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岛上·沿途·行至沱江
2020-11-18香奴
香 奴
1
不愿意说出与自己的密谋,甚至不在意去实践它。我走了这么远,还未停脚,那是我绕行良久,始终不曾抵达。
2
何处,不是中途?
我停在这里。褐色的岩石,白色的浪花,有船甲板斑驳,桅杆老旧,鸥鸟的叫声孤苦,宋代的那些潮水退下去,又涨起来……豪放派的语句全部被海水浸泡,在陈年里腐朽。
我停在这里,想到你的时候,水面暗蓝,沉入海底的所有忧郁,都成了疯长的海藻,水面由蓝转向绿,绿得一无是处,绿得充满杀机,我唯一能想到的是你到来的方式,将是逆行于海风和波浪,你比老船长更懂得辨识风向,更懂得怎样用坚硬,把大海分成两半。
你谙熟海水,平静与澎湃。
你说,漩涡里有深邃,高浪处有暗礁。
3
最终这段水路归你来走。
到伶仃岛来。
我知道,这很艰辛,夕阳下这是一条血路,月光里你得身披缟素。脚下深埋水雷一般的壮烈和凛然。
当然,那时候,我是穿汉服的女子,头戴纯银的步摇,一千年,这是我一个人的蚕桑、一个人的棉麻。
除了我,谁敢如此深情?
4
已经近了。海水到海水的距离。
我在一场台风雨的这端,你就在另外一端,我们有了共同的风暴、闪电和雷鸣。
等你蓦然发现这老去的渔火与你相关,残缺的锦绣已经无法修补,回到风和日丽的日子,我的爱,我该怎样施之于刑?
哪一块岩石能擎起低垂的乌云?哪一蓬椰树能终止旋转之风?哪一支红珊瑚此生深埋海底?哪一颗珍珠再也回不到生命的蚌母?
等懂得大海的你,到来。你一定能说出我的眼前,南太平洋的低气压,说出大海深处的冷暖交汇,说出水流里那些新生的小鱼。
星月全无之夜,黑暗里抵达,我的伶仃岛。
宋人都已走远,没有文字记载,窗外的涛声和鸟鸣,更没有来者拍打和叩问,我这场冗长的盼望,到底藏匿了谁的名字?
伶仃岛上,是谁为我安放了这场无期的流放?
沿 途
沿途有什么,都带不到终点。
——香奴
1
冬天就快结束了。
海河被新的雾霾笼罩,云里饱含的雨水落下来,以雪的假象,落满两岸的枝条。
那些等待献身给清明的雨水呵,是从哲里木盟的深夜开始,追赶着列车,和二月的寒风一起,穿越华北大地,不能确定,已经多少次,这些雪花和我一起,背井离乡。
一些挂在空空的枝头,一些铺在向南的铁轨,一些抱着洁白的信念,奔向春天。
清明有茶花了,我在黑暗深处这样想了想,像在安慰车窗上雪的单薄。
辗转无眠,我又想了想山歌和素手,那些绣花的短袄,我们的青春还在呢!
山坳里蝴蝶来得晚。睡吧。我对自己说。
2
我要到站台上走一走。
郑州。
呼吸里有故人的气息,久远的历史都留在中原,而我从你身边经过,黄河昏睡的二月,我还是不要喊醒他雄性的波涛,我还没有准备好春光,出没一条大河的风波里。
转身。那红色的站牌,恍如你冬天的外衣。
再见了,郑州。
3
凌晨三点。凭借车窗外的建筑,立交桥和树木,我随口说出武汉的名字。
这座城夏天有点热,靠长江解暑。
这座城的味道有点辣,鸭子在此留下优美的脖子和无辜的头颅,汉正街每天都有新鲜的小说。
大江东去。
4
衡阳的天空没有雁群,而浮云仍旧飘过了古意。
油菜花绵延不断,疏篱不见,若有黄蝶,也是停在丛中,等云开雾散。
这个季节的江南,若无晴日,乌瓦与白墙将被湿冷的空气相互晕染,界限不清,一笔轻描淡写的红灯也将无处悬挂。
也把思念用麻绳扎起来,系紧。投向岁月。
他年再拾起来。空白仍是空白,蓝花还是蓝花。
5
珠海的春天,原地未动,只因为我的离开和回来,而多了一场风一场倒春寒。
人们继续赞美大海与花开,远方继续传说那腾空的桥,有一些向往,绝对来自虚幻。
行至沱江
1
石头被江水磨去了棱角,渐渐浑圆,与掌心贴切。
十一月的江头江尾都被写得汹涌澎湃,其实,夜游的人说,适应了,就不觉得凉。
2
沱江之于泸州,不算主流。我们之于诗会,没有角色。穿宽松的袍子、绣花平底鞋,再没有比雪梨树的名字更好听的旅馆。再没有比旅馆旁边的美发师更高超的技艺,那催眠的阳光照在她的手上,我的每一根头发都卷起舒缓的波浪,柔软而安静。
这样的脚步是郑重的。我们彼此看到江心的舟舫与灯火。眼神明亮。夜色撩人里,说宋代的老泸州,墓室里石雕的勾栏瓦肆。依稀隐现吹笙者,托鼓者,奏笛者,当然还有舞蹈者。
泸州,倒映在沱江的光影里,摇曳生香。
3
豆花吧。鱼腥草吧。剁椒鱼头吧。或者漂满红灯笼的泸州火锅吧。坐在这好花常开的街边店,上十瓶传说中的江小白吧。
中年后没走过的路都补齐了,但不是追逐和超越,也没有心机和目的。
一个随意写下的沱字,已然带了三分水气,不用谈远方和故地。
一座以酒为名的城市里,还需说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
江小白说,喝了这杯,还有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