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关发现晋阳城(续)
2020-11-18王文尧
文 王文尧
(接上期)
“武定六年(548)正月己未,文襄朝于邺。”三月“辛亥,文襄南临黎阳,济于武牢。自洛阳,从太行而反晋阳。”这次没有走井陉,而是绕道上党回到的晋阳。
“七月乙卯,文襄朝于邺。八月庚寅,还晋阳。”
“七年(549)四月甲辰,魏帝进文襄位相国,封齐王,绿綟绶。”高澄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权倾时刻。“丁未,文襄入朝。五月戊寅,文襄帅师……克颍川,擒西魏大将军王思政。……七月,文襄朝于邺。……八月辛卯,遇盗而崩。……时年二十九。秘不发丧。”高欢被封为齐王,而高欢的根据地主要是在晋阳,这也坐实了晋阳城所在地也被称之为齐郡。
“八年(550)正月辛酉,魏帝为文襄举哀于东堂。”这时候高洋登场,不仅继承了父亲高欢和大哥高澄的一切荣宠,而且直接开辟了一个新王朝。
“丙辰,魏帝逊位别宫,又使兼太尉彭城王韶、兼司空敬显俊奉册禅位,致玺书于帝,并奉皇帝玺绶,禅代之礼,一依唐、虞、汉、魏故事。帝累表固辞,诏不许。于是尚书令高隆之率百僚劝进。”
天保元年,即公元550 年正月,东魏皇帝禅位于高洋。然后,高洋即位,登上了北齐开国皇帝的宝座。然后封赏王公大臣,然后致祭五岳四渎,然后将“尧祠、舜庙下及孔父、老君等载于祀典者,咸秩罔遗。”“又诏:冀州之渤海、长乐二郡,先帝始封之国,义旗初起之地,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齐郡,霸朝所在,王命是基。君子有作,贵不忘本,齐郡、渤海,可并复一年,长乐复二年,太原复三年。”这免税赋,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可为什么这里单单就没有晋阳呢?
不是没有,而是在南北朝时期,上艾的晋阳城就是“青州之齐郡”,在高洋心目中,并州的太原,青州的晋阳,那是真正的“霸朝所在,王命是基”,也正因为上艾的晋阳城就是远古时期的齐郡,又因高欢、高洋都曾被魏帝封为齐王,所以,高洋才把他开创的这个朝代尊称为“齐”,历史上称之为北齐。否则,他们父子梦牵魂绕的这晋阳城怎么就与这个朝代毫不相干了呢?
顺便说一个旁证,《新元史·吕思诚传》载:“吕思诚,字仲实,平定人。……拜监察御史,拜刑部尚书。科举复行,改礼部尚书,总裁辽、金、宋三史。五年,入拜中书参知政事。六年,迁左丞。十七年三月卒,年六十五。追封齐国公,谥忠肃。”一个土生土长的平定人,官至元朝中书左丞,去世后被追封为齐国公,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是齐国公呢?就因为在历史上,平定晋阳城建立过齐朝,更因为在更早的远古时代,这里曾经有过青州齐国齐郡,所以才把吕思诚这个真真正正的齐国人追封为齐国公,否则就显得莫名其妙。
东魏灭亡了,那高欢的次女高怀儿哪儿去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阳泉千亩坪村竟然有太原长公主墓,而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太原长公主就是高欢的二女儿高怀儿。王晋秀是阳泉郊区碑刻研考专家,他对太原长公主墓有一个结论:在其《关于对千亩坪村公主坟的考察》一文中,对《关胜诵德碑》北面的公主坟“进行了研究分析考证,基本上可以确定下千亩坪村氧化锆厂内的公主坟,是南北朝北齐时期(公元560年)的‘太原长公主’的坟墓。”
原来,高洋即位之初,对魏孝静帝还算优待,封他为中山王,食邑一万户,在封地悬挂天子旌旗,仍用天子年号,文书可以不称臣,高怀儿被封为中山王妃,三个儿子也都封了官。孝静帝无事可干,整日和高怀儿饮酒、赋诗,聊以解愁。天保二年(551年)十二月,北齐政权的根基已经牢固,高洋设宴款待孝静帝,在杯中下了毒,把他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害死了。因此,孝静帝既是东魏的开国皇帝,又成了东魏的亡国之君。
天保三年(552年),高洋任命杨愔为宰相,改任他为尚书右仆射,并将太原长公主高怀儿嫁给他。《北齐书·杨愔传》:“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改封华山郡公。”
太原公主怎么又成了太原长公主了呢?《北齐书·列传第一》载:“神武明皇后娄氏,讳昭君,赠司徒内干之女也。……神武尝将西讨出师,后夜孪生一男一女,左右以危急,请追告神武。后弗听曰:‘王出统大兵,何得以我故轻离军幕。死生命也,来复何为!’神武闻之,嗟叹良久。”
原来,高欢那一次出师西讨,娄昭君当夜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孩为姐,就是高怀儿。男孩为弟,就是高洋。因为高怀儿是文宣帝高洋的姐姐,所以,高洋称帝以后,就尊称姐姐为太原长公主了。
晚年的高洋,性情暴虐,动辄杀戮大臣,以致朝野人心惶惶。朝政交由宰相杨愔处理,也还是得心应手。时人认为,君主虽然昏庸,但政事也还算清明有序。
天保十年(559 年),高洋病逝。杨愔进封开封王,受遗诏辅政,辅佐少帝高殷。乾明元年(公元560 年),高演发动政变,杀死了杨愔。娄昭君参加杨愔的葬礼时,哭道:“杨郎是因忠君而获罪。”她亲自将黄金做的眼珠放进杨愔的眼眶内,并道:“以此表达我的心意。”高演也后悔杀死杨愔,便以皇帝的名义下诏,没有问罪他的家属。从此,高怀儿一直过着寡居生活,郁郁而终。
千亩坪的太原长公主墓,就是和高洋在晋阳城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姐姐高怀儿的墓,这墓地也在上艾县境内,距晋阳城也肯定不远。
关于北齐这个只存在了28年短命王朝的灭亡,唐代大诗人李商隐写过《北齐二首》诗,从中也能体会到这北齐晋阳城里的荒唐与可悲: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这倾国倾城的冯小怜,在《北史》当中也是有传的名人,李商隐关于她还给文学大观园留下了“玉体横陈”这个成语,而她请再“猎一围”的君王,也正是亡国之君高纬。当他们还沉浸在围猎打闹游戏中的时候,宇文泰的第四子北周武帝宇文邕大军已经攻陷了高欢的孙子北齐后主高纬的老家晋阳城。
书生有笔,一字不虚。这也恰恰证明了颜之推确确实实是跟着文宣帝高洋回过太原,他也确确实实到过上艾县,同时,他也确确实实亲眼看见过上艾县东一百余里之处的晋阳城。那里有曾经的大丞相府,虽然天保元年十月“壬辰,罢相国府,留骑兵、外兵曹,各立一省,别掌机密。”就将相国府撤销了,可那里还有皇太子监国的凉风堂,那里更是开国皇帝高洋的出生地,那里还应该有“铸六成其一”的铁佛。只不过是这些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的东西并不多么重要,至少是没有那几个生僻地名重要。好在有正史,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再四再五再六七地苦口婆心告诉我们高家父子一次次地“还晋阳”“返晋阳”“崩于晋阳”的那个晋阳,就是那个黄门侍郎曾经看到过的上艾晋阳。
家在晋阳!高洋生于斯,长于斯,功成名就于斯。如今他带着一个朝代衣龙袍还乡,这是何等荣耀啊?怎么能过家门而不入呢?百里井陉古道,百里桃河两岸,那该是一番怎样的热闹场面呢?高洋回家,这才是皇帝带领文武百官绕道上艾晋阳城的历史真相。高洋回家,这也才是皇帝率文武百官在晋阳城旁边受马粮的合理解释。
《太平御览·一五五卷》引《晋书》曰:“北齐高洋以邺为上都,晋阳为下都。”这就说明了上艾晋阳城,是北齐王朝的陪都。
原来,上艾县东一百余里处,真有一座晋阳城!而且,这晋阳城还出过北齐开国皇帝,而他还开创过一个朝代!
