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时光,如同一枪虚晃(组诗)
2020-11-18◎耿爽
◎ 耿 爽
[此 刻]
把自己从满弓中放下时
对面楼宇,灯火已阑珊
一年复将尽
数株高树托举着刚下过的雪
梨花一样懂得绽放的雪
来也无声,去也无踪的雪
我隐藏了对时间的
无涯的慌张
因为对世界一分一秒的深爱
我在这窗前
保持了长久的注视
极度的安静
[秋天如期而至]
带着清凉,带着淫雨霏霏
带着转过弯来的下半年
我依然在两城三地间穿行
适应现代交通工具
也适应在人群中避让、擦肩
与错身,我依然在每个工作日的清晨
在同一地点
等亮起的通行信号灯
我将穿过那个十字路口
穿过接踵而至的季节,穿过
持续袭来的级数不等的季风
还需要练习在手心刻字,以微笑
止疼
练习接纳崭新的
飞驰而来的下半生
[十月二十日,阴]
欲雨未雨,欲雪未雪,1 路车迟迟不来
我梳披肩的发式,一些白发得以隐匿
如同生活中的一些苦楚
隐着,忍着。秋风里的西广场
人来人去,车来车往
秋风里的西广场,忙碌而空旷
五站地远,医院中乡下无儿无女的
低保户叔叔短暂入驻城里,他的病
过世的爷爷、奶奶和姑姑患过
五十公里远,亲人们如火如荼
正在他的庄稼地里抢收玉米
霜冻和寒冷都在路上,再迟,便来不及
送走一拨拨行人,又迎来一拨拨行人的
西广场,依然忙碌而空旷
没有人提及目的地,以及说出
正牵念的人,和山水茫茫的
故乡
[多年时光,如同一枪虚晃]
公交车上,把座位让给了一个老人
因为父母年迈,因为那么一瞬
想到自己也会弓腰驼背
鬓发苍苍,如多年前我们言及的那样
多年时光,如同一枪虚晃
十一月的北方,刚下过一场薄雪
空气中流动初冬的寒凉
天气变化和生活突如其来的变故
都是即时上映的恶作剧,让人
猝不及防,也会焦头烂额,也会
束手无策如热锅上的蚂蚁
但对苦楚,最终保持习惯性缄默……
终点尚未抵达,霓虹次第亮起
光影掠过每张面孔,掠过
未被提及的平凡人的颠沛和喜悲
这是我熟悉的久居的城,也偶尔旅行
然后回来继续循规蹈矩的日子
同此刻这些面貌不清,擦肩而过的
行人一样,我交出匆匆的时光
匆匆的路人般的身影
沮丧和眼泪都变得节制,愈来愈清晰
我看得到时光继续虚晃的
锐利的锋芒
[长途大巴上]
没有带书,翻出手机
出城后,车子晃动得厉害
我看一会儿屏幕上的文字
再为缓解视疲劳
抬头望一眼昏暗的窗外
数日多雨,我不确定
远处那片微晴的天空
是否正笼罩我们即将抵达之地
几年中,我们如此往返
像必要又徒劳的重复旅行
侧过头,身旁的女儿忽然喊饿
恰好背包里有几颗桃子
依然侧头,但心针扎了下似的疼
几分钟,女儿
没有受车子的局限和影响
顺利完成一颗桃子的剥皮和
吞咽的过程
我,一个以为用尽全力
去爱她的母亲
是什么时候,让自己小小的女儿
适应了这颠颠簸簸的
人生
[仲秋,廿八日子夜]
窗外,车流的呼啸之音
一点儿也听不出秋声
对面楼宇的微光,一点儿
也看不出秋意
季节一如既往地固执
坚持在渐薄的日历中更迭
夜半,附近的车站传来悠长的鸣笛
或有一列火车驶入
也或者有一列恰驶离
我依然试图握紧双拳
但从未能阻止流逝的时间
像列车穿过这个城市,带来空洞
与虚无,有时会心疼
不止一次,我摊开手掌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