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背后吹来
2020-11-17张旭升
张旭升
一
禹茉开车进入一片山区，有车灯穿雪幕迎面而来，随即一阵风过，雪花扑满车窗。雪路越来越难走，禹茉把车靠边停在紧急停车带上。一时间山中寒意四起，大雪封山。正在一筹莫展之间，有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山路上慢慢走来，是谁？那么熟悉的身影。哦，是他！还是那样温柔地微笑着向禹茉走来。“冷吗？”他问了一句，给禹茉披了一条毯子，顺势把她揽进怀里。雪夜那么清晰，他温柔的脸那么清晰，他怀里的温暖那么清晰……
忽地一阵心痛，禹茉蓦地惊醒，不禁思忖：“这么多年了，我竟然还记得？”这种瞬间满涌起无限柔情、又无限隐痛的情愫，让暗夜里的禹茉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那白茫茫的大雪、重重阻隔的山岭，还有那张满是柔情的脸，瞬间消失在黑暗中，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好像心中的混沌，毫无出路和方向。
禹茉再次意识到自己是从梦中哭醒，抽抽嗒嗒的声音，惊吓了夜的寂静，让她的心脏跳动得格外激烈。黑暗中，禹茉慢慢抚慰告诫自己：“不怕，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这么多年来，禹茉的感情就这样陷在绝境中，不能爱也不能恨，这份突如其来又旋即终结的爱情揉搓在心里，尘封成再也不敢去触碰的伤疤，即使天亮了，阳光从窗外的云层中透进来，一根根清晰地数着时日美好，禹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全身心投入、毫无隐瞒地去爱一个人。总有一部分的自己被压在沉重的、不可开解的沉闷里，总有一个角落一直浸透在悲伤里。
二
“禹茉……禹茉……”宿舍楼下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她心中一惊，是他？当然，很快，禹茉就清醒过来，绝对不是他。
十年过去了，正在读博的禹茉最近正为了毕业论文的选题发愁。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学习最终迎接她的到底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一路心无旁骛、埋头苦读，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他还在……
禹茉不敢想了，因为这个世界早就告诫了她，永远没有如果。
楼下的段清杨手里拿了一沓复印资料，高兴地朝跑下楼的禹茉挥着。禹茉说：“你找到了？太感谢了。”
段清杨把资料递到禹茉手里，说：“我可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的。”
禹茉准备写一篇研究德莫莱丝的论文，在网上查到几年前一位学者写过相关的文章，只是网上找不到全部的内容，只有一些标题和介绍性的文字。没想到段清杨还真的把资料找到了。
这些论文和资料对禹茉来说很重要，几乎决定着禹茉的毕业论文要不要继续选德莫莱丝的课题。如果另选课题，只怕禹茉要重新收集资料，离毕业论文答辩仅剩五个月时间了，在五个月的时间内要从头重新找资料定选题，几乎是不可能了。
德莫莱丝的作品目前只有一少部分引进了国内，禹茉已经托人在国外买了全部的德莫莱丝的原著，着手一边翻译，一边写博士论文。但是国内研究德莫莱丝的学者还很少，她一时不能很好地把握和定位。有了这位学者的论文做参考，就能很快让她有思路和方向。
博士期间，段清杨对禹茉很是照顾。但是禹茉对他一直不冷不淡，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三
“段清杨嫖娼被抓了。”“不是嫖娼，是吸毒。”“是摇头丸。”各种流言一夜之间传得沸沸扬扬。禹茉有点不敢相信，但是她也知道这些流言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第二天一早，段清扬一脸疲惫地出现在古代文学胡一清教授的课堂上。做交流发言时，他一改往日的口若悬河，只是简单说了中国传统诗歌因翻译困境造成的向外传播的局限性，整个过程有点心不在焉。听说段清扬是被辅导员连夜从派出所接回来的。而且自始至终，段清扬都没有看禹茉一眼。
整整一个星期，禹茉除了上课几乎没有见过段清扬。在图书馆看书时，禹茉总是下意识地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段清扬的身影。
“禹茉，段清扬邀请我们去XX酒吧看表演，今晚9点开始。”禹茉刚进宿舍门，李妍就兴奋地跳过来说。“段清扬？”禹茉有点吃惊，但还是决定和室友同去。
九点钟的XX酒吧十分热闹，舞池在酒吧的中间位置。音乐响起，段清扬穿着紧身的银色舞衣，竟然跳起了钢管舞。钢管舞，人们多是将其理解为脱衣女郎在酒吧跳的一种色情舞蹈。然而，在段清扬的演绎下，钢管舞完全成了一种艺术品。他敏感、有力、柔韧、刚健的身体，借助道具，在音乐的节奏下快速舞蹈，如波涛般起伏，如敏虎般迅猛，如水流般温情。这是一个禹茉从未见过的段清扬。
同学们都看呆了。
四
表演还在继续。一个衣装随身的中年男人朝她们走过来，径直坐在了禹茉旁边。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说：“我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大家都叫我大刘。今晚给你们免单啊。”说着，转过来问：“你是李禹茉？”禹茉点了点头。
老板转过身去对着大家：“上周段清扬从我这里被带到派出所，你们都知道了吧。”几个女孩点点头，好奇地准备听下去。
“是场误会。你们辅导员当晚就把他接回去了。”
“我们知道，第二天他去上课了。”
“那天有人在我这偷售摇头丸，被举报了。我这里几个工作人员也被带走了，段清扬也被误抓了。我帮他澄清一下。”说着，大刘稍转了一下身，对着禹茉说：“段清扬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要珍惜哦！”禹茉愣了一下，对大刘没头没脑的这句话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和大家告别，起身离开了。
五
回到宿舍，禹茉反复琢磨大刘的那句话，段清扬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在禹茉眼前不断浮现。如果说以前禹茉对段清扬没有感觉的话，今晚，禹茉对段清扬的感觉竟然莫名其妙有了点改变。但禹茉知道，这种改变还远远不够，远不足以替代他。
第二天一早，禹茉接到段清扬的电话：“禹茉，有没有时间出来走走。”
禹茉想了一下，说：“好。”
段清扬在女生院门口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只脚在地上前后摩挲，好像脚底下踩着石子。看见禹茉出来，段清扬停下小动作，把手从裤兜取出来，上前迎了两步。禹茉嘻嘻笑着说：“舞跳得不错啊。”段清扬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算是业余爱好。”
“叫我出来有事吗？”
“想和你一起走走。”
禹茉没再说话，径直走到了学校的足球场。
“足球场，你知道，平时我不会来这里的。”
“是的，我知道。和他有关吧。”
“是的。”
操场上，有人正在踢比赛。禹茉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绕着学校主干道转了一圈，不知觉间走到图书馆。“我去看书了。”禹茉朝身后的段清扬示意了一下，段清扬抬眼看了看图书馆的楼，说：“好。”段清扬话音未落，禹茉已经一溜烟转身跑进了图书馆。看着禹茉的背影，段清扬心里一阵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