那么,颜之推所见过的晋阳城,究竟是今天的哪里呢?
仙人谼的古老,应该从盘古说起
颜之推说:“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东数十里有猎闾村。……‘猎闾’是旧‘䜲餘聚’,‘亢仇’旧是‘䜱䜪亭’,悉属上艾”。那么,这猎闾村是哪个村呢?
平定上艾县东,只有两条大路,一条是经柏井驿,东出井陉关,猎闾村肯定不在这条线上,否则,颜之推“自井陉关入上艾”,走得不就是这条线路吗?那么,另一条向东的大路,就只能是从白羊墅,石家花园小河村一带沿桃河岸边向下游行走了。既然是数十里处,六七十里显多,二三十里又嫌少,我们直接取中寻找好了。
乾隆版《平定州志·都村》载:“盘石都九村:上盘石,州东四十五里。下盘石,州东五十里。按:二村旧志并为一。”
盘石,这是非常古老的一个地方,三千年前周穆王姬满就曾经来过这里,《穆天子传·卷一》载:“戊寅,天子北征,乃绝漳水。庚辰,至于□,觞天子于盘石之上,天子乃奏广乐。”这是“盘石”作为地名,第一次明确出现在中国历史文献之中,历史学家郭沫若已有解读,此盘石,就是穆天子来过的盘石。也正是《穆天子传》的明确记载,此村才明确为盘石村。此处的关口,才明确为盘石关。
穆天子来之前的盘石村叫什么,不知道。只是在历史的长河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两个人与此地有瓜葛。一个是商王盘庚,盘石是他的封地,所以才称他为盘庚,甚至盘石曾经就是盘庚最初的都城,后来才有了历史上著名的“盘庚迁殷”。另一个人,已经被神化了,那就是开天辟地的盘古。
乾隆版《平定州志·與地志·山川》载:“仙人谼,在州东北五十里。由盘石村南涧入,山岩外覆,旁有水,涓滴似乳,名乳泉。曲蹬径上,仙桥险绝。相传仙人修炼于此,仙蜕犹存。”嘉靖四年春,明世宗吏部尚书、乐平人乔宇来这里幽居,还写过三首诗,赞美仙人谼道:“老谢尘缨性所恬,云林幽赏为谁添?真从胜地穷跻涉,惯向名山极眺瞻。青薜春深迷北洞,苍霞梦好记东岩。临崖莫更吹长笛,恐有蟠虬石底潜。”面对仙人桥更赞叹道:“绝涧山桥第一谼,雨崖峰势突高空。云根塞洞稀人迹,石窍通天诧鬼工。一注幽泉鸣淅沥,九华灵树郁青葱。山乡胜迹多如许,可是登临一老翁?”看过乳泉之后提笔赞赏道:“云窦灵津漱玉真,倒垂苍藓叠龙鳞。云中始见石钟乳,物外况逢花界春。青蹬烟霏微有路,翠岩窗牖净无尘。于今得作观泉叟,策杖东峰扣隐沦。”诗碑至今还立在仙人谼。清平定知州曾尚增在这里也写过一首很有意思的《乳泉》诗道:“盘石村南一涧幽,泉声淅沥涧中流。仙人一去归无日,何处瑶池十二楼?”诗人一到这里,诗句中都充满了神秘的仙气。
仙人谼里有木樒寺,源于那株少见的樒树。《上盘石村志·古建名胜》载:“木樒寺西边是著名的仙人洞和仙人桥。仙人洞为溶岩石洞,为南北两处,坐落在山麓之上。北洞高数丈,宽丈余,在石洞前端上额,摩崖刻字为‘紫府’,此洞石岩虽不为紫,经阳光照射,洞深光曲犹如紫色。洞内,嶙峋怪石,凸隆奇谷,恰是藏龙卧虎之地。南洞相对显小,但深陷、阴暗,其深度莫测。在石洞上端,为仙人桥,长虹飞渡,缥缈悬空,两山相连,一线相接,自然生成,浑然一体。”桥是仙人桥,洞是仙人洞。村是盘石村,山是仙人谼。有这个谷字旁的古字作证,有上下盘石村作注脚,那么这“仙人洞”里的仙人究竟是谁呢?禁不住让人去联想那开天辟地“一老翁”,可不就是盘古大帝嘛!
况且,那穆天子平白无故来这盘石村干什么?你以为真是旅游的?在那个时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来这里不是打战,就是祭祀,“觞天子于盘石之上,天子乃奏广乐。”这又喝酒,又奏乐的,肯定不是打战,可也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
无独有偶,《史记·赵世家》载:“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居二日半,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看这赵简子得病,都不省人事七天半了,醒过来还说,他非常高兴地来到了天帝居住的处所,和各路神仙一起在钧天游览,在那里,他听到了天仙们所演奏的广乐,还有神仙眷侣万人欢腾的舞蹈,都与夏商周三代的不一样,那音乐歌舞简直是太激动人心了。
赵简子在平潭城得的是什么病?十有八九是心病。扁鹊给他治好了病,他就把鹊山脚下的整个平定四万亩地都封给了扁鹊。凭什么呢?不吃药,不扎针,就把病看好了?不是,是扁鹊帮助赵简子完成了一场春秋大梦,并为赵氏立国制定了路线图。只不过这种叛逆的计划不好示人,只好借病托梦。问题是这梦中的天帝是谁?怎么他在梦中,也对周穆王演奏过的广乐感兴趣呢?这钧天广乐是什么来历呢?
罗泌在《路史·葛天氏》中记载:“葛天氏,葛天者,权天也。爰拟旋穹,作权象。故以葛天为号。其为治也,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汤汤乎无能名之,其及乐也,八士捉扴投足、掭尾叩首,角乱之而歌八终。块柎瓦缶,武喿从之,是谓广乐。于是封泰山,兴货币,以制数会,故沈滞通,而天下泰矣。”
葛天氏,初为东夷伏羲部落联盟十五部族之一的葛天氏部族首领,后袭伏羲氏之号为伏羲世系之帝王。葛天氏是中华民族共同的人文始祖之一,更是我国音乐、歌舞的鼻祖。
史称洪荒之时,葛天氏率其部族联盟创建葛天穹庐,以葛土德教化子民,称王建都于葛,作广乐,制葛布、葛衣,定礼制,开物成化,造化颛蒙,开创了中华最初的一个“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的文治道德和谐盛世。葛天氏寿终为‘薨’(hōng),巧合的是,盘石仙人谼的谼字,就是发这个音。
《吕氏春秋·古乐篇》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这种“三人操牛尾歌八阕”,成鸟羽而舞的形象,是最古老的音乐文化艺术,也是世界上最为原始的歌舞艺术。这在尊祖先、敬天地的同时,也表达了对农耕、畜牧等农业活动的重视与祈愿心理,反映的不仅仅是葛天氏部族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更是当时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一个缩影。
葛天氏创立的“广乐”究竟有多么宏大,多么动人呢?《史记·司马相如传》载:“置酒乎昊天之台,张乐乎轇葛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林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这就是葛天氏的广乐,也是周穆王在盘石之上奏响的广乐。难道这盘石之上,就是当年的昊天之台吗?站在盘石村桃河岸边巨大的盘石之上,只要你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千人唱、万人和,山林震动,河谷荡波的欢腾场面,何其乐哉?
