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苏轼和李纲徐闻渡海趣记

◇ 钟大生

苏轼和李纲都是宋代历史名人，均为朝廷高官，又是著名文人。他们因得罪朝廷统治者被贬海南，途经徐闻，和徐闻结下了不解之缘。

一

苏东坡，名苏轼（1037—1101），字子瞻，又字和仲，号东坡居士、铁冠道人，今四川省眉山市人，北宋大文豪，文与父苏洵和弟苏辙齐入唐宋八大家之列，词与南宋辛弃疾同为豪放词派的代表，并称“苏辛”，诗与黄庭坚为北宋诗坛标杆，被称“苏黄”，而且苏东坡还是书法家和画家。

苏东坡进士及第，曾在陕西省凤翔、浙江省杭州、河南省徐州、浙江省湖州等地任职。元丰二年（1079），御史何正臣等上表弹劾苏东坡，奏其移知湖州到任后在《湖州谢上表》的谢恩中，用语暗藏讥刺朝政，后来又找到苏东坡不少应酬诗也有类现象。因此苏东坡被贬为湖北省黄州团练副使。这案件先由监察御史告发，后在御史台狱受审。由于御史官署内遍植柏树，柏树上常有乌鸦栖息筑巢，乃称乌台，因此这案件被称为“乌台诗案”。

元丰七年（1084），苏轼离开黄州，奉诏赴河南省汝州就任。元丰八年（1085），苏轼复为朝奉郎知山东省登州。四个月后，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不久，在三个月时间内，连升几级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

绍圣元年（1094），苏轼因政见不同，被贬为远宁军节度副使，在广东省惠州安置。绍圣四年（1097），年已六十二岁的苏轼再次被贬广东省琼州府儋州（今海南省儋州市）。据说在宋代，流放琼州是仅比诛连九族轻一等的处罚。当他来到雷州半岛最南端徐闻县治讨网村一带，站在高高的麻峰岭（今迈陈镇华丰岭）远眺浩瀚的琼州海峡，心中惆怅不已，大海浪波滚滚，惊涛拍岸，激起千重浪，对岸茫茫，比黄州长江赤壁还可怕，这可是鬼门关，担心自己一去不能返，葬身鱼腹。在安置雷州的弟弟苏辙也怕以后见不到哥哥，就亲自从府治海康县城陪送来到海滨，生人作死别。

汉朝前伏波将军路博德和后伏波将军马援因平定岭南有功，南方沿海地区奉他们为神灵建庙祭祀。当地风俗出海要先祭祀伏波两将军，方敢下海保得平安。苏东坡拜访当地卜人求指点迷津。卜人也依俗胡说一番：“要往返海南保佑平安，必须到伏波庙祭祀。”徐闻渡海到海南，顺风是北风一般是冬季和初春才有，闷热夏季天气，也偶尔有西北风。当时天气异常炎热难捱，土生土长的卜人会预测当地气象，就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你心诚意恳，明天中午可行，保你平安。”并教他们如何去做。兄弟俩不敢怠慢，按徐闻风俗习惯买一只阉鸡、砍一块脊条肉和一块脊角肉（“钻子肉”），煮熟，并煮三碗饭，带着米酒香宝，恭恭敬敬地前往伏波庙祭祀，苏东坡站在两将军塑像前心里诚惶诚恐三跪九拜，并默契祈祷：“路将军、马将军保佑苏某平安渡海，早日复职，事成再以重谢！”苏辙充满对哥哥无限牵挂，虔诚祈祷：“两位神灵呵，我兄被冤，贬去鬼门关，你们要好好保佑他生去生回！”

次日，果然吹起西北风，兄弟高兴不已。此时弟弟苏辙依依不舍送到那黄港码头，船拉起风帆，风正满帆，船徐徐航而去，兄弟俩你望我我看你，不知不觉船消失在苍茫大海中。顺风从那黄港出发小午可至对岸，傍晚苏东坡在澄迈登陆休整，翌日向临高方向出发，几天后顺利到达了儋州。

