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媒与文学的 “合谋”
——以20 世纪40 年代张爱玲文学活动为例
2020-11-19李大清
李大清
一、引言
张爱玲,在20 世纪40 年代的上海大放光彩,通过报社发表了《沉香屑》《倾城之恋》等,一跃成为知名女作家[1]。《太太万岁》作为张爱玲编剧的第一部喜剧电影,在 “皇后”“金城”“金都”“国际” 四大影院同时上映,整整两周,连日客满,卖座第一。[2]更得到了编剧洪深 “highcomedy” 的赞誉。
二、报刊时代
(一)挑战:特殊的政治环境与消费导向
“从1937 年11 月11 日深夜开始,上海的市区华界全部沦入日军之手,自此,上海进入危机四伏的沦陷状态,而1941 年12 月8 日珍珠港事件的爆发,更结束了一隅尚存的‘孤岛’时代,加剧了沦陷的厄运。经济秩序和社会环境的混乱,自不待言,文化园地愈加满目疮痍。”[3]在日伪政府领导下的上海,经济上 “国民政府四大银行被接收、中交两行改组复业和法币为中储券所取代”。[4]政治上,严禁一切救国爱国游行活动,实行高压政策。文化上,发布《艺文指导纲要》,建立日本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对于各种先进思想的报社电影院施行打压政策甚至严格的掌控。[5]由此,上海的众多报刊处境艰难,甚至倒闭,而稍带进步思想的作家更是受到了格外“照顾”。为了粉饰自己的种种行为,日伪政府企图营造一种歌舞升平的表面现象,把目光瞄向了女性,同时为了生存的报刊、电影公司也跟从这一消费导向。于是,对于此时的张爱玲、苏青等人来说,这既是挑战又是机遇。而对这一机遇挑战把握最好的便是张爱玲。
(二)机遇:报刊——声名鹊起的推动器
报刊是一种利用纸张对文字资料进行传播的媒体,它有着解释宣传的作用,同时也是作家、评论家们各抒己见的地方。“作为作者,首先遇到的便是作品发表和出版问题,因而,出版机关便被视为比大学更能造就势力的地方……在那个年代,出一份杂志可以被想成很容易的事情,不需要什么部门批准,不需要刊号什么的。如此关注杂志还是因为他们都开始了创作,而‘发表’ 已经成为迫切而困难的事情。”[6]所以五四以来,像郭沫若等多数文人都意识到,想要发表自己的作品,就必须借助报刊。对于此时名不见经传的张爱玲来说,也是如此。“1942 年3 月《古今》创刊,1942 年8 月《杂志》复刊,1943 年4 月《风雨谈》创刊、《紫罗兰》复刊等”[7]。种种考量下,张爱玲选择了乐于接受新思想新作家且对女作家十分友好的《紫罗兰》的主编周瘦鹃。与他人不同,张爱玲是自荐。1943 年春,张爱玲拿着黄岳渊的引荐信拜访了周瘦鹃。周瘦鹃对张爱玲一见如故,对其作品也十分喜爱。于是 “5 月,《沉香屑:第一炉香》在《紫罗兰》复刊号上登载。6 月,《沉香屑:第二炉香》在《紫罗兰》月刊上发表。” 使得张爱玲一下跃入大众眼帘。由此,在《紫罗兰》的推动下,张爱玲在文坛声名鹊起。初尝甜果的张爱玲已然意识到占领报刊的重要性,于是她去找了当时《万象》的主编柯灵,发表了小说《心经》。张爱玲洞察到,必须与报刊保持长时间的联系,才能在文坛占据一席之地。于是她又与《杂志》《天地》等杂志建立密切合作。
给明星立 “人设” 最早可追溯到20 世纪40 年代上海的张爱玲。因当时日本政府有意打造歌舞升平的盛世,与胡兰成深交,名人之后的张爱玲便成为主推,《杂志》上围绕张爱玲的文学、交友生活进行了全方位的包装与报道。且在1943 年到1944 年,张爱玲相继发表了《茉莉香片》《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等小说,使其热度高居不下。“没落的贵族”“天才作家” 等成为人们饭后谈论张爱玲的主要内容。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传媒报刊无疑是张爱玲声名鹊起的最大推动器。
三、电影剧本时代
(一)挑战:社会环境的骤变
1944 年8 月,张爱玲与胡兰成结婚,一时间成为了上海众多小报争相报道的事件。又因为胡兰成的势力,使得这段恋情成为张爱玲前期文本创作造势的一大助力。可仅仅就在一年之后,日本战败,胡兰成逃跑失踪,上海的报刊舆论风向骤变,张爱玲一时间成为众人笔墨伐诛的对象。前期的一举成名到跌落神坛,使得张爱玲郁郁寡欢,1945 年8 月到1947 年4 月之间,张爱玲没有创作任何的小说散文,但是善于抓住机遇的她,把目光瞄准了当下正冉冉升起的电影。
(二)机遇:电影——另谋生路的助力器