明代文学家、史学家王世贞从娘子关经盘石一路走来,写下了这样一首诗:“飞泉中泻九关开,朔气偏催万壑雷。喷玉高从西极下,擘崖雄自巨灵来。地输神瀵为汤沐,石拂钧天奏帝台。若语会心翻自笑,羽书初过黑龙堆。”为什么诗人一到盘石,就会唱出“石拂钧天奏帝台”的诗句呢?难道不是钧天广乐的自身魅力所在吗?
我们中国文化讲究“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入乡随俗,触景生情。那么周穆王在盘石之上大奏广乐,难道不是暗示我们这是在祭祀,这是在回家,这是在纪念,这是在唤醒周围山山水水曾经熟悉的记忆嘛!看看我们祖先最早的房屋雏形——葛天穹庐吧,大气!高峻!“爰拟旋穹”,“川谷荡波”,这穹,这谷,我怎么越看越像是盘石仙人谼的天然岩洞呢?
明嘉靖郡人孙侃撰《仙人谼木樒寺重修记》碑文中说:“盘石少东有村曰‘谼里’者,迤南三里许,一山高峙,脉自承天山来。山半峻邃之间,有寺焉……盖古刹也。其地背负巅峰,壁立万仞。南距仙桥、石洞、修真遗迹,恍忽若可求。北据龙池,泉出悬岩而为滴者,不可胜计。西向河流,崎岖盘曲。四围之中,山川缭绕。人自山麓而登者,羊肠阻隘,殆不能乘骑,至则令人神清气爽,雅有高趣,诚我州一胜概也。”这就是仙人谼。
仙人谼里的谼岭寺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了,但那谼,那山,那洞,那桥,那泉,那磨还都在,尤其是那遮风挡雨的悬岩穹庐还在,仰之弥高,思之亘古啊。
明弘治谏议大夫左长史翰林检讨马政曾经撰《盘古碑记》文说:“盘古氏,人祖也。生于混沌之初,鸿蒙未判之先。穴居而野处,草衣而木食,污尊而抔饮。当此之时也,无三光五岳之名,无三皇五帝之作,无三坟五典之书,列于太易、太初、太始、太素之说也。盘古氏,生参三才而赞两仪,子三皇而孙五帝,盖自是而人极始立,人道始明,人文始着。”既然葛天氏是承袭伏羲氏之号的伏羲世系帝王,而伏羲、女娲、神农又是公认的天皇、人皇、地皇,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伏羲、女娲、神农三皇以及黄帝、颛顼、尧、舜、禹就都是盘石附近的人。既然“盘古氏,生参三才而赞两仪,子三皇而孙五帝”,那么就可以断言,这盘石之名就是因盘古而来,仙人谼就是盘古的洞天福地所在,盘石村就是盘古开辟鸿蒙的人文发祥之地,那就是人文始祖盘古故里。
虽然盘古的事迹直到三国时期徐整在《三五历纪》才有了记载,但是,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人类文明的印记却不曾断裂,五千年中华文明史的源头活水可以被掩盖,但绝不会永远模糊不清。血脉,总是跳动的。
马政的《盘古碑记》结语中,竟是这样的一段铭文:“盘古有庙,青人瞻眺;盘古有像,青人仰望;盘古有沟,青人夷游;盘古有墓,青人慨慕;盘古有门,青人见闻;盘古有里,青人振起;盘古有名,青人勒铭。”毕竟血脉是相通的,冥冥之中,明代马政所言的这些“青人”与隋唐时期李大师父子《北史》中高洋“霸朝所在,王命是基”的“青州”,难道不是一个“青”吗?
《十洲记》曰:“青丘山上有紫宫,天真仙女多游于此。”仙人谼里有“紫府”,北洞、南洞,不就是天造地设的“紫宫”吗?说明仙人谼所在地山,也就是青丘山,只不过是现在的人们把这座山称之为“青龙山”了。
《上盘石村志》载:“青龙山坐落在村南部桃河岸边,海拔676.8米,被村民称为神山。传说古时青龙山会自己升高或降低。好人上山,山越上越低,坏人上山,山越上越高,永远也爬不到山顶。青龙山是上盘石村的禁山,村民们遵守着一个古老的习俗:禁山上植物不能随意砍伐。故青龙山自古以来松柏常青,植被茂盛,景色优美。”这个被桃河从西到北再到东三面环抱的盘石村,背靠着的就是这青龙神山。可见,最初的青、青州,一定就在这块土地上。
那么,“青人夷游”的“盘古有沟”,不就是“仙人谼”吗?仙人谼在盘石村,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而存在就是最大的历史真相,存在也是最大的史实证据!那么,青人夷游的盘古沟,不就是盘石村的仙人谼吗?谼,在汉语中就是指深沟,大谷。那么,盘石村仙人谼里的仙人,不就是盘古吗?是的,盘石村的仙人谼,就是盘古文明的发祥地所在!这个判断,与历史真相不会有多大距离。即使有距离,也不过就五十里而已。
恰恰是葛天氏的“广乐八章”启发了我,上盘石村古有“八蜡庙”和“坛场”,广乐八章,神祭八蜡,这其中的核心内容,不就是与农耕密切相连的八个方面吗?这不就是活脱脱的䜲餘聚吗?
