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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楼长联文字辨析

2020-11-18姚苏丹

对联 2020年4期
关键词:气力骚人楹联

□姚苏丹

大观楼长联是我国最著名的长联,为众多楹联研究者所关注,在许多楹联书籍中都有这副联。作为楹联爱好者,我也非常喜欢,每次见到评介赏析的文章都不厌其烦地阅读,并努力背诵过。得到乐趣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烦恼:不同文本的长联文字总是有不一致的地方,到底哪个是孙髯翁长联的原貌呢?我想一探究竟。

在读过《楹联丛话全编》和几个现代编者、作者的本子后,我有了些想法,却无法确定。我比较相信古籍,想从别的古籍里找证据。听说在《两般秋雨庵随笔》(以下简称《随笔》)里有这副联,就利用星期天到大连新华书店去翻查线装本的《随笔》,又到大连图书馆查到有译文的简化字本。结果发现虽然《随笔》出书早于《楹联丛话》(以下简称《丛话》)三年,但作者梁绍壬却比梁章钜还小十七岁,出书又是在阮元改联之后,联文中孙作阮作混杂,还有『骚人韵事……登临』这样的错乱,觉得不足为凭,就放弃了。之后就以赵藩所书为蓝本,搜集偶尔出现的各家学说,学习体会,判别甄选。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就把对大观楼长联文字的一些看法写出来,供联友参考,并请指正。

『披襟』还是『披巾』?

『披巾』用的很少,恐不准确。一者,既然『巾』解释为『头巾』,就宜用『顶』『戴』之类动词,不会用『披』了;再者,『巾』『帻』同义,重复浪费,『披』和『岸』动作还不协调。

『高人』还是『骚人』?

『骚人』这个词语只出现在《随笔》和《古今联语汇选》里,后来的著作都不采纳,但我还是认为应该是『骚人』。原因,一方面,上述两本书分别是清末和民初两个时期最早选入大观楼长联的著作;另一方面是我认为『骚人』对『韵士』的自对属对之工远胜于『高人』对『韵士』,而且更重要的是髯翁心目中『骚人』应该远高于一般所谓的『高人』。

『蘋天』还是『萍天』或『苹天』?

这个问题比较好办,早期各本都是『蘋天』。后来有人想用简化字,没查准,搞混了。一是『蘋』和『萍』是两种不同的水生植物,不能用『萍天』;二是『蘋果』的『蘋』简化为『苹』,但水草名『蘋』字不简化,不能用『苹天』。

『辜负』还是『孤负』?

网上南天先生《大观楼,昆明楹联文化的讲武堂(修订稿)》文中有这样一段话:『后来的光绪十四年(一九八八年),总督岑毓英重修大观楼时,重新刊刻了由赵藩书写的孙髯翁长联,即现在的这一副。中间有一个「辜」字,赵藩将其改为「孤」,赵藩有文章说明,他考证出孙髯翁常以「孤负」为「辜负」。』

我认为赵藩的改动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个词出自汉代『陵虽孤恩,汉亦负德』『辜负』是后起义,古代学者认为是错的。见《辞源》)《丛话》《楹联续话》(以下简称《续话》)里都明确写的是髯翁原作作『孤负』,阮元改作作『辜负』。

『晴沙』还是『晴莎』?

以我这个后来长期生活在北方海边的南方人的感受,当然是『晴莎』。因为南方的内陆湖沼边上都是长满了植物,滇池边上是不大可能有像海边那样的『万顷晴沙』的。我这个想法后来在网上也得到了证实:南天先生文里有这样的记载:『据徐霞客《游太华山记》载:「出省城,西南二里下舟,两岸平畴夹水。十里田尽,萑苇满泽,舟行深绿间,不复知为滇池巨流,是为草海……」。可见大观楼所属在明末清初,仍然是一片芦苇沼泽,与滇池草海连成一片。』

而且,还有一份更有力的史料证据。二〇〇三年九月十九日五百四十四期《中国楹联报》三版刘难方《只缘漏刻沙头草》:『《春城晚报》四月上旬载雁寒先生文,说他的文友新疆陈明柏提供孙髯翁大观楼长联中「万顷晴沙」应为「万顷晴莎」。嗣由原云南省图书馆古籍部负责人李孝友查出道光年间所修《昆明县志》证实,并为文介绍。』

『心力』还是『气力』『之力』?

