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比歌长（组诗）

张晓勇

小煤窑记忆

1

把所有力气拿出来

交换煤

把生命的一部分拿出来

交换温暖

哦，爸爸

把我们的骨头掏一部分出来

把我们的诗歌献一部分出来

藏在巷道

千年之后

让后人挖出来，取暖

2

真的累了

仰躺在巷道里

十座山压下来

离胸口只有一寸

我像空隙中的煤块

但我觉得

应该更像一颗舍利子

3

备半斤烧酒，放在巷道

渴了，喝一口

饿了，喝一口

痛了，喝一口

害怕时，喝一口

烧酒能治所有的伤

4

一个合格的挖煤匠

应该像父亲那样

就算站不起来

也是斜躺 挺直 挥镐

一个合格的挖煤匠

就算碰到最硬的煤层

也不能低头 下跪 退缩

要硬碰硬

负罪还乡

我用20年作案

时代的野猪林布满猎手

我一眼就能洞悉

六月，我必须越狱

故乡才是惟一审判我的人

玉米叶是锋利的刀

季节将它举过我的头顶

可我只会对一块土地认罪

只会向她交出族谱、姓氏和经书

[15]National News Bureau of Thailand, “The Princess Who Strengthens the Ties That Bind Two Nations”, http://nwnt.prd.go.th/nnt_en/Royal_Highness_Princess/ThePrincessWhoStrengthens.html, 2015年4月2日。

还给她诗歌和儿子

送别

今夜，你走了

人间像吓坏的孩子

终于安静了下来

兄弟，你是一个生硬的汉字

容不进拥挤的人间

所以，黑夜这块橡皮

把你从人间擦去

兄弟，黑夜如此安静

死亡也是如此安静

今夜，有人在哭泣

而我在唱歌

有人吞苦水，我喝烈酒

有人写祭文，我却要写诗

兄弟，今夜我让所有文字

为你披麻戴孝

饱含拧不干的泪水

兄弟，几日前你说给我写幅字

还想和我喝几杯

生命匆匆，来不及啊，兄弟

今夜，我用左手代替你

和我干杯

送我的字，你要自己写

兄弟，你就为我写个“苦”字吧

六尺宣，狼毫笔

写的时候，记得轻一些

兄弟，今夜我想起14年前

打球、泡书、写字……

想起你骑铁壳子去看我

想起送别

想起你和铁壳子翻了山

我才轻轻说：走好

然后替你们回答：保重

今夜，等你扶着一炷香的青烟

爬上天边最亮的那星星

我才轻轻说：走好

然后又替你回答：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