《上盘石村志》载:“东、西阁原为村子的东西大门。东阁名为三元阁,位于当街东头,始建年代不详,清顺治九年四月仲夏进行过维修扩建。……东阁的阁楼为八腊庙(虫王庙),也称八蜡(音zha)庙,供奉八腊神虫王爷。在周代‘蜡’是祭祀的名称,到了秦朝时蜡、腊通用。八腊是八种祭祀的对象,为每年农历十二月举行。”
古代举行八蜡神祭时,天子与百姓都会参加。其祭祀八种与农业有关的神祇,旨在春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秋报五谷丰登,时和岁稔。《礼记·郊特牲》载:“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蜡之祭也,主先啬也。”蜡的本义就是“索”,按古音“蜡”与“索”叠韵,读音相近,蜡索蜡索,是不是就变成了后来的“勒索”一词呢?不得而知,反正这就是我们老祖先向大自然索取农耕丰收,处理人与自然的一种文明方式。
八蜡神祭,最早是从伊耆氏开始的,在每年农历十二月举行。八腊神祭究竟祭哪八路神灵呢?一祭先啬农耕始祖神农,二祭司啬谷神后稷,三祭田间庐舍和阡陌之神。四祭邮表啜,即茅棚、地头、水井。五祭猫虎,猫吃田鼠,虎吃野猪。六祭坊堤之神,七祭沟渠之神水庸,八祭昆虫,即虸蚄虫王爷。为此,伊耆氏在举行蜡祭的时候,还规定了统一的祝词:“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就是说让沙尘都回到土地上,让流水都汇到谷壑中,让昆虫不要祸害庄稼苗,让草木回到薮泽去生长。
举行蜡祭仪式的时候,不只是身穿黄衣头戴草笠终年劳碌难得有闲的农夫,更有身着皮弃素服的天子也要参加蜡祭。之所以穿素服,是因为有助于农事的万物都衰落凋零了,这就等于在为其送终。但是腰系葛带,手执棒杖,这种礼数又比丧礼略低。就蜡祭的这种礼数而言,也可谓是仁至义尽。蜡祭的另一层含义,就是感恩和报恩。阳泉境内,有路必有阁,有阁必有村,有村必有庙。而村中庙宇,就数春祈秋报的龙天庙最多,虫王庙,祈报祠,山有山神庙,河有河神庙,星罗棋布,五花八门,但归根结底,都不出八蜡神祭之范畴,许慎《说文》曰:“腊,冬至后壬戌,腊祭百神也。”可见,感谢神农,感恩后稷,感激山川河谷各路神灵,祈报四季平安,五谷丰登,这是融化在民族血液之中的古老信仰与执着信念,五千年未变。
现在,八腊神祭早已不存在了,其内容也早已不知所云了。农历腊月的八腊,我们也只记着是腊八,要吃腊八粥。可谁知道这腊八粥里的八种粮食,最初就是代表着这八种神灵。端起香美的腊八粥,首先应该是感恩农耕者的辛劳索取,也要感恩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当然,吃八宝粥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腌一罐百毒不侵的“腊八醋蒜”。腊八蒜,很神奇,只有在腊八那一天腌制的才能绿,早一天,晚一天腌制,味道也还行,可就是那蒜瓣儿绿不了,就不正宗。什么时候就绿了?腊八腌制,密封好,到过年吃饺子蘸蒜醋的时候,正好就绿了,所以才叫“腊八蒜”。腊八蒜醋的美味与消毒杀菌的效果,简直无与伦比,是春节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居安思危,有这一罐“腊八醋蒜”的保驾护航,才能平平安安过个好年,才能看见二月二龙抬头,才能又见三月三的艳阳天。
《礼记·郊特牲》说:“八蜡以记四方。四方年不顺成,八蜡不通,以谨民财也。顺成之方,其蜡乃通,以移民也。既蜡而收,民息已。故既蜡,君子不兴功。”就是说八蜡有探明四方年成的作用。如果四方风不调雨不顺年不成,就不举行八蜡之祭,这样还可以让百姓少费一些财物。东南西北四方,哪一方风调雨顺年成好,哪一方才举行蜡祭,老百姓也好借此机会痛饮一番,松弛一下经年的辛勤劳作。蜡祭之后,要把谷物收藏起来,让农民休养生息。所以蜡祭以后,君子就不再大兴土木征召民众了,要休养生息,静候又一个春天的来临。
上盘石村不仅有古老的八腊庙,而且有祭祀坛场。《上盘石村志·寺庙》载:“坛场为上盘石第一大庙宇,始建何时,因碑碣毁坏,无从考起。……旧时,村里每年都要在这个地方进行春社、秋社设坛祭拜活动,故村民习惯上称之为坛场。”坛场规模很大,坐北朝南原是两座大庙,是坛场的主庙。东厢是老君堂,西厢是真武庙。南面建有戏台,东南、西南有钟鼓楼。整个庙宇,就建在大约一尺半高的青石台基上。民国初年,《平定县名胜古迹调查表》中记载:“《老君堂石幢》,元至正中(1341-1360),盘石村,吕思诚刻。”吕思诚是平定人,元至正年间为中书左丞,曾参与编修过辽史、金史、宋史三史的鼎鼎大名的吕思诚能给区区上盘石山村庙宇刻一石幢,说明这一庙宇在当时已具有相当的名望了。
我倒认为,恰恰是盘石村的坛场在元朝以前的古代就名声大噪,名气岂用借一元朝宰相来显?应该是宰相吕思诚面对盘石上的坛场也是敬畏有加,这样才能说得过去。
《路史·葛天氏》载:葛天氏,“后有葛氏,见《风俗通》,然少昊后自有葛。”少昊是谁?少昊是黄帝之子,又称青阳氏、金天氏、穷桑氏、云阳氏,姓己,名挚,生于穷桑,建都曲阜。少昊金天氏,西方之神,是金星的化身。在《山海经》中,蓐收是他的助手,少昊表示秋天收割之金神。少昊是殷商始祖帝喾玄鸟氏的祖父,他曾以鸟作官名,并设有管理手工业和农业的官,活动于东山西南部一带,擅长治水与农耕。少昊死后,成为白帝。
葛姓是少昊后代的一支,其中就有在尧舜禹时代被封为葛伯的,是皋陶之子伯益的后代,舜帝亲自赐予嬴姓,秦始皇嬴政就是其后代。大约在公元前1700年以前,葛国成了独霸一方的葛伯国。自伯益的大儿子大廉为第一任葛伯开始,封爵40 位,立国1800 余年。伯益又是颛顼大帝的后裔,虞舜时期,成为司空大禹受命治水的助手,负责技术工作,相当于水利部长。
伯益跟随大禹治水13年,左准绳,右规矩,定山川,图博物,察民俗,著有《山海经》十八篇。因治水有功,大禹晚年就把伯益定为自己的接班人,欲效尧舜禅让之例让位给他。禹去世后,伯益却谦让不就,避于箕山。于是大禹的儿子启继位,建立夏朝,成为中国第一个世袭奴隶制政权。夏启也并未亏待元老伯益,而是特封他的大儿子大廉为葛伯,此为葛被封国之始。
从葛天氏之广乐,到金天氏之治水与农耕,无不与伊耆氏八蜡神祭有关。这是中国农耕文明的发祥过程,所以这周穆王祭祀葛天氏与猎余聚的八蜡神庙,都指向了盘石这个古村,应该就是葛伯国的所在地。那么,这里也就距历史上著名的“穷桑”不远。八蜡神祭是伊耆氏发明的,说明伊耆氏也生活在穷桑这个附近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种说法,说伊耆氏,也就是后来的伊祁氏,也就是尧帝这一支,难怪阳泉民间就有这样的传说,在距盘石村不远的连庄村,就有祁姓,而且他们是天下祁姓的源头。
这样看来,伊耆氏能在盘石这个地方初创八蜡神祭,至少在地缘关系上是存在极大可能性的,将葛天广乐与八蜡神祭汇合在盘石古村成为䜲餘聚,才有合乎逻辑的必然性,也才有无限接近事实的合理性。《诗经》中有许多描写葛的诗篇,如《葛藟》中的“绵绵葛藟,在河之浒。”如《葛覃》中的“葛之覃兮,施于中谷。”这“河之浒”与“于中谷”,我认为就是在描写桃河峡谷里的盘石一带景象。
