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 (组诗)

君子羊

现在，日薄西山，

只剩眼神和一张床。

仍固执把它压在身下，

像个小孩，手里攒着一粒糖。

我替它痛苦，

感觉到它呼吸粗重。

是啊，一定也病了，

它一定是张病床。

父亲，你躺的太久了，

这床一辈子都不会翻身。

光阴谣

我很羞惭，一事无成，

但是依然虚度光阴，

照例秃头，也点缀了花白胡须。

这点虚荣，从小伴随我，

久而久之，它们就理所当然，

光阴的水流，它在我身上不停打磨，

留下的痕迹就只是如此啊，

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白天和黑夜翻来覆去，一无所有。

登高望远，楼如春笋，

路过学校，孩子们如春笋，

大地春潮涌动，推搡着我这根老竹子，

河东河西，换了天地。

今夕何夕，谷雨密密。

花 园

——给游子与外乡人

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我长不成你喜欢的样子。

发自内心痛苦，

游人如织，听不到我喜欢的言语。

这里确是美好之地，

美好，口碑一致。

我们锦衣玉食，外表光鲜，

但是伸向空中的自由必须剪断。

我再也长不成我喜欢的样子，

也回不去我喜欢的山谷。

迎新年

没有什么不同，新年到来的时候

天空和大地并无变化

孩子们继续长着，我继续老着

没有什么新，旧的风物在窗外摇曳

我思念一些旧亲，有些旧事重提

我依旧循着旧路，去问候我的旧友

没有什么两样，我已度过新年无数

即使今天的翅膀加挂新的思绪

每个日子仍薄如蝉翼，眨眼就会了无踪影

仍过新年，给埋没的旧日拭去尘埃

在无尽的路途中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温暖我孤独的单程旅行，年年岁岁

昨 日

戏曲已落幕，剧场空空，

座椅空空。

你，你，她，渐次离去，

多么空寂的天地。

有的电影已结束，

有的电影刚刚开始。

既然离去，为什么又回来？

黑夜里，它那么明亮。

既然那么明亮，为什么视而不见？

像清风一样，无影无踪。

怀念一个落幕的人，多么寂寞，

像挂在墙上的画，慢慢陈旧。

活成这样

自北向南，十月天气渐凉，

有的禾谷被收割，有的人亦被收割。

沉默或唱歌，都是来自内心的忧伤，

饱满的幸福溢出，同样不可言喻。

人们忙碌，南来北往。

空旷的大地，布满秋日阳光。

吾亦加快步履，收拾些许沧桑，

你看那高岗，那老树的模样。

此时不宜远行，人间无景，

你看那落叶遍地，衰草连天的远方。

逝 爱

现在，连一份世俗的爱也无法享受

不要说我的母亲有多伟大

这个普通的农妇一生都好强

她爆脾气的声音多响在小村黄昏

她用乳汁和着棍棒捶打了我的童年

她用杂粮和着饥饿锻造我的骨骼

她是乡下不打锄头的陈铁匠

好了，陈铁匠现在已经退休

在青山绿水里把自己堆成一杯黄土

好了，陈铁匠现在已经累了

她在不恰当的时间选择了合理的休息

她爱的土地和她爱的人们

还有爱她的土地和爱她的人们

她终于选择了宽容和放手

不得不说我的窝囊的李老头

他一生一世都不求上进

甘愿让一个女人为他事事操心

这个悲惨的李老头毫无形象

我学会走路就可以骑在他的头上

刚刚从陈铁匠的压迫中得到解放

可怜就一动不动选择了卧床

好了，我这块经过敲打发黑的顽铁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感伤和迷茫

一直以为你们一直都会那样

一直以为有你无你都可以飞翔

好了，我现在是一粒被吹往旷野的沙

好了，我现在是一匹冒着风雨的马

好了，我现在十分孤独

连一份世俗的爱也无法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