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演扬剧《秦香莲》王延龄一角的心得
2020-11-14
时光荏苒的转瞬之间、光阴飞逝的岁律行进之际,作为一名扬剧演员,我的从艺时长也悄然接近了四十年。改革开放伊始的1981 年,自己从当年设立的扬州市文艺训练班起步,历经1985—1988 年在扬州市戏剧学校的科班锤炼,1988 年至今供职于扬州市扬剧研究所(原扬州市扬剧团),主工老生,师从扬剧名家石玉芳、姜俊峰等前辈,共参与创作和演出了近四十部扬剧系列作品,竭力奋斗在扬剧艺术在新时代的传承和发展之中。
回首这些年或主演或作为配演参与的作品,虽然有过外事出访的兴奋与激动、也有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现代化剧场的光鲜与体面,但多在基层上演的扬剧传统名剧《秦香莲》则是自己最为垂青和珍惜的。说及垂青,是由于自己对剧中王延龄(王丞相)一角的钟爱,该人物虽然唱段不多,但有较多的念白,因而表演的十分过瘾;虽然戏份不算重,但有着丰富的心理活动变化与展示,因而刻画的特别酣畅。说及珍惜,是因为它几乎贯穿于自己的整个艺术生涯。戏校学艺时,蒙石玉芳先生厚爱,曾扎扎实实地学习了对这一人物的饰演;进入单位以后,又得益于另一恩师姜俊峰先生的谆谆教诲,自己对这一人物又多了更为形象和生动的理解,体会到了这一人物诙谐幽默与足智多谋的一面。不为过分地说,作为一名当代地方戏演员,一部作品能够做到既在戏校时学、工作以后又作为常备巡演剧目不断的上演,这是很难得的、也是很值得珍惜的。因而,在璀璨绚丽的众多扬剧传统戏曲经典当中,对我个人而言,扬剧《秦香莲》是那最特别的一个存在。基于此,本文余下的部分皆围绕该剧而展开。具体的,首先从时代变迁的角度对扬剧《秦香莲》的历史沿革进行一些回溯和总结,在此基础在对剧中王延龄的饰演阐述一些心得体会。
一、扬剧《秦香莲》总体情况概述
《秦香莲》的故事情节妇孺皆知,众多的地方剧种也都有将其移植改编的创作经历。从江苏省内看,位居“九莲十三英”之列的淮剧《秦香莲》显然是名气最大的,在广袤的苏北大地及上海地区有着巨大的号召力。受制于种种主客观因素所限,扬剧《秦香莲》虽然缺乏淮剧《秦香莲》那样的传播平台,但几代扬剧人也在自身能力范围内不断的将其打磨和完善,时至今日已成为一部风格鲜明的经典作品。具体的,其特点主要包括如下方面:
1、行当齐全
传统意义上的生旦组合自不必多说,以王延龄为代表的老生、以国太为代表的老旦、以包拯为代表的净行、以韩琦为代表的武生等其他行当的角色在作品中都所有涉及。事实上,包括扬剧在内的传统地方戏曲视阈里,才子佳人是亘古的主题,而一部作品中有如此多行当角色的助阵是很罕见的。更为值得一提的是,剧中上述人物的戏份和表演都很充足,在老一辈艺术家的高水平拿捏之下,对剧情的发展推进、矛盾的冲突交锋都起着显著的推动作用。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俄国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的“角色无大小、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的经典论述。因此,行当齐全、阵容齐整是扬剧《秦香莲》的第一大特点。
2、唱段丰富
如第一点所提及的那样,扬剧《秦香莲》中每一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代表唱段,作为一个整体,这部戏的唱段合集就是丰富的。在此之中,最值得提及的就是秦香莲登场伊始所演唱的“过千山度万水”以及寿堂唱曲之际的“郎在东妻在西”这两段。或许是因为著名扬剧表演艺术家李开敏老师出色的个人能力所致,她将【导板】【回龙】等曲牌的真谛和内涵在“过千山度万水”一段中得到了彻头彻尾的释放,又将相对而言较为小众的【浪淘沙】曲牌在“郎在东妻在西”一段中唱出了大文章,在观众中引发了强烈的共鸣。时至今日,这两段唱腔已成为扬剧经典名段,倍受专业旦角演员和戏迷票友的喜爱。
3、薪火相传
自苏北专区扬剧团(扬州市扬剧团前身)伊始,《秦香莲》便是重点打造的剧目。李开敏老师从初露锋芒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退休,从未间断过对秦香莲这一人物的演绎与思考,其合作的陈世美也从早期同时代的刘葆元、崔南笙到后期“差辈”了的周斌等后起