葛伯国势力范围的扩大,并不能代表国力的一直强大。随着其邻居商族的不断崛起,葛伯国的生存空间在被一天天的侵占和挤压。到商汤任商族首领的时候,葛伯国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国。
《孟子·藤文公》载:“汤居亳,与葛为邻。”商国是中国商人的发源地,当时也是夏的一个诸侯国。在数百年的经商过程中,商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国力一天天强大起来,已经具备了和夏朝争夺天下的能力。然而,商汤要征伐夏桀,第一个绊脚石就是忠于夏朝的葛伯国。这个已经不再强大而弱小了的国家成了商汤消灭夏朝的第一件祭品。
《史记·殷本纪》载:“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
关于葛伯国的灭亡,历史上记载着一个“葛伯仇饷”的故事。
《孟子·藤文公》载: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予以黍肉饷,杀而夺之。
也就是说,葛国与商国为邻,但是葛国平常不进行祭祀,在当时,祭祀是很重要的活动。问题是在此钧天广乐之地,葛伯该不该祀,能不能祀,恐怕还是个问题。毕竟葛、商都是诸侯国,没有授权是不可以僭越天子进行国祀的。商汤派人来问,为什么不进行祭祀。葛伯说:我们没有祭祀用品。于是,商汤派人给他们送来了牛羊等祭祀品。葛伯把这些牛羊都吃掉了,仍然不进行祭祀。商汤派人来问,你们为什么还不祭祀呢?葛伯说:我们没有祭祀的五谷。于是商汤就派人来给他们种地,派老幼给种地的人送饭。葛伯就派人抢了这些送饭的人,还杀了一个小孩子。于是,商汤愤怒了,派兵消灭了葛国。
商汤灭葛,应该是把葛伯杀了,而且将浸淫盘石近两千年的葛氏、诸葛氏、葛伯氏族人全部迁离盘石,居往别处去了。今天的山西晋东南,河南商丘等地,都有葛氏的遗迹与身影。而在平定城西关,现在还有一幢极具历史文化和旅游观赏价值的葛家大院,底蕴深厚,源远流长,解放后的中共平定县委第一任书记葛宜生,就出生在这里。而在平定县城东边的山谷中,还有一个属于冠山镇的古老村庄葛家庄,葛姓也一直是这个地区的一个古老姓氏。而盘石这个底蕴深厚的地方,却换上了新的主人,应该就是商汤的后代,而这后代之中,到盘石生、盘石长的盘庚时代,商王朝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新领导人,那就是盘庚,而且他在商朝中兴的过程中,为历史留下了“盘庚迁殷”的辉煌篇章。
从“汤征诸侯”来看,造成葛伯国灭亡的直接原因是“葛伯不祀”,说明商王朝是极其重视礼乐祭祀的,主宰这块土地的人,首先就得先具备主宰祭祀的大权,这也为盘石成为庙宇众多,坛场宏大的祭祀中心之一奠定了基础,成为“䜲餘聚”“猎闾”村也就名副其实。
《说文》按:邑落曰聚,今曰邨,曰镇,北方曰集皆是。盘石村并不太大,符合远古“聚”的标准。但是,村里建有众多寺庙,除坛场、东西阁、八腊庙之外,还有寺上圣寿寺,资福岩,山神庙,神仙庙,河神庙,沿江圣母庙,谼岭寺,南神庙晋王祠,大王庙,马王庙,观音庙和王氏家庙。单单是家庙门额上的砖匾镌刻“克禋克祀”这《诗经·大雅·生民》中的诗句古异体字,就知道那是非常非常非常古老了。
䜲餘聚的䜲字,《康熙字典》的解释是:音猎。谷名。又䜲餘,聚名。
而蠟字读là的时候,当名词,就是动物、植物或矿物所产生的某些油质。比如蜂蜡,蜡烛。蠟字读zhà的时候,当动词,就是指祭祀。蜡腊,就是岁终祭祀。蜡坛,就是蜡祭之坛。蜡宾,是指年终祭祀的助祭人。蜡索,就是蜡祭,是年终合祭万物之神。蜡祠,是蜡祭用的祠堂。蜡宫,是供蜡祭用的宫室。蜡月,指周历十二月。蜡日,指年终蜡祭八神之日等等。这个演变过程肯定很复杂,就像这个字一样。最大的变化是农历十二月,我们已经不像周历那样叫蠟(zhà)月了,而是变成了今天的腊(là)月。蜡日,也就变成了腊八。然后,蜡祭,也就演变成腊(là)祭了。
而这种蜡祭活动最初是在什么地方进行呢?是在䜲谷里面进行的,活动的目的主要是春祈风调雨顺,秋报五谷丰登,这春祈秋报的核心,难道不就是一个“餘”字吗?年年有余,家家有余,人人有余,这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日思夜想的期盼啊。天长日久,当蠟(zhà)祭活动演变成腊(là)祭的时候,䜲餘聚也就顺理成章地演变成了猎闾村。而在张穆笔下,早已演化成了“猎聚”。那么,这个猎闾村就是曾经的䜲餘聚演变而来的。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不是让大众普遍知道的,如果大家只是口口相传,没有更多地固化在一定的媒介上,音转字变,以讹传讹就更加厉害。当䜲餘聚传到颜之推时代,早已变成了面目全非的“猎闾村”了。难怪当我们今天看到这三个笔画超多的字放在一起时,不仅一头雾水,而且手足无措,不知所云。
昊天之台,广乐八章,蜡祭八神,葛伯不祀,都与农耕文明有关,又都在盘石之上。说明周穆王就是在葛天氏故里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也旁证了盘石古村正是中国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八蜡神祭,就发源于这里。天下有无数的八蜡神庙,盘石村的坛场上,才是中国第一八蜡神庙。
清华大学历史系侯旭东教授在《北魏村落考》一文中写道:“桃河下游还有一名叫‘般石村’的村落,该村今天叫盤石村。颜之推在《颜氏家训·勉学》提到从齐主幸并州,自井陉关入上艾县,‘东数十里,有猎闾村’,该村亦位于这一交通干线附近。”这就是现在的盘石村,这就是1500年前颜之推看见的猎闾村,也就是从远古文明发祥时期姗姗来迟的䜲餘聚!
我知道盘石很古老,但我没想到盘石会这么古老,而且是非常古老;我知道盘石很重要,但我没想到盘石会这么重要,而且是极其重要。如果说中国的文字始于黄帝时代仓颉造字,那么,就凭谼、䜲、䜱䜪这四个谷字旁古字就可以看出,这是几个专用名词,或者说这几个字,就是古人为桃河峡谷及盘石古村专门造的字,这么生僻生猛,这么难认难懂,这么难写难记,这么各色陌生,这么古老而又这么传神,这么神秘而又这么专用,从造字开始,大概就不想让这几个字为大众所识所用,而是默默地携带者自己的历史文化基因在时空长河中等待着后人的解读与领悟,然后,让我们较为准确地与人类文明之祖定位,与文化之源接洽,与民族之脉搏动,让信息时代的人们聆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回声,感受开天辟地的电闪雷鸣,领悟刀耕火种的十雨五风,真切地看清文明孕育文化发祥民族壮大的母腹胎动与摇篮古音,这是属于桃河峡谷无比珍贵而独特独有独享独受的历史文化遗产啊!
“䜲餘聚”作证,这绝不是传说,更不是神话,这是用三个字郑重庄严神圣书写的文明底蕴,是确凿信史的亲历曾经!
宋代郑樵说:平定军有古晋阳城
在颜之推来上艾县晋阳城六百年之后的宋朝,又出了一位历史学家叫郑樵。他在其著作《通志·都邑略》中写道:“今平定军,有古晋阳城。”如果说孤证不立,那么,也保不齐是颜之推老眼昏花,一时错乱,把晋阳城记在了上艾县名下。那么,这宋代的郑樵也说,他所在的大宋朝,其平定军里,就有古晋阳城。会不会也搞错了呢?