电影是一门包含了戏剧、摄影、绘画、音乐、舞蹈等多种艺术的现代科技与艺术的综合体。它具有超越其他一切艺术的表现手段,可以大量复制放映,具有极大的传播影响力,是一种集文艺与休闲于一身的 “第七艺术”。在20 世纪40 年代的上海,电影已经十分发达,民众观看电影已经成为一种反映经济发达的表现形式,也是一种追求时髦的放松方式。而张爱玲自幼就迷恋电影,17 岁就写下了自己的第一篇电影评论,相比于自己写的众多悲剧凄凉作品来说,张爱玲更是偏爱喜剧的,甚至于为喜剧正名。“早在1943 年,张在一篇评论中就指出,人们对喜剧电影的态度乖张奇异,不可理喻,一方面避痛趋乐乃人之本性,另一方面却又正襟危坐,对喜剧不愿屈尊俯就。在她看来,好的喜剧应该是‘随意而不假思索的’,‘自自然然流入落泪中’。”[8]1944 年,张爱玲就进行了《倾城之恋》的话剧尝试,收获一致好评。而在抗战胜利后,迫于生计与当时文坛对张爱玲的态度,张爱玲选择了编写电影剧本。而因为话剧《倾城之恋》结缘认识的桑弧,成为了其进军电影编剧的最大帮手。
1946 年,张爱玲在柯灵的介绍下,参加了一次饭局,而在这次饭局中与桑弧相识。而此时的桑弧早在观看张爱玲《倾城之恋》话剧之时,就对张爱玲颇为赏识,更是对公司力荐张爱玲。因此此次饭局中,桑弧便向张爱玲邀约,发出了创作电影剧本,聘请其当电影编剧的请求。在迫于生计与当前文坛舆论诸多考虑下,张爱玲爽快地入进了该公司,先后为该公司创作了《不了情》(1947)、《太太万岁》(1947)、《哀乐中年》(1949)、《金锁记》(未拍摄)等电影剧本。
在创作第一部剧本《不了情》时,张爱玲的剧本编写速度可以说非常高速度。1946 年12 月26 日,桑弧与张爱玲见面,让她赶写剧本,仅仅半个月后,也就是1947 年1 月12 日张爱玲便完成,并于同年的4 月10 日上映。从时间上来看,一切都是非常急促的完成的,再加上张爱玲是第一次创作电影剧本,她也非常忐忑不安,但是出乎张爱玲的意料,观众反应甚好。“昨日往卡尔登去看她主演的《不了情》,派克路上,车水马龙,盛况空前。”[9]自此,人们突然发现,张爱玲不仅以前是个天才作家,现在也是个颇有天赋的电影编剧。通过《不了请》这部电影,张爱玲得以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并于同年1947 年创作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喜剧《太太万岁》。
在完成《太太万岁》这个电影剧本过后,张爱玲有意识地借助媒体的力量。于是1947 年在上海《大公报·戏剧与电影》第五十九期刊登出一篇散文——《〈太太万岁〉题记》,她在文中写道:“《太太万岁》中的一些人物,他们所经历的都是些注定要被遗忘的泪与笑,连自己都要忘怀的。这悠悠的生之负荷,大家分担着,只这一点,就应当使人与人之间感到亲切的罢?” 张爱玲也颇有心得地谈到自己编写剧本的经验,她说到:“文艺可以有少数人的文艺,电影这样东西可是不能给二三知己互相传观的。就连在试片室看,空气都和戏院里看不同。” 甚至于她还说道:“中国观众最难应付的一点并不是低级趣味或是理解力差,而是他们太习惯于传奇。不幸,《太太万岁》里的太太没有一个曲折离奇可歌可泣的身世。她的事迹平淡得像木头心里涟漪的花纹。无论怎样想方设法给添出戏来,恐怕也仍旧难于弥补这缺陷,在观众眼光中。但我总觉得,冀图用技巧来代替传奇,逐渐冲淡观众对于传奇戏的无魇的欲望,这一点苦心,应当可以被谅解的罢?” 张爱玲这些活动让我们一方面惊奇于她对电影独特感知,另一方面也见识到她给自己留后路的聪敏。同期作为主编的洪深,在为张爱玲发表这篇题记时,加上了自己的一段《编后记》:“好久没有读到像《〈 太太万岁〉 题记》那样的小品了。我等不及的想看这个‘注定要被遗忘的泪和笑的IDYLL’(田园诗,笔者注)如何搬上银幕,张女士也是《不了情》的影剧的编者:她还写有厚厚的一册小说集,即名《转奇》! 但我在忧虑,她将成为我们这个年代最优秀的highcomedy(高雅戏剧,笔者注)作家中的一人。” 这无异于是对于张爱玲这部剧本莫大的赞誉。张爱玲似乎始终都是善于制造话题的,这个题记的发表使得张爱玲再次陷入传媒舆论的漩涡之中,《太太万岁》于1947 年12 月上映,在上映的前两天,上海《时代日报·新生》的副刊上,登出了署名 “胡珂” 的一篇文章《抒愤》,对张爱玲与洪深大加贬谪。并迅速引起不少文评家跟风。从坏的方面来讲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逼得洪深迅速发表文章澄清并收回之前的赞誉,但是有争议的地方就有流量,这无疑也给《太太万岁》打了一个绝好的宣传广告。无论是在报刊的论战中,还是在电影上映后,电影《太太万岁》受到了来自各界人士的关注,有着极广的传播影响力,张爱玲再一次凭借着传媒的力量,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而在40 年代的最后一部电影《金锁记》因为主演或文华公司其他种种原因而未进行拍摄,我们就暂不进行讨论。又因《哀乐中年》主要是桑弧构思,张爱玲代笔,我们也不做讨论。但是我们不可否认,传媒电影无疑为张爱玲另谋生路提供了助力。
四、结语
不管是声名鹊起的推动器报刊还是另谋生路的助力器喜剧电影,在张爱玲这里都如鱼得水。在这场传媒与文学的合谋中,张爱玲从来都不是被推动者而是主动策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