,因为癌症攻击的是她们女性身份重要标志性的器官——乳房。癌症等于死亡。癌症是一种缓慢的死亡(毕淑敏,2011:62)。突然的死亡或许是一种幸运,因为你不用受到等待死亡的煎熬,而缓慢的死亡却是痛苦的,它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一种考验,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你害怕死亡的到来,也期盼着死亡的到来,因为死亡是一种解脱。下面我们逐一分析七名组员书写了怎样的死亡话语,建构了怎样的乳腺癌患者身份。
成慕海事业有成,历史清白,英俊有为,拥有豪宅亮车,堪称一位高富帅。一提到乳腺癌,人们自然而然地只会把这种疾病与女性联系到一起,而命运仿佛和成默海开了个玩笑,让他患上了乳腺癌。罹患乳腺癌令成慕海感到困惑和羞愧,他想过通过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灾难。他劝慰自己 “既然死这个大前提已经定了,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差别不是很大”(毕淑敏,2011:16)。从成默海书写的死亡话语中可以看出,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摆脱难以启齿病魔的最佳方式,死是一种解脱。此外,死也是其维护自己身份的一种最佳方式,他去医院就诊的经历,让他经历了一系列尴尬的场面,人们都认为他跑错了诊室,在人们的思维定势中男性不能进入乳房诊室。乳腺癌让他的男性身份受到了挑战。
安疆老人书写的死亡话语勾画出了一幅恬静的生命之旅结束的安静画面。安家老人年轻时被选送到了戈壁滩入伍,与政委结婚。她一辈子都把政委的话当作组织的指示,她一生过得平淡安静,唯一遗憾的是她和政委没有儿女,安疆得知自己胸部长出了一个包块,便认为这个包块是一枚手榴弹,能让自己去见政委。最初她拒绝治疗,后来政委托梦给她,让她去治疗,她便接受了治疗。临终时她安详地躺在她和政委睡过的大床上,眨眼睛示意她很幸福。安家老人书写的死亡话语,让人们认识到死亡是一个自然的油灯燃尽的过程。安家老人的死亡话语建构了一个平常的、与世无争、一生崇拜丈夫、以丈夫为中心的女性乳腺癌患者身份。
鹿路书写的死亡话语催人泪下。鹿路从出生到罹患乳腺癌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整个经历令人心痛。鹿路的父亲是名铁路工人,她的父亲在外修筑铁路时是个不安分的男人,与一寡妇生下了鹿路。他把鹿路带回城交给了自己的原配妻子抚养。父亲因被寡妇传染了结核病很快过世。鹿路便与父亲原配妻子生的四个哥哥一起生活。鹿路感觉到她应该是寡妇与其他男人生的,她爱上了三哥,三哥不幸患病,需要大笔的钱做透析,鹿路为了给三哥挣医药费便来到城里,成了妓女。她为了能挣更多的钱,做隆胸手术。即使罹患乳腺癌,切除了一只乳房后,她还继续卖身。她的乳房饱受了巨大苦难。她始终把挣到的钱寄回家给三哥做透析,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嫁给三哥。嫁给三哥的梦想是鹿路在身心饱受苦难折磨时的一缕阳光,她书写的死亡话语让人们看到,一个人心里如果有期望,即便死亡之神已敲门,她还会义无反顾的为了心里的期望,为了心中的理想去奋斗、去拼命。鹿路,建构了一个肉体肮脏,但心灵极其高尚的女性乳腺癌患者身份。
周若云是一位气质优雅、美丽可爱的女大学生,不幸罹患乳腺癌。她很年轻,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死亡对于她来说是遥远的,不真实的。她只担心人们对她的嘲笑,别人对自己疾病流露出来的快意笑脸是她最惧怕的事物,因为她是从小地方来的美女,她曾经残忍地嘲笑过别人。她害怕因其美貌的丧失,别人也会反过来嘲笑她,因此,恐惧别人的嘲笑,甚至压过了她对疾病的忧虑。她认为最好的办法是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罹患乳腺癌。周若云书写的死亡话语揭示,人们对死亡并不畏惧,更惧怕别人因自己的疾病而嘲笑自己。周若云的死亡话语揭示了乳房作为女性重要的性特征,建构女性是否美丽的身份,乳房的缺失意味着美丽女性身份的丧失,很多女性为了维护其美丽的外形,为了维护其身体的完美拒绝进行乳房切除手术,拒绝化疗(让全身毛发脱光)。她们宁愿以生命为代价来维护其美丽的女性身份。例如,著名演员陈晓旭在得知自己罹患乳腺癌后,拒绝一切治疗,选择出家。三个月以后,以完美的身躯离世。
应春草是一位极为普通的下岗女工。她是一位普通的女性,经常遭丈夫酒后毒打,她被打得全身伤痕累累,但她从来不怨恨丈夫,而是认为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才挨丈夫毒打,要是没有丈夫的毒打,没准自己就变坏了。她在罹患乳腺癌后,吃最便宜的药,想省钱供女儿读大学。即便在她罹患乳腺癌后,丈夫不是关爱她,而是继续打她,她都认为:“我是个残废人呢,做个女人都不完整的,老爷们儿要打也没法”(毕淑敏,2011:271)。应春草书写的死亡话语让我们了解到:在面对死亡时,一个人可以为了孩子的未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乳房的缺失会让女性构建一种残废的身份认同,以至于让其失去信心,心甘情愿地接受家暴。
花岚是一位相貌平平的银行职员。其父亲是经济学教授,花岚没考上大学,上了一个财会类的大专,毕业后凭父亲的背景供职于一家银行。以花岚的个人姿色和条件要嫁给一个硕士生并不太容易。在父亲的安排下,她嫁给了父亲的学生——裴华山。裴华山是一位来自于小地方的小伙子,为了留在北京,他主动追求花岚。花岚的父亲把其打造成论文优等的青年学者,然后动用关系让裴华山进入了一家炙手可热的投资公司。花岚与裴华山的婚姻是一场利益婚姻。夫妻俩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长期的压抑聚集成了乳房上的一个包块,由于花岚得了乳腺癌,丈夫对她的温度比以前热了一些,花岚期盼着这个早早到来的死亡之神能让他们恩爱起来。花岚抱着这样的期望开始治疗。花岚书写的死亡话语,让我们知道人们期盼着死亡的威胁能够改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最初的治疗中丈夫还算尽心,但后来化疗进行了几巡。丈夫就疲沓下来,对花岚的态度又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花岚猜疑丈夫裤子口袋里的一张纸条是一个女人写的,癌症和纸条剔着她的神经。失去了乳房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女人,勇气也随着乳房的失去而丧失殆尽,最后她连看纸条的气力都没有了。花岚书写的死亡话语,让我们看到了乳房的失去,会让女性建构一种多疑、怯弱的身份认同。
卜珍琪是某机关的副司长,她聪慧,知识广博,精明强干,选择嫁给了已婚丧妻并带一个女儿的一位舰长。舰长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潜艇出现技术故障,因公牺牲。丈夫的去世让她在机关大楼里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关爱和友情,她后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之后又获得了五一劳动奖章,正当风传她将要提升为正司级时,她被查出患乳腺癌。珍琪的不幸在于,她童年时经历了母亲的死亡,成年时经历了丈夫的死亡,自己正值事业上升到高峰之际也在生死线上逛了一遭。
三、结语
这七位乳腺癌患者书写的死亡话语,了解了乳腺癌患者的死亡话语和他们身份建构的特征之后,他们身边的亲人、同事、朋友应该给他们更多的心理上的关爱,帮助他们战胜死亡的恐惧,帮助他们去建构健康的身份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