这是我最为困惑的一个问题,原来是这样写的:

『心』字不对位重字是全联唯一的不合律处,而且很容易发现,但『心力』仍为陆树堂、赵藩所书,也为大多数版本所选。我觉得有可能是髯翁不愿以律害意而不避,原作就如此。不过,出书较早的《随笔》和《古今联语汇选》里用的是『气力』,(《丛话》是『心力』,《续话》是气力。不知何故。)『气力』也还是有可能的。如果是『气力』,那就免除了白璧之微瑕,我也是愿意接受的。

后来,编辑部常老师校对稿指出:后文『《续话》比《丛话》后出,而且是为了纠正《丛话》的失误而出的』,显然是『知何故』的。我才明确认定:梁章钜在《续话》里改用『气力』也是纠正《丛话》的错误的。也就是说,最早出版录出本联的梁绍壬、梁章钜两家都是用的『气力』,定为『气力』是毫无问题的了。

两个『尽』字算不算重复?

第二个『尽』原为繁体字『儘』,在当时和『盡(尽)』不是一个字,不算重字。看了赵藩所书实物,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联文的最后八个字是『两行秋雁,一枕清霜』,还是『两行鸿雁,一片沧桑』?

这个问题好像没有人质疑过,现代著作里都是按照赵藩所书转录。但我觉得可能有问题,而且可能是本联文字最大的问题。这就不得不谈到阮元的改联了。

《丛话·胜迹下》:『……闻阮芸台先生督滇时,曾改窜数字,另制联板悬之。而彼都人士,啧有烦言,旋复撤去。近先生以改本寄示,因并录于右,以质观者……』

阮元改本联文最后文字是『两行鸿雁,一片沧桑』,而髯翁文字是『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续话·胜迹》:『云南附郭之大观楼,中有孙髯所制长联,悬挂已久。道光初,阮芸台师总制滇黔时,为酌易数字,另制联板悬之。滇人啧有烦言。余曾于《前编》述之。昨接吾师来函云:『孙髯原联,以正统之汉、唐、宋、元伟烈丰功总归一空为主,岂不骎骎乎说到我朝。故改为爨长蒙酋,递到吴三桂等人身上。所以扶正而消逆也。啧有烦言者,蒙酋未达耳。』按:原联及改本,《前编》已并全录,今必须重录改本,以质观者,使知吾师所以须改之故,以释滇人之疑而已。改本云:『……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爨长蒙酋,原本作「伟烈丰功」费尽移山气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藓碣苔碑,原本作「断碣残碑」都付与荒烟落照,原本「荒」作「苍」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原本作「两行鸿雁,一片沧桑」』。

两者则正好相反。哪个错了呢?既然『原联及改本,《前编》已并全录』,为什么又『今必须重录改本』呢?

反复思索,我假设了一个可能:梁章钜在《丛话》里记错了。这有可能吗?我们来比较一下这不同的八个字吧:『两行鸿雁』和『两行秋雁』,内容相同,只是前者用并列结构『鸿雁』来对应『沧桑』,后者用偏正结构『秋雁』来对应『清霜』,没有实质的区别;『一片沧桑』和『一枕清霜』呢,前者是孙髯翁对历史发展变化的感慨的概括,后者则和阮元前面把『断碣残碑』改成『藓碣苔碑』一样,是极力抹杀历史沧桑感,拉回来作普通景物描写。这不正是两人不同的出发点做出的不同文字表达吗。不知怎么搞的,梁章钜在录入《丛话》时一不小心闹了个张冠李戴。后来发现了,觉得问题严重,把藐视朝廷的语言安到老师的头上去了,必须改过来。但又怕影响扩大,不敢公开承认错误进行纠正,就借《续话》出版的机会悄悄地改正。(我猜想这也是《续话》里不但『必须重录改本』,还细加注释,用大小号字体明确交代双方文字的原因)但由于没有大张旗鼓而采用了暗箱操作,他的这一重要改动没有引起联界人士的注意,以至后来的研究者、出版者大多没有按照《续话》的文字改正,造成了《丛话》的错误版本长期流行,几乎统治了一个时代。(此后出版的书籍中,我只看到《古今联语汇选》(胡君复一九一七年)和《对联欣赏》(顾平旦、曾保泉一九八二年)采用了《续话》的文字,此外,全都是照抄《丛话》了。)

那么,如何解释现存的悬挂着的实物对联呢?难道和原来髯翁创作、陆树堂书写的不一样?难道赵藩也记错了、写错了吗?我认为很有可能。只是不是不小心记错了、写错了,而是有意为之。因为尽管赵藩也很有水平(他的作品和孙髯翁的作品一样,受到毛泽东主席的赞赏),但他毕竟和髯翁所处的地位不一样,是大清的臣子,是岑毓英的部下,即使他和岑的理政方法不一致,写了那副『不审势即宽严皆误』的名联来规劝,那也都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而且,他们也会有阮元那种『岂不骎骎乎说到我朝』的顾忌,所以,借着楼联被毁重建重书的机会做了一个小手脚,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想象中的大观楼长联原文应该是这样的: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鑲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骚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莎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歎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氣力儘珠簾畫棟捲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疎鐘半江漁火兩行鸿雁一片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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