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气味(外二首)
2020-11-17王静新
扬子江诗刊 2020年3期
王静新
它们仍悬浮在那间搬空的屋子里
久久不愿离去,还在确认着
床和衣柜,期盼着源头的补充——
那呼吸,那夜间的咳嗽,
那来自老迈的风箱之内
大海浩瀚过的肺。这些微粒
或许会想起第一次出海
太阳和盐的汗珠在闪耀,
蓝色的空气将其催熟。
但现在不能去任何地方,
一片山野的荒芜在召唤,
不能再亲近一株古榕,
不能轻吻一朵番薯花,
或跟着一双泥足返回水洼。
可是已然失魂的气息
不会像老人的衣物那样
从木箱中搬出来烧掉,
只会弥漫着——
为箱底那件鲜艳如新的嫁衣悲伤,
为鳏居者的烧酒汹涌着。
所有人都掩门离开了,
其他的杂物堆进来。
它们才渐渐地从房间里退去,
乘上记忆的篷船,去往一座金色岛屿。
鸵鸟四顾
水晶球晶莹地闪烁,四顾游客,
鸵鸟,并没有流露些微的背离之痛。
它身披羽毛,却早已背叛了蓝天,
放弃了滑行、飘浮和对高度的迷恋。
最后一次降落,它有愧于鸟的形体,
却无愧于生物的梦,在巨变中幸存。
着陆瞬间,草原与荒漠凶险陡增。
时隔千万年,它再次奔跑于沙石。
疾风运送猛兽的饥饿,它双耳朝后,
以八方的警觉,躲开了大地的死亡套索。
眼前,鸵鸟远离非洲,东亚的季风
让它患上了风湿,在梧桐树下漫步。
命运多次转折,它颓废,却敏于变故。
镜头前,它稀疏的羽毛发出原始的问候。
这一刻,鸵鸟水晶一样的双眼里装着
迷失的灵魂。对此,它无知,也并不在意。
鹦鹉的语言
鹦鹉的华丽封锁在铁丝网内,
一截木头的单调支撑起无声的美。
森林已远,危险无迹。伴侣已定,
它没有迷途也没有艳遇,华彩已成累赘。
语言也曾闪烁如色彩,但俏皮话已经说够,
它什么都不说,久久地练习思索。
熙攘的游客,用相机抽取它的尊严。
它更为节制。显然,它不同意
这越来越冷,却还在铺张情感的外界。
光线远去,花丛远去,
鹦鹉囿于简约的自我,它的焦虑渐渐稀薄,
它长时间蹲坐着,鲜艳的话语开向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