清朝钦定《四库全书·通志卷四十一·都邑略第一·五帝都》(宋右廸功郎,郑樵渔仲撰)条目下有明确的记载:“尧,始封于唐,后徙晋阳,即帝位,都平阳。唐,今定州唐县,犹有唐城存焉。或云:唐城,在绛州翼城西二里。及徙晋阳,则以晋阳为唐。今平定军,有古晋阳城,是其地。及为天子都平阳,则又以平阳为唐。平阳,今晋州也。”
这种记录,如果不是在时空隧道里穿梭往来,你是绝对不能看懂弄通的。大致翻译一下,其意思还是能明白的。就是说:尧帝,最初是分封在唐国,后来就迁徙到晋阳,到登上帝位之后,就定都在了平阳。唐,今天的定州有唐县,现在还有古唐城存在,可以为证。也有人说:唐城,在绛州翼城县西二里处。也就是尧当初迁徙到晋阳以后,就以晋阳为唐国了。现在的平定军里,就有古晋阳城,唐就在这个地方。到尧帝作为天子后,定都在平阳城,那么,就又把这里的平阳,看成为唐国。平阳,就是现在的晋州。
郑樵是个什么人?郑樵(1104~1162),字渔仲,南宋兴化军莆田(福建莆田)人,世称夹漈先生,宋代史学家、目录学家。生于北宋,卒于南宋。郑樵一生不应科举,刻苦力学30年。郑樵立志读遍古今书,他和从兄郑厚到处借书求读,毕生从事学术研究,在经学、礼乐之学、语言学、自然科学、文献学、史学等方面都取得了成就。1157年《通志》初稿完成,其中《二十略》涉及诸多知识领域,堪称世界上最早的一部百科全书。《四库全书总目》说,郑樵在《通志》中十分重视其《二十略》,是其自鸣得意之作,并认为是“总天下之大学术”,“百代之宪章,学者之能事,尽于此矣。”
看来,郑樵一辈子是一个潜心研究做学问的人,不功利,无媚态,所言皆所见,实实在在,应该是可信的。尤其是其“尧都”这一条,所录除引自前人著述之外,他用了三个“今”,也就是郑樵所处的宋时宋地,“今定州唐县”,千年之后的河北省,还有定州,还有唐县,所言不虚。“平阳,今晋州也”,千年之后的晋州改成了山西临汾,可“尧都平阳”,恰恰是这几年临汾市打造旅游卖点而风生水起的一张金字招牌、耀眼名片,所言也不假。那么,郑樵说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今平定军,有古晋阳城”,所言也就不应该有水分。平定军,确实存在过啊!
撇开雾里看花的远古史实,我们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之外,郑樵作为宋代之人,他写他那个时代的所见所闻,应该不会有错,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没有亲眼所见,像颜之推那样身临其境,但他亲耳所闻之事,亲身体会之语,也是极具真实性的,至少比九百年之后的我们要更具有可信度。比如我们今天已不熟悉更少有耳闻的平定军,就是颜之推当年来过并目睹了的上艾县。
《宋史·志第三十九·地理二》载:“平定军,同下州。太平兴国二年,以镇州广阳砦建为军。四年,以并州平定、乐平二县来属。崇宁户九千三百六,口二万八千六百七。贡绢。县二:平定,中。唐广阳县,太平兴国四年改。有故井陉关、百井砦。”
雍正版《山西通志·卷五》载:“平定州,天宝元年更名广阳。宋太祖征河东,首下之,建平定军,隶镇州。太平兴国二年,以镇州广阳寨建平定军,同下州,隶河东路。”
乾隆版、光绪版《平定州志》均载:“宋太祖征河东,首下之,置平定军,属镇州(今河北正定)。”宋朝《下河东》的古装戏早已家喻户晓,老者更是耳熟能详。可你要问他们赵匡胤下河东,第一个打下来的城池是哪里呀?十有八九不知道。其实就是颜之推当年来过的上艾县,唐朝改称广阳县,宋朝又改成了平定军。那么,上艾怎么摇身一变成平定军了呢?
赵匡胤下河东,首下广阳,置平定军,这说明赵匡胤肯定来过这里。其实盘石村仙人谼里面,就流传着关于赵匡胤的故事。
乾祐三年(950年)冬,柴荣受命留守邺都,主持邺都事务。第二年,后周建立,柴荣旋即以皇子的身份拜澶州(今河南濮阳)刺史、镇宁军节度使、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
而在后汉初年,赵匡胤还在到处游历,甚至都居无定所,这一天便在襄阳一座寺庙里住了下来。有一个老和尚善于看相,看到赵匡胤之后就说:“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资助给你,你往北走,北方是你的吉位,一路向北,你就会有奇遇。”
于是,他一路向北,过长江,跨黄河,上太行。
这一天他走进井陉古道,来到了桃河峡谷。长途跋涉,一路辛劳,冬日的暖阳让他人困腹饥,口渴难忍。于是,就踉踉跄跄拐进了桃河南岸的仙人谼。
顺着正在消融的小溪,他爬上了洞天紫府。只见阳光下的仙人谼笼罩在一片紫色光芒中,无比祥瑞。此时,他听见了泉水叮咚的悦耳声,仔细一看,突出高耸的巉岩洞府下面,有一湾池塘,乳泉清澈的流水,正从山岩上滴滴答答地滴在了池中。赵匡胤高兴了,赶忙向乳泉紧走几步。
可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乳泉旁边蹲着一只大老虎,赵匡胤和老虎几乎是同时互相看见,极为吃惊。双方互相对视,双方也互相对峙,也许就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只见那老虎转身走上了仙人桥向后山走去,然后,赵匡胤才在乳泉玉液的滋润下,美美地喝了个够。然后,赵匡胤就像醉酒一样,躺在乳泉旁边的石床上睡着了。睡梦中,他见一位年轻人向自己走来,深深鞠躬,然后说:我是你的军师,在此守候我主多时,请受小弟一拜。赵匡胤连忙起身施礼,还没有举手还礼,自己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睡眼蒙眬之间,却见那只老虎竟然就静静地蹲卧在自己的石床旁边,像是在守护自己的睡梦一样。
见赵匡胤醒来了,那老虎就站起身来,又走上了仙人桥,向后山走去。
赵匡胤目送老虎,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却见从仙人桥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仙风道骨,衣袂飘飘。
“在下苗训,见过我主。”原来此人正是盂县白土坡人士苗训,在仙人谼从小修道,深谙易学,胸有城府。
突然,赵匡胤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就是刚才自己的梦中之人,莫非是我的应梦军师到了?惊得赵匡胤差点喊出声儿来。两人一见如故。你一言,我一语,赵匡胤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年轻人。
“岂敢岂敢,我比你大两岁,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认你这个老弟了。”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说完,苗训磕头就拜。
赵匡胤也跪在了地上,两个人三叩首之后,结拜成了兄弟。
苗训说:“大哥,今天太阳落山之时,你生命中的贵人就要来到这仙人谼,你可不能错过吆。”
果然,太阳落山之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了桃河峡谷。那是帮助刘知远在山西称帝,定都晋阳,建立后汉政权有功的郭威枢密副使、检校司徒和左监门卫大将军柴荣的大军。由于后汉隐帝猜忌郭威,将其和柴荣留居京都开封的亲属全部诛杀,并企图派人杀死郭威。所以,郭威才以“清君侧”的名义率领大军正要杀向开封。
走到仙人谼附近,柴荣大将军向自己的父亲郭威说了几句话,就掉转马头向谼岭寺冲去,一边飞奔,一边喊道:“苗贤弟,苗贤弟,快来救我啊!”
苗训早早就等候在了那里,远远地迎接柴荣老大哥的到来。
“苗贤弟呀,老哥我可是遇到大难了,你这回可必须出山帮我的忙。你要是不出山,我可就喊我的手下要抬你出山了啊!”
“大哥,让我出山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才行。”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快说。”
“我要带上我的一个哥哥,和我一起跟随大哥出山去。”
“人呢?在哪?”
“赵匡胤在此,愿跟随大将军一起荣华富贵。”
柴荣就看了一眼,就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那一年,柴荣27岁,赵匡胤21岁,苗训19岁。
也正是深得柴荣赏识,赵匡胤从此一路顺风顺水,十年以后,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赵匡胤成了大宋朝的开国皇帝。
苗训,就是陈桥兵变的总策划与黄袍加身的幕后导演。
赵匡胤登基后的第二年,就率大军下河东,首下北汉广阳城,将其夷为平地,并在此建立了平定军。带着胜利的喜悦,怀揣感恩的深情,赵匡胤又来到了盘石仙人谼。为了表示对仙人谼的无限崇敬,骑马过了桃河,就一路步行进山。桥是仙人桥,洞是仙人洞。水是乳泉水,山是仙人谼。睹景生情,感慨万千。
突然,脚下一块石头把赵匡胤绊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定住神儿后,赵匡胤冲着山间小径上的那块石头顺嘴说了一句:“长个眼,也不看看我是谁?!”