元符三年（1100）二月后，苏东坡被重新安置到广东省廉州府（今属广西的合浦）。时值农历二月，还是刮东北风季节，从海南返徐闻是逆风。可是他回来之时，竟然吹起微微的东南风，恰好顺风。苏东坡又如愿如偿，平安返回大陆。

苏东坡渡海往返徐闻，在时间节点上遇到渡海好天气，拜不拜两将军，都会顺利往返琼州海峡，但他对神的信仰执迷不悟，因此把功劳全归是伏波将军保佑，于是作《伏波庙记》答神：

汉有两伏波，皆有功德于岭南之民。前伏波邳离路候也，后伏波新息马侯也。南越自三代未尝有，秦虽远通置吏，旋复为黎。邳离始伐灭其国，开九郡。然至东汉，二女子徵贰、徵侧叛，岭南振动六十余城。时世祖初平天下，民劳厌兵，方闭玉关谢西域，况南荒何足以辱王师？非新息苦战，则九郡沦没至今矣。推此论之，两伏波庙食于岭南均矣。古今所传，莫能定于一。自徐闻渡海适珠崖，南望连山若无若有，杳一发耳。舣舟将渡，股傈魄丧。海上有伏波祠，元丰中诏封忠显王。凡济者必卜为某日可济乎？必告然后敢济。使人信之如度量衡平，必不吾欺也。鸣呼！非盛德孰能如此？自汉以来，珠崖、儋、万或置或否。扬雄有言日：珠崖之弃，捐之力也，否则鳞介易我衣裳。此言施于当时可也。自五代中原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斑斑然矣，其可复言弃乎？四州之地，以徐闻为咽喉，南北之济者以伏波为指南，事神其可不恭？某以罪谪儋耳三年，今获还海北，往返皆顺风，无答贶乃碑而铭之日：至险莫测海与风，至幽不仁此鱼龙，至信可恃汉两公，寄命一叶万仞中。自北而南洗汝胸，抚循民黎必精通。自南而北端汝躬，屈伸通显正直忠。生为人英没愈雄，神虽无言我意同。（宣统《徐闻县志》，民国二十五年重刊，第744页）

元符三年（1100）四月，北宋朝廷实行大赦，苏东坡得以复任朝奉郎，可惜在从廉州北归途中，建中靖国元年（1101）七月二十八日卒于江苏常州，享年65岁。

二

李纲（1083－1140），字伯纪，号梁溪先生，谥号忠定，江苏无锡人，祖籍福建，两宋抗金名臣，民族英雄。李纲有才华，却命运多舛。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李纲进士及第，历任至太常少卿、兵部侍郎、尚书右丞，靖康元年（1126）北方金兵入侵汴京（今河南开封），任京城四壁守御使，击退金兵，立了大功，反而被投降派所排挤，英雄欲哭无泪。宋高宗当皇帝，马上起用李纲为相，改革内政，但仅77天即遭到罢免。建炎元年（1127）十月八日，受殿中侍御史张浚弹劾，罢观文殿大学士，仍保留提举洞霄宫之职。建炎二年（1128）十月间，朝廷命其移往澧州（今湖南澧县）。御史中丞王绹弹劾李纲“经年不赴贬所”，同年十一月四日，又被贬谪琼州府万安军（今海南万宁）。十一月下旬，李纲来到雷州半岛，因琼州有黎族人叛乱，就地停下脚步。他游了雷州府遂溪县湖光岩（今属湛江市麻章区）题写了“湖光岩”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被刻在岩壁上，至今清晰尤存。在雷州府滞留约一年的时间里，李纲先后写了《论语详说》十卷、《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还写了20多首诗歌，为湛江文学做出了贡献。

