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中国古典诗歌含蓄美的特性与实现
2020-11-19吴雨欣
吴雨欣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含蓄”是讨论中国古典诗歌时需要关注的一个基本特征,也是衡量诗歌质量的重要标准。宋人张戒在其著的《岁寒堂诗话》中就点评白居易等人的乐府诗的问题并非格调、立意不高,而在于失之含蓄。由此可见,“含蓄”作为一个重要的中国诗学概念,对中国古典诗歌的鉴赏与写作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理解“含蓄”非常重要。
中国古典诗歌对“含蓄”的追求由来已久,诗歌要“主文而谲谏”的要求,早在汉代就被提出。“含蓄”作为一种诗学概念与术语正式出现在了唐代诗僧皎然所著的《诗论》中:“气多含蓄曰思。”在晚唐司空图所著的《二十四诗品》中,含蓄更是被单列一品,从此“含蓄”成为一种重要的诗歌风格和诗学的审美范畴。宋代诗论中更频繁地提及“含蓄”,并更多地将其作为一种文学批评的术语与尺度。及至明清,诗歌创作的高峰已过,学者更多地转向对中国古典诗歌文本本身的解读,“含蓄”受到了更大的重视,如清代诗论家叶燮在《原诗》就将“含蓄”称为是诗的至高至妙之处。
一、含蓄美作为中国古典诗歌审美风格的特性
中国历代诗论家们从多个侧面对“含蓄”进行了解读,“含蓄”成为了中国古典诗歌从古至今一以贯之的艺术追求与审美传统。简言之,“含蓄”就是把无尽的诗歌意蕴,用不直露的表达方式,在短而精悍的文本上呈现,从而实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
作为审美风格的“含蓄”具有如下特性。
1.诗意上的不可及性。
含蓄使得诗意延展至可言和不可言的尺度间,因此诗意既有可解的一面又有不可解的一面。可解的一面使诗歌能够超越时间,令人们在阅读时能够产生共通的情感体验,增强了诗歌普世的感染力。不可解的一面,即诗意上的不可及性,则给予读者充分的想象自由与理解空间,读者穷尽思考以体味作者的真意的同时更能融入自个体独特的理解,在不断的解读中加强诗歌的生命力。如李商隐的《锦瑟》,其诗意至今未有定论。
2.抒情上的隐蔽性。
与外国诗歌不同,奔放、热烈的诗句少有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出现,中国古典诗歌往往借他物隐蔽地抒发己身情感。如清代纳兰性德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词,作者没有直接表达对妻子深沉的怀念,而是抒写了明月圆缺、燕子低语等场景,作者澎湃的悼亡怀人之情隐蔽在对他物的描写中。
3.文本上的高度概括性。
中国古典诗歌要想达到含蓄的审美效果,便不能过于直白,需要撷取最具代表和特征性的事物,经历高度的艺术概括后才能呈现在读者面前。诗歌有限的语言空间内从而建构出富有暗示性、阐释性与象征性的意境。高度概括后的文本呈现出的效果便是诗歌省略了具有交代、陈述、连接作用的成分,形成似断还续的局面。
二、含蓄美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艺术实现
“含蓄”本质上是一种对诗歌“言”与“意”之间关系的探索和要求。对于创作者而言,要通过多样化的表现手法与技巧实现“含蓄”之美。
1.情景交融。
中国诗人惯于将个人情志与自然景物融合进行抒写,以景结情、借景抒情成为诗人常用的实现“含蓄”的手段,情景交融是意境创造的表现特征。如王安石《葛溪驿》一诗,此诗通过月、灯、蝉等意象,营造出一种孤寂、衰残的氛围,表现诗人深重的怀乡之思和对国家现状的愁苦与无奈。清代纪昀评此诗为:“意境自殊不凡。”作者能构造出不凡意境,正因为情与景完美融合,从而体现了含蓄不尽之妙。
2.比兴寄托。
最早出现在《诗经》中的“比”与“兴”原本是两种艺术手法,因为其功用的相似与相关性,两者常被放在一起谈论研究。比、兴手法的运用可以帮助诗文拥有可供读者回味的余意。明代茶陵诗派的代表人物李东阳在《怀麓堂诗话》中明确指出比兴具有寓托与含蓄两个特点。比兴手法显著的含蓄性,使得它为广大诗家所采用、推崇。
3.灵活用典。
用典也称用事。用典不仅使语意得到了浓缩,更吸引读者去探究典故背后的意蕴,给读者造成丰富的暗示与联想。如李商隐《泪》一诗,此诗围绕诗题“泪”,前六句铺陈用典,分述世间各种悲伤落泪之事,泪与泪之间的比较,可解作送别之泪,更可挖掘出诗人暗藏的自伤身世之意。可见用典使得诗意的表达不再直露,也为诗意的解读提供了更多样的可能。
三、结语
不论是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还是鉴赏过程,都不可缺少对“含蓄美”的理解把握。通过多样的技法实现了含蓄美的中国古典诗歌往往拥有悠长的艺术生命,因为含蓄而造成的多样解读不断丰富着诗作的意蕴。“言不尽意”的含蓄美使得中国古典诗歌之于世界诗坛有着其独特的魅力。在诗歌创作不再只是上层知识分子专利的今天,诗歌的娱乐性大大加强,诗歌创作更加自由,评判标准也更加多元。但含蓄凭借其独一无二的蕴藉深邃之美,仍然可以成为我们今天诗歌创作与欣赏的审美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