突然,整个桃河峡谷两岸的悬崖石壁,像等到上天发出的指令一样,出现了无数个圆圆的窟窿眼,有的深,有的浅,远远望去,奥妙无穷,成为桃河峡谷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从此,人们就把桃河两岸有窟窿眼的石壁称之为“天眼石”。
乾隆版《平定州志·丘墓》载:“宋检校工部尚书苗训墓,在盂县白土坡。”
传说的神奇,往往是历史上演大戏的序幕。《下河东》,这场一再上演的古老戏曲,反映的就是宋朝北伐,收复北汉政权所辖区域的这段历史。河东,是山西的代名词。下河东,其实就是攻打晋阳城。问题是宋太祖下河东的“首下之,置平定军”是怎么回事,我们在正史里几乎找不见答案,语焉不详,模糊不清。按理说,这“首下之”应该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之举,应大书特书才是,可为什么对整个过程只字不提呢?莫非又在为尊者讳,为圣者隐了吗?
我苦苦追寻这一段公案,野史志乘,传说故事,碑刻题匾,竟无一收获,我真的说不清楚。我唯一敢肯定的是颜之推见过的上艾城,即唐朝更名过的广阳城,在之前南北朝“五胡乱华”时期能存在,在之后五代十国的大动荡大动乱时期能存在,可偏偏在以仁治号称的大宋朝,却轻描淡写可有可无地消失了,而且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事有蹊跷必有妖。
根据《平定州志》记载,上艾县,“隋开皇初郡废,属辽州(今山西左权)。大业中,割属并州太原郡,后属受州(今阳泉赛鱼)。”到唐朝的时候,又有变化。“唐畿县,武德三年,属辽州。六年,属受州。贞观八年,州废,属太原府。天宝元年,更名广阳,五代因之。”这说明上艾县在隋唐时期,不仅行政归属变来变去,就连名字都变成了广阳。
也许正是唐朝的这一次更名,反而给古老的上艾县城带来了灭顶之灾,难道是广阳这个名字触动了谁的什么神经吗?不得而知。
960年,赵匡胤升镇州娘子关为承天军
《宋史·本纪卷一·太祖》载:乾德元年(963)“八月丁亥,王全斌攻北汉,乐平县降之。辛卯,以乐平县为平晋军,降卒千八百人为效顺军,赐钱帛。丙申,北汉静阳十八砦首领来降。”这应该就是《平定州志》中所言“首下之”,既然是首下,那当然应该是第一个拿下的河东重镇,可这是收复乐平,置平晋军,怎么在太祖本纪中还能把首下广阳置平定军跳过去呢?
倒是在北汉主刘钧的传记中,记录稍详细了一些,《宋史·列传卷二百四十一·北汉刘氏》记载:宋建隆“四年(963)八月,邢州王全斌率师攻乐平,钧拱卫指挥使王超、散指挥使元威、侯霸荣率所部千八百人降全斌。未几,钧侍卫都指挥使蔚进、马军都指挥使郝贵超与契丹悉兵来救乐平,三战皆败之。遂下其城,诏建为平晋军,以降兵为效顺军,赐以钱帛,静阳十八寨遂相率来降。九月,钧复引契丹攻平晋军,太祖遣洺州防御使郭进、濮州防御使张彦进、客省使曹彬、赵州刺史陈万通将步骑万余救之,未至而钧遁去。”
在这里,我们至少是知道了打下乐平县来的是王全斌。963年八月初八,王全斌攻打北汉乐平县,乐平守军王超、元威和侯霸荣率所部一千八百名士兵向王全斌投降。于是,太祖赵匡胤把乐平县改为平晋军,士兵被编为效顺军,还赏赐给每个人钱帛。到九月十七日,北汉静阳十八寨首领全部投降,乐平收复。虽然后面北汉主刘钧也曾联系过契丹人攻打平晋军,但自己还在赵匡胤大军的包围之中,加之郭进、曹彬等步骑一万余人来救援平晋军,刘钧也就退回去了。“钧遁去”,三个字让人浮想联翩啊!
刘钧在晋阳城登基后,改元天会,其子刘继恩为太原尹。《宋史·北汉刘氏》载“六年冬,钧结契丹侵周。正月,周恭帝命太祖北征,至陈桥驿,众推戴太祖即位。钧与契丹兵皆遁去。”原来,在赵匡胤当年“陈桥驿兵变”的时候,刘钧就与赵匡胤非常默契地神配合了一次。当时,柴荣已死,幼帝新立,正是孤儿寡母势单力薄之际,刘钧立即纠结契丹兵袭来,大兵压境,岂是儿戏?所以,年幼的周恭帝下令,让赵匡胤几乎是率倾国之兵前去抵抗。行至陈桥驿,苗训等人装神弄鬼,大将石守信等人发动兵变,硬是黄袍加身把赵匡胤推上了皇帝宝座,返回宫中逼幼帝禅位,宋朝开国。
这是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也是乱中取胜的千载良机,然而,当刘钧听说赵匡胤即位之后,竟然“与契丹兵皆遁去。”仅此一遁,赵匡胤就应该感恩。
所以,广阳城,肯定不是赵匡胤大军的对手,在拿下乐平之前,恐怕就被王全斌的大军踏平了,问题是把广阳县平定了没有?反正说是赵匡胤不仅平定了广阳城,而且还建了平定军。那为什么乐平县平晋军堂而皇之地写在那里,平定军怎么吞吞吐吐羞羞答答的若隐若现呢?
关键的问题是晋阳城这块硬骨头,赵匡胤到死都没能啃下来。
《宋史·北汉刘氏》载:“初,太祖尝因界上谍者谓钧曰:‘君家与周氏为世仇,宜其不屈。今我与尔无所间,何为困此一方民也?若有志中国,宜下太行以决胜负。’钧遣谍者复命曰:‘河东土地、甲兵,不足以当中国,然钧家世非叛者,区区守此,盖惧汉氏之不血食也。’太祖哀其言,笑谓谍者曰:‘为我语钧,开尔一生路。’故终其世不加兵焉。”
当我在阅读清代古文家王珻《王石和文·北汉主报宋太祖》一文的时候,我就曾经感叹过赵匡胤与刘钧的微妙关系。王珻老先生还引用《左传》之语开言道:“‘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吾于北汉主钧所以报宋太祖,知之也。”意思就是说一个人要是会说话,善于辞令,那也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就像刘钧对赵匡胤的回答一样,你就明白了。
赵匡胤一句“尔何困此一方民?”其词轻浮而傲慢。有本事咱到太行山下一决胜负,这种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然是在以大压小,以强凌弱,一副土豪暴富的样子。然而,刘钧却不卑不亢地回答说:“我家世非叛者,区区守此,惧汉氏之不血食也。”王珻老先生赞叹道:“大哉,言乎!心之不欺,气之不侮,力之足以奋发而有为,俱于是乎在。亡国之君,未闻有此言也。”这话就说在道理上了,大道之行,全在民心。不欺民心,不辱士气,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这才是最可怕的力量吧?亡国之君,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也难怪这样的话语,给刘钧赢得了近十年的喘息机会,直到刘钧死,赵匡胤再也没有来找过刘钧的麻烦。这是不是就叫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呢?
