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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符号学角度分析王家卫电影中的食物隐喻

2020-11-14

声屏世界 2020年20期
关键词:凤梨王家卫罐头

食物作为特殊符号一直存在于各类电影作品中,甚至在许多影片中作为主体出现。近现代以来,国内外的学者对电影中的食物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并依据心理学、美学、电影学等理论开展相关研究,探究饮食如何充当个体情感和集体记忆的载体。作为最偏爱物象的导演之一,王家卫构建了极富个人特色的电影符号体系,在他的电影中,作为特殊符号的食物元素被广泛运用,并成为人物精神状态的隐喻。本文将从符号学角度,分析王家卫电影中的食物隐喻及其作用。

电影符号与饮食

符号学是研究符号和符号系统的一门科学。通常认为符号学的产生得益于索绪尔(Saussure)的结构主义的理论奠基。针对符号表意的过程,索绪尔从结构主义符号学出发,将符号分成了能指与所指。所谓能指是指符号的物质方面,所指就是能指所代表的意义。在一部影片中,所指通过能指来呈现给观众。1964年,电影符号学的重要开创者克里斯蒂安·麦茨(Christian Metz)发表长篇论文《电影:语言还是言语》,首次将索绪尔的符号学原则引入了电影的研究领域,从电影所呈现的表象去深入挖掘其外延和内涵,为电影的解读和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影片由展现事物的若干影像组成,导演用其来传递情绪,表达主题。在导演创作时,这些影像进一步变成象征符号,作为承载着特定含义的具象客体。影片完整地复制食物本身、进食方式等作为能指,通过不同的视听语言和叙事手法,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下,赋予了食物表面意义背后的深层意义和潜在意义,使食物在电影中成为象征符号。

进食是维持人体生命的基本要求之一,食物存在于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借食物来传递导演想表达的思想,可以减少观影者认知与理解的障碍。当食物在影片中出现时,会唤醒观者对于该食物嗅觉、味觉、触觉方面的记忆,在此基础上,联系自己的地域饮食习惯、社交过程中的饮食习俗以及接受过的关于饮食的文化教育,依托当时的社会文化背景,再去理解导演隐藏在食物元素背后的深层含义,思维顺理成章的深入,食物便更顺利地完成了它的符号使命。在王家卫的电影中,符号化的食物起到了塑造角色、表达情绪、推动人物关系、阐释主题的作用,本文将从这几个方面进行具体分析。

王家卫电影中的食物符号

食物与角色。在某种程度上,个体是由其所吃的食物构成的。一方面,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个体从食物里吸收的所需营养物质,将以各种形态存在、游走于身体的各个部位,维持着人体的新陈代谢,补充个体因从事机体活动而消耗的能量,保证个体基本的生理与心理活动;另一方面,食物是个体形象的核心,个体对于食物的选择体现着个人的偏好与思考,外部环境在这个选择的过程中可能也会产生干扰作用,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个体对食物的最终选择反映着进食者的性格和社会关系。由食物构成的个体具有生物意义、心理意义和社会意义,关注影片中的角色正在吃什么、喜欢吃什么,能更好地理解角色。这里的食物作为符号,除了代表本身外,还具有一定的隐喻含义,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

凤梨罐头是影片《重庆森林》中最具代表性的食物之一,它代表了警察223面对已逝爱情时的自欺欺人,隐喻了他的逃避性人格。警察223与女友分手于愚人节,从这天起他每天都会买一罐5月1号过期的凤梨罐头,他告诉自己,如果买满30罐凤梨罐头时女友还没有回来,他才会承认这段感情已过期。当他在便利店买最后一罐凤梨罐头时,店员表示不新鲜的凤梨罐头不会上架,过期的东西不会有人要,别人要买也买新鲜的,他开始愤怒地为凤梨罐头辩解。此时,在警察223心中,他就是这罐即将过期的凤梨罐头,被喜新厌旧的女友抛弃,却没有任何人考虑他的感受。在凤梨罐头过期的那晚,他打开了所有的罐头,凤梨纤维混杂着冰冷的汁水入肚,最后不得不蘸着辣椒酱和番茄酱才能勉强下咽。当他吃完这30罐罐头,凤梨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不得不承认他和这些凤梨罐头一样是过期了的。

食物与情绪。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希尔曼(JamesHillman)曾注意到一个奇怪的饮食场景重现,人们经常会出现一些“在想象中吃饭”的画面。这些进食的情况与饥饿无关,与食物本身无关,从本能来说是为了滋养和满足个体的情感需求。

