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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涌西华润千川

2020-11-17

延河(下半月) 2020年4期
关键词:狗蛋西华马驹

华岩寺,隶属千川村。

出千阳城东门,龙泉路迤逦东行,不到二里地,遇一巷,巷口牌楼书“华岩寺巷”。巷及脚下一渠水把民居分两边,巷东南七队抱团取暖,巷东北六队拧成一股绳。巷西老八队楼房一大片很辣眼。沿巷口北上,在原西华小学门口水渠横穿马路拐西,有两河交汇,戏楼泉流出一渠水从西而来。另一渠水从北下来,这渠水源头在水泥路尽头,是依对坡山东北崖根一泉。水泥砌的长方形蓄水池里两个成人胳膊粗的钢筋管子探出三五寸,两股小儿手腕粗的水流咚咚锵锵。人老几辈子都这样,旱天从不见水减小,涝季也不见涨大。抬头,泉上斜坡20米高处,破烂不堪的窑院是当年的华岩寺。上世纪70年代西华小学设院内,等我上小学时,学校在离泉几百米远的平房内,庙也被打砸抢糟践了。六、七、八、九队因在华岩寺西边,称作西华大队。东边五个队称作东华大队。80年代两队合一称千川大队。

泉在华岩寺太平常,千川大队不下六个,西华占三个。盖房时一镢头挖出来的众多小股水流都没算,所有的泉水都冬暖夏凉很神奇。

从西往东,原171厂现东城工业区后门流出来的泉眼就在小塬沟底,依对坡山西南角叫清水河。水如其名,清澈透亮,因了这水,巷名“清水河巷”。九队人现顺流而居,清水河隶属他们。可泉掩厂里,厂占先机,净水不能自由支配,睹其风采都很难,唯浇地时,水在巷内可任意改道,浇灌菜地。

清水河东北,对坡山南端半坡有窑院称“菩萨洞”,据传很灵验,香火也旺,以往有住庙道士。老九队人昔年散居菩萨洞下,跟菩萨为邻,和东边的八队接壤。

80年代末,放学后我们顺171厂后门崖根,九队住家户门前向东走,进八队界内,遇一戏楼,戏楼旁一泉叮叮咚咚,八九队人生活用水靠它。它与北边华岩寺泉在对坡山东端同一方位,同一模式两管子,南北直线距离约150米,泉正对面约30米是西华小学,在小学门口两水合二为一。如果以这个泉为端点,它又和清水河泉同位于对坡山南端同一直线上,东西走向,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对坡山三泉环绕,集天地之灵气,蕴日月之精华!一定是菩萨洞观音把手中的杨柳枝玉净瓶一抖,甘露随柳枝洒了出来,华岩寺就留下了好多泉眼。仁慈的佛菩萨肯定是看到千阳七山二塬一分川,干旱缺水少甘霖,靠天吃饭心没底,所以把甘露遍洒华岩寺,让救命的圣水在华岩寺周遭布成一个勺儿状。

我最熟悉华岩寺泉,自小吃这个泉里的水长大。

小时候,包括我家在内的六、七队部分人住对坡山对面塬边,吃水靠担。下段曲里拐弯斗折蛇行的山路,到沟底挑水。放学后干完活捎担水回去,从小我们练出了担水功、平衡功,挑着水,吊着手上山,水不漾。

每年正月初一,天麻麻亮,婆就喊我挑金马驹去,怕迟了沾不上好运。

爷讲过,多年前南山里有一匹金光闪闪的小马驹,在墩台山顶烽火台下吃草撒欢遛弯。好多人对马垂涎三尺,琢磨着怎么逮住它换钱。贪婪的人怎么能靠近神奇的金马?唯良善之人能走近它。

墩台山下好后生狗蛋,为给害眼病看不见的老娘治病,上山剜药打柴种庄稼,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谁家的姑娘愿意嫁他。老娘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儿子,整天独坐土炕,头往墙上碰。狗蛋心疼得直哭,他说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愿娘受委屈。

一天,狗蛋又上山顶,跪烽火台下剜药,边剜边碎碎念:“柴胡治疗流鼻涕发高烧,板兰清热解毒,远志……这些药拿回家给娘留下,让娘少受罪。”

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孝顺的孩子,我帮你娘治眼病。”狗蛋抬头,一小老头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好似天上的神仙。他赶忙站起来唱个大喏,行了礼。

那老头告诉他,墩台山上玩闹嬉戏的金马驹,是东海龙王的小龙子幻化而来,误犯天规,被玉帝贬下凡尘,需修炼七七四十九个百年,才能重返天庭。它饮水时,你跟着它去,把水连盛七七四十九天,让你娘清洗眼睛,你娘病会好。

狗蛋谢过老头,回家告诉娘亲,娘很高兴。让他把家里最好的粮食拿去喂金马驹,乞求金马驹饮水时带着他。

狗蛋拿着最好的玉米爬墩台山,还没到山顶,眼前金光一闪,金马驹出现了。对他说:“太白金星把你娘情况都说了,我正月初一卯时出发,半个时辰就到华岩寺泉。到时你来。”

喜极而泣的狗蛋赶忙把玉米给金马驹。金马驹却说,你孝敬老娘,太白金星汇报给玉帝,感动天庭,我奉命帮你,你不需客气,把粮食拿回家给你娘吃!