另据宋李焘编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九》载:“《十国纪年·北汉天会七年》:宋帝使邢州人盖留来谓帝曰:‘君家自与周室有隙,何预我事?胡不改图,使一方之人困苦兵战?契丹多诈,终不足恃,君必欲中原,何不下太行,与君匹马较胜负于怀洛川。’帝遣留归,曰:‘为我谢赵君,余家世非叛人,欲存汉氏宗祀耳。土地士马,不能敌君十一,安敢深入?君欲决胜负,当过团柏谷来,背城一战。’宋帝笑曰:‘存之何害?’终帝世,宋帝不复北伐。”
刘钧(926—968年),原名刘承钧,沙陀族人,居晋阳,五代十国时北汉世祖刘旻去世,被辽国册封为帝,954至968年在位期间,赵匡胤下河东,始终无所建树。而从刘钧与赵匡胤的互动话语中我们发现,刘钧的晋阳城应该离“团柏谷”不远,既然郑樵说平定军有晋阳城,那么,这“团柏谷”就应该在平定军才对。但是,这团柏谷在什么地方呢?
我们知道元好问也是半个平定人,多次客居平定,并在平定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元好问于金宣宗贞祐四年(1216)二十七岁时,为避元兵袭扰之苦,举家南渡河南三乡;金亡之后,经历了“家亡国破此身留”的元好问,又于蒙古太宗十一年(1239)五十岁时携家眷北返山西忻州韩岩故里。这期间,他所写《南关二首》诗,应该就是旅居在今天的平定城南关所作,其诗曰:
风里秋蓬不自由,一生几度过隆州。
无情团柏关前水,流尽朱颜到白头。
路转川回失系舟,更教两驿过徐沟。
多情团柏关前水,却共清汾一处流。
元好问在诗后自注曰:“是日自徐沟宿南关”,住在平定城南关是显而易见的。
由此可知,这是元好问从今天的清徐县徐沟出来,沿潇河逆流而上,从昔阳进平定,晚上住在南关。然后走隆州,也叫龙州,就是今天的龙庄村,离盘石关二十里。过了盘石关,下一个著名的关口就是苇泽关了。
这就充分说明,元好问笔下的“团柏关”,就是刘钧赖以生存的苇泽关,所以,在北汉时期就把苇泽关脚下的桃河、温河汇合处以及被绵山、紫金山与卧龙山包围着的绵河峡谷称之为“团柏谷”。这里山势险峻,河道宽阔,水流湍急,易守难攻,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正是因了这样的地形优势,刘钧才敢与赵匡胤斗嘴,我没那本事下平原到开封城下的怀洛川和你一决雌雄。你要是有本事,就来我晋阳城苇泽关脚下的团柏谷河道中决战吧,我在这里等你。
刘钧一死,李继勋就帅师攻晋阳,竟也仍然打不下来。可见,刘钧不只是耍嘴皮子,知己知彼,也还是有实力的。赵匡胤于开宝二年(969)御驾亲征,还就是打不赢刘钧,到赵匡胤死,都没把晋阳城打下来,晋阳城的险要,刘钧还真不是吹牛。
《宋史·地理志》载:“太平兴国二年,以镇州广阳寨建为军。四年,以并州平定、乐平二县来属。”《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十八》也载:“太平兴国二年四月丁酉,以镇州广阳寨为平定军。”这是正史当中平定军的出处。“军”是宋代行政建置名,与府、州、监同属于路。
也就是说,直到太平兴国二年(977),宋太宗赵光义才以镇州(今河北正定)广阳寨建平定军。四年(979),才又将属于并州的平定、乐平二县归属到镇州广阳寨的平定军名下,从此,在整个北宋期间,这里就一直是平定军管理,所谓的平定县、乐平县,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也说明了在赵匡胤时期,究竟有没有平定军,还是个未知数。可以肯定的是唐朝以来的广阳县城,也就是秦汉以来的上艾县古城在乐平建平晋军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消失了。那么,赵匡胤首下河东,究竟建得是什么军呢?
南宋著名历史学家李焘撰《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建隆元年》载:庚申(960),冬十月壬申,“升镇州娘子关为承天军。”
许多人认为娘子关之名出自元好问,其实是960年下河东,赵匡胤在没有打下晋阳城之前,就把苇泽关更名为娘子关了。倒是从元好问的诗句与刘钧之语,恰恰印证了一条:北汉时期的苇泽关,被称之为团柏关,而整个被绵山、紫金山和卧龙山所包围着的绵河峡谷,则被称之为团柏谷。
赵匡胤代周建宋之后,遣使慰谕李筠兼任中书令。李筠,本是后周开国功臣,拜昭义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与赵匡胤同朝为臣,一起抵御北汉和契丹。李焘说:“昭义节度使、兼中书令太原李筠,在镇逾八年,恃勇专恣,招集亡命,阴为跋扈之计。”李筠盘踞镇州,长达八年之久,先是接受宋朝的任命,然后又不忘后周,悬挂郭威画像,拒纳闾丘仲卿建议,勾结北汉和李重进发动叛乱,在上党地区向宋发难。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建隆元年》载:“北汉主遣内园使李弼以诏书、金帛、善马赐李筠,筠复遣刘继冲诣晋阳,请北汉主举军南下,己为前导。北汉主将谋于契丹,继冲道筠意,请无用契丹兵。北汉主从之,即日大阅,倾国自将出团柏谷,群臣饯之汾水。左仆射赵华曰:“李筠举事轻易,事必无成,陛下扫境内而赴之,臣未见其可也。”北汉主瞋目谓华曰:“朕志已决,卿安能知其必无成耶。卿有长策,顾当何如。”华未及对,北汉主拂衣上马。行至太平驿,筠身率官属耆老迎谒,北汉主命筠赞拜不名,坐于宰相博兴卫融之上,封西平王,赐马三百匹及服玩珍异甚众。筠所献亦略与所赐等,及文武大臣皆有赂。”
可见这次“太平驿相会”,是李筠与北汉合作的开始。北汉主刘钧在晋阳城举行阅兵之后,“倾国自将出团柏谷”,来到了相会之地,这太平驿是什么地方呢?是今天的寿阳平舒。光绪版《寿阳县志·與地》载:“平安所,辖一村,曰太平。是太安、平舒本一村也。意当时人烟稠密,连延数里,后乃析为二村,而县治仍因其旧。”《寿阳县志·建置》又载:“寿阳驿,东接盂县测石驿五十里,西接本县太安驿五十里。”可见平舒在历史上不仅是宏大富庶的好地方,而且一直是大驿站。这里就是宋初北汉的太平驿所在地,也正是祁隽藻故里。
然后,李筠率部南下,留下儿子李守节守卫上党,而自己率兵南征。不料赵匡胤已抢先一步,派遣大将石守信和慕容延钊出兵,两路夹击李筠。慕荣延钊北出泽州高平县(今山西晋城市高平),首战得胜,斩获李筠三千人。紧接着,赵匡胤御驾亲征,同石守信等会师,在泽州城以南又打败李筠的三万主力部队。李筠被迫北还,坚守泽州。赵匡胤亲自督战,攻下泽州城,李筠赴火,自焚而死。宋军乘胜转攻潞州,李守节无力抵抗,举城投降,晋东南叛乱遂平。
然后,平定扬州李重进,邀晋州建雄节度使真定杨庭璋,“庭璋即日单车就道。”后周基本平定。也正是在此背景下,赵匡胤才“升镇州娘子关为承天军。”这也是“娘子关”名称在正史中第一次出现,也坐实了苇泽关更名娘子关,乃是赵匡胤的手笔。
赵匡胤于960年冬十月升娘子关为承天军,977年赵光义于广阳寨建平定军,979 年,以并州平定、乐平二县来属。这说明宋朝平定军,就在今天的平定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