建炎三年（1129）十一月二十三日，李纲与子李宗之来到徐闻县，从海康县来徐闻途中，他得了大病，卧床不能起。他曾读过苏东坡的《伏波庙记》。苏东坡北宋大文豪，因“乌台诗案”，被贬今天的海南省儋州。苏东坡往返渡琼州海峡时拜伏波庙求伏波保佑，波海顺利，特赦回到徐闻时为感谢神灵保佑做《伏波庙记》。二十四日，李纲对苏东坡说法深信不疑，就仿照苏东坡派子宗之去占卜，卜人说神灵托梦二十五日凌晨，潮水起涨，刮东北风，此行顺也。李纲因自己行动不便，托子宗之带祭品去祭祀伏波将军，而自己在公所房里默默地祈祷，寄望路博德和马援两将军保佑父子俩人往返琼州海峡生人生还，渡海平安无事。有了卜人好消息，加上祭祀了伏波庙，李纲心情大好，胃口大开，晚餐豪饮徐闻龙虾、鲍鱼，喝龙肝鲜鱼血，竟然大病不治自愈，健步如年轻人。翌日凌晨，父子俩人高高兴兴坐着驿船，迎着朝霞，顺风顺水，天一亮就到达了澄迈港。

二十九日，出乎李纲意料之外的是来琼州只有三天时间，就收到了朝廷的紧急公函，被赦免放还。父子俩笑得都合不拢嘴，权当免费来海南旅游一趟，于是其乐融融地玩了几天。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父子俩归功伏波将军保佑。其实，古代邮政落后，主要靠驿邮，朝廷特赦书是最紧急邮件，一般每天行500里，汴京（开封）到徐闻四千多里，至少8天才能到达，也就是说，他还未渡海，朝廷特赦令已来追着他而来，拜还是不拜都与伏波没有半点关系，但李纲还是深信无疑。于是，李纲十二月四日又占卜返程渡海吉时了。卜人说：以十二月五日北渡不吉，六日吉，七日有大风和雾霾大作。于是六日父子俩从澄迈渡海。本来冬季刮东北风，从海南渡海到徐闻是逆风。可是这天阳光灿烂，潮向由南而北，东北风不吹，竟然是吹起微微的东南风，大海波平浪静，坐在船如睡在床席一样平稳，眨眼间望着天海一色，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那黄港，李纲父子颇提多高兴了，庆幸是“神之威灵”，又夸苏东坡说过渡海拜伏波将军显灵一点不假。

为答谢神灵伏波将军，次日到达雷州府海康县城，李纲疾书《伏波庙碑阴记》：

故翰林学士承旨苏公谪儋耳，既北归作伏波将军庙碑，言有两伏波皆有功于岭表，庙食海上，为往来济者指南，词意瓖瑋，自作碑，迄今逾三十年来未克建立，盖阙典也。纲以辜谪官万州，行次海滨病，故不果谒祠下，遣子宗之摄祭。病卧馆中，默祷于神异，时倘得生还，往返无虞。当书苏公所作之碑刻石庙中，使人有所视，以答（笤）神贶，时建炎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也。既得吉夜半乘潮南渡，翼日次琼管，恬无惊忧，后三日祗，奉德音，蒙恩听，还疾良，愈躬祷，行宫卜，以十二月五日己丑北渡不吉，再卜六日庚寅吉，己丑之书风霾大作，庚寅乃息。日中潮来，风便波平，举帆行，安如枕席，海色天容，轩豁呈露，不一时达岸，乃知神之威灵。肸蠁昭著如此，苏公之言信不诬也，次雷阳书碑施金，委郡守董侯总其事，大书深刻垂之无穷，且叙所以蒙神之休者，志碑阴式告别观者，正庙新息马侯也，初封忠显王宣和中诏加佑顺王别庙邳离路侯者也，宣和中诏封忠烈皆作后碑之后，故并记于此，俾有考云。

由于苏东坡写的《伏波庙碑记》还未刻石，李纲一起付款，委托雷州府太守董侯负责其事。次年，李纲隐居今福建省三明市泰宁县丹霞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