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贤淑

杨诚斋夫人罗氏，年七十余，每寒月黎明即起，诣厨躬作粥一釜，遍享奴婢，然后使之服役。其子东山先生启曰：“天寒何自苦如此？”夫人曰：“奴婢亦人子也。清晨寒冷，须使其腹中略有火气，乃堪服役耳。”东山曰：“夫人老，且贱事，何倒行而逆施乎？”夫人怒曰：“我自乐此，不知寒也。汝为此言，必不能如吾矣！”东山守吴兴，夫人尝于郡圃种苎，躬纺缉以为衣，时年盖八十余矣。东山月俸，分以奉母。夫人忽小疾，既愈，出所积券，曰：“此长物也，自吾积此，意不乐，果致疾。今宜悉以谢医，则吾无事矣。”平居首饰止于银，衣止于绸绢。生四子三女，悉自乳，曰：“饥人之子，以哺吾子，是诚何心哉？”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

□耕斋点评

杨诚斋即杨万里，诚斋是他的号，因他曾当过太子赵惇的侍读，赵惇曾为其亲书“诚斋”两字以赠，故后人都称杨万里为诚斋先生。杨万里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其诗作：“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杭州人是再熟悉不过了。

杨万里是南宋四朝老臣，封庐陵郡开国侯，儿子杨长孺（号东山）官至福建安抚使兼知福州；据史书记载，杨氏父子虽是朝廷命官，却都廉洁自守，“清节足矣励万世”。俗说：清官必有贤内助，赃官多有贪媳妇。杨家父子身后，果真有一位清廉的女人，那就是杨万里的夫人、杨长孺的母亲罗氏。

据说罗氏七十多岁年纪了，每到寒冬腊月，仍很早就起身，亲自到厨房烧一锅粥，分盛给仆童丫环，让他们吃了再干活。儿子长孺心疼老母，劝她说：“这么冷的天，你何苦亲自早起熬粥？”罗氏说：“这些仆役也是人家的孩子呀！清早寒冷，应该让他们喝碗热粥下肚，暖暖身子，这样才好干活。”长孺说：“母亲你年纪介老了，况且这些都是下人干的事，何必你代劳呢？”罗氏听了很生气：“冷怕什么，我乐意这样做。你说这样的话，就做不到像我这样体恤下情啦！”

杨长孺在吴兴出任知州时，老母亲已八十多岁了，却仍在府第的院子里种苎麻，亲自用以纺织成衣服。长孺拿到月薪，总会取一部分孝敬母亲。一次罗氏小病初愈，掏出所积蓄的钱券，对儿子说：“这些身外之物，自从放在这里后，我的心中就不安适不快活，结果生了这场毛病。现在最好把它们全部送给医生作为谢礼，这样我就心安无事了。”老夫人平时所佩所戴，最好的也就是一些银首饰；所穿衣服，质地最佳的，也不过是几件普通的绸衣绢衣。罗氏所生四子三女，全都是她自己哺乳养育的，她说：“让人家的孩子挨饿，请奶妈来哺育我的伢儿，怎能忍心呢？”

有如此贤内助，极利于家庭门风的肃正。史称杨万里杨长孺父子，皆“视金玉如粪土”。杨万里曾在江东负责管理漕运，调离时，俸给还剩余万缗，他将这些钱全都留在了库中，分文不取离任回京。儿子杨长孺也是同样，在广州任职时，把俸钱七千缗，全部拿出来替贫困户代缴了租税。而自己居家泥墙土瓦，三年没有添置一样家具，跟贫苦的农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