王家卫的电影经常出现主人公进食的画面。《蓝莓之夜》里失恋的伊丽莎白每晚都会去吃一份蓝莓派,用甜品缓解分手后的痛苦;《花样年华》里经常独自一人在家的苏丽珍和周慕云都喜欢光顾楼下热气腾腾的云吞面,仿佛食物的温热可以慰藉现实的冰冷;《堕落天使》里的杀手二号在最爱的拍档死去后,怅然若失地吃着干巴巴的车仔面;《重庆森林》里的警察一晚吃完30罐凤梨罐头,终于承认上一份感情已经过期等。在这些影像中,进食不再仅仅代表咀嚼动作本身,也不再以满足人体所需基本能量为唯一目的,而与人的情感状态密切相关。他们都是孤独的个体,他们好像不是在吃东西,而是通过食物补给感情的空虚,获得那些难以从人情关系中获得的温情与满足。就如同相关学者的研究指出:“王家卫影像中的吃不再仅仅是吃本身,而与人的精神、情感的饥渴状态有关,这是一种文学的表达手段,用雅各布森的说法叫‘隐喻’,通过身体的饥饿来隐喻精神、情感的饥饿。”

食物与人物关系。王家卫曾在一段采访录像中说到:“食物的概念就是一男一女,你可以去喝个茶,或者见个面也没事。但要是有一天,你说,我愿意跟你吃一顿饭,那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如果你愿意跟这个人花两个小时去吃一顿饭,起码对他是有很大的好感才会去做这个事,这代表你愿意跟他进一步交往。”这说明在他的电影中,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系的最佳机会窗口是社交场合,尤其是与食物消费有关的场合,而在这些场合中,人物关系产生的微妙变化将随同味觉带来的刺激感一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因此,《花样年华》里苏丽珍和周慕云在一起的画面总有食物的出现。从最初买温热的云吞面时礼貌的寒暄,接着两人在发现伴侣出轨后,在餐厅里尝试对方伴侣常吃之食的好奇与试探,之后苏丽珍意外地被困于周慕云房间里,两人一起吃“难以消化”的糯米鸡时的稍显尴尬,到最后两人在2046一起写作,吃饭时你来我往中的暗流涌动。在整个过程中,食物的特点体现着人物关系的变化。类似的还有《2046》中周慕云和王靖雯圣诞餐中诚挚的友情,《旺角卡门》中阿娥与华哥吃早餐时的小心试探。

食物与主题。王家卫的电影中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快餐餐馆——一个对于无家可归、昂贵的餐馆又超出经济承受能力的普通人可以去饱腹的地方。其中麦当劳出现的频率最高,充斥于影像中的凤梨罐头、沙丁鱼罐头、泡面等被贴上保质期的速食产品也让吃饭这件事越来越没有仪式感。“餐桌是家庭产生沟通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常的处所。餐桌对话是家庭成员隐秘的私语,一个丰富而意蕴深刻的地方。”离开了“家”这个环境,餐桌消费会失去许多仪式性的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令人难过和绝望的,吃饭变成了进食,仅仅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理需求。

在影片《春光乍泄》中,黎耀辉主动照顾受伤养病的何宝荣,给他做饭陪他吃饭,甚至在自己生病后仍然忍受着何宝荣的小脾气,愿意为他做一份最简单的蛋炒饭。真情往往藏在最简单的食物中,在中国人的味觉记忆中,蛋炒饭是家的味道。在这段亲密关系中,制作食物不再是单纯的机械动作,食物成为一个被倾注了爱和热情的载体,共同进食的过程也是一个共同分享爱和快乐的过程。与之相对比,两人分手后,黎耀辉独自坐在屠场啃着难以下咽的面包,每一口都是煎熬。没有所爱之人等他回家,热气腾腾的厨房仿佛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取而代之的是仅仅为了满足生理需求的面包,吃饭失去了仪式感,黎耀辉心中也充满了空虚感、孤独感。王家卫的其他影片中的主人公也如同黎耀辉一般,在快餐餐馆中漂泊和流浪,大部分人物或失去亲情,或囿于爱情,甚至总是错过,难以重逢。快餐文化展现着人在生理和心理方面的漂泊无依,表达着王家卫电影中一贯的“无根性”的主题。

结语

综上所述,在王家卫的电影中,符号化的食物完成了塑造人物形象、表达人物情绪、推动人物关系、阐释文化与主题的使命。他的电影充满了含蓄隽永的东方之美,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然而,人们久居于钢筋水泥的城市,如何处理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如何从快餐文化中找寻自我,这是一个有待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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