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组诗）

张缘

你 好

我用月光叩你的门

假装是偶然路过

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手是颤抖的

我是清醒的酒徒

从你的酒窝里斟酒

有时你沉默

将我放逐

可怀着恋情的人，总想说一声

你——好

像是冲出城堡的白衣骑士

挑战生死攸关的胜负

我是月下举杯的酒徒

冰块压着我火烫的舌头

我想说，你好

你仍然不曾听到

2017.8.27

无题（一）

这是可以躺倒的大地

然后让云朵把我捡起来

变成蓝色

我的眼泪流向地球

变成蓝色

2020.5.24

月 光

月光在我的耳河里

反着光

水面安静地拖动

缓缓把夜晚的骚动铺平

我在离去和停留之间

踩到了琴键

于是

天空多出一颗明亮的星

喏，

你的名字

在我的唇齿间涌动

像温热的蜂蜜

思念是松开波浪的小船

它几乎不走

月光追上来

落在舷上

2020.5.16

晴 天

一朵花开了

我可以靠近你了

在所有我可以体面去到的地方

像永远的青年

把一切断然舍下

那时候我可以停下

不经意地把时间用完

装作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装作没有留下痕迹

等待诗句把我们的名字追索

海洋在尽头翻卷海的颜色

露出波浪整齐雪白的肋骨

我会躺在那里

一次次袒露

眼睛深处澎湃的模样

但你时常是无风的晴天

那么好

那么转过头

让海洋沉醉于海一般的沉默

2020.5.14

人生这个项目

我几乎总是活在表面

把时间这张薄纸垫在自己和真实之间

没有什么分量，但绝对轻快

像一声口哨

黑暗的道路上将自己推开

人生是一个有关安全着陆的项目

在高处，在角落里，在边境线外

轻轻落在表面

同时完成它

2019.12.12

冬 日

窗外秋天还没有放出全部箭镞

瘦鸟的枯叶蜷在枝上

最后要叩响大地

推迟白色寂静的降临

人间已是冬天

在爱与冷漠之间

我感到些许不安

摇晃的枝丫划动天空也刮擦灵魂

那些驻足看朔风的人

内心平静

因为他们的世界

曾经有过更大的风雪

2019.11.24

无题（二）

你的名字是一个温暖的洞穴

我在上升的时候会想

抓住她柔软的角落

低头看见

河水如同叹息放松了下来

所有的鱼都游走

留下岁月的青丝

从前的月亮点过水面

一点白光烧到今天

钻进无眠的梦里

不走了

我把肉体调整到恰当的地方

在没有落脚的时候

想起你的名字

2019.11.11

落 雨

外面在落雨

落在我的身上

南方不羁的一滴

那里雨点如拥挤的人群

等到天晴我要把屋檐换掉

还要把坚硬的墙壁换掉

唱歌的时候就像岛屿和海浪

树木就筛细了阳光

外面的落雨

听到南方的哭泣

更密些，更密些

密密麻麻如同南国的地图

通往四面足以接纳密密麻麻的你我

连梦里也在落雨

我撑伞走着

转眼就到了南方

2019.8.4

诗国渐显

渡过夏天的深渊

我把目光留在血迹的悬崖

一道曲折的红绸

回身纠缠故乡忧伤的雨帘

诗句从断指处生长

如此舍命把野火远远释放

诗国渐显

只需一首就抚平东方

2019.7.29

沉 默

沉默中

一些聂鲁达的句子散在身上

我比夜晚更加冷静

按住了自己

这盏灯光之外

有人正写下文字

替我在写

几乎可以料定那与我有关

潮水很快退去

剩下躺在床单上的我

像一枚鹅卵石

2019.4.9

等 待

等待时间在我的身上生效

等待骨骼浮出

等待血液流淌到冬天

等待結局不再改变

等待星辰诞生

等待宇宙熄灭

等待我向外望的一眼抵达终点

等待下一个愿望

等待渺茫的

等待眼前的

等待可以绝望的

等待允许希望的

……

一切都在酝酿

等待陪我生活下去

2018.3.24

雨 夜

叫作雨滴的鸟

在屋顶啄食我的睡意

它们歇在天空雷电的枝杈上

要不停飞向地面

如果谁家忘记关窗

它们就落进去

卸下翅膀上的粼光

然后死亡

2017.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