狗蛋掰着指头算日子,等到正月初一那天,他起个大早,涉水过河,跟着金马驹的蹄印来到华岩寺泉边,看水清凌凌作响,热气腾腾,手放进去温暖和煦如三春暖阳,让他的心不由得热乎乎的。

狗蛋不管刮风下雪,天晴天雨涉水过河,汲来泉水,给娘洗眼。娘的眼睛好了,还感动了邻村一姑娘,媳妇也娶了。

从此以后,墩台山下人都知道千河北岸华岩寺下有个神泉,能引来金马驹。正月初一去挑水见了金马驹,会给人带来好运。千河南岸姑娘后生都想把自己嫁过河,做华岩寺人。

泉里的水忙时浇灌千川六队、七队的蔬菜地,闲时汩汩流入西府明珠——冯家山水库,浇灌良田无数,润泽了千川万壑。

打我记事起,它就沉稳安静,寡言罕语,无语向东。

犹忆儿时冬天,贪恋温暖的被窝,早晨慌里慌张起床,抓起书包,一路猛跑,三五分钟到沟底,书包扔一边,蹲在横桥上,随意在一个管子里接水洗脸,温热的泉水像娘的爱抚。

夏天清晨,跑到泉边,一脚踏进水里,沉下头去,嘴趴泉眼上咕咚咚灌一起,神清气爽,心里清凉,接一把泉水胡乱两抹,积了一夜的暑气顿消。到了学校,心内清明通透,老师让背的课文保证流利准确。

这泉让我们千川成了蔬菜队,千阳一半的菜都是千川人种的,2007年注册的“千川牌透心红红萝卜”好吃多汁赛水果,黄瓜鲜嫩脆香,豆角肉多色绿,西红柿艳丽瓤沙。

泉水吃出来的女子有特色。春高挑的个子,一双“巧笑倩兮”的美目让人很难忘记,高中时一个城里男孩追得可紧,最后成就美满姻缘。秀瘦削的身材,一双会说话的双眼,让年轻的某老师上课时教室中心随她转移。她坐哪一组,老师上课必在哪一组前排,引起学生热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能怪华岩寺的泉水吃出来的人水色好。

我们在上游吃喝淘菜,下游濯足浣衣,老人们说过,这是神水,不许糟蹋,要心怀敬畏。

记得那年村里娶了新媳妇,从城西嫁到城东,她以为澄漕咀咀(流水管子正上方水泥横桥被称澄漕咀咀)能淘洗衣服,端了下游洗干净的衣服到水泥桥上。碰上了村里绰号“死不下”的倔老李,毫不客气一脚踢飞洗衣盆,把个新媳妇弄成了大红脸。

木匠爷家在泉边十多米处,院里栽了一般人种不出来的牡丹,繁花似锦国色天香。门前小儿胳膊粗的柿子树叶片肥厚,色彩斑斓,果儿繁盛。木匠爷吃罢饭就噙着旱烟锅坐在柿子树下照看泉水,谁家小孩调皮在水里胡踢乱踏,木匠爷一声喊叫,都得乖乖出来。就连捣蛋的孩子放学后骑上附近的石碾子,都会被木匠爷断喝一声,麻溜下来。

东边半坡谁家大白鹅会伺机咬人,吓得我们放学走泉边先侦查半天,只要看见木匠爷在,我们就把心放回肚里。他阻拦调皮捣蛋的孩子践踏水源,不让野蛮的男孩骑上碾子,不许我们无事摇钟,但鹅冲向我们时,木匠爷一把掐住鹅脖子,提起扔一旁,鹅儿吃了亏,一个翻身起来拖动笨重的身子逃跑了。

从春到冬,泉里挑水淘菜洗衣的人络绎不绝。阳春三月泉两边杨柳婆娑。夏天野薄荷拥簇,清香迷人,折几片叶子,沾上清凉的泉水,贴额头脸蛋上,凉飕飕、麻酥酥。秋天,千里光花开,幽香直钻鼻孔,拿回家熬水治眼红肿胀效果奇好。华岩寺院边枸桃熟透了,艳红的果子落到水边,忙坏了蚂蚁。

冬天雪落,周围白茫茫一片,泉边地面湿漉漉,泉水像烧开了白气扑天。腊月三十泉边最热闹,乡亲们洗着猪心猪肝猪头肉,相互询问猪杀了多少斤,卖了多少钱。亲热的打趣,善意的调侃,一派祥和。

十多年前,村里有了自来水,泉叮咚依旧,灌地浇菜,但它身边的人在锐减,落寞寂寥的泉边野草闲花葳蕤生姿,淤泥埋没了洗衣的青石板。泉成了自在着的一朵花,红绿自染,难免灰尘蒙污、风雪摧残。

唯有我们这帮老家伙恋旧,回老家总要去泉里看一眼喝一口,那是浓浓的乡愁啊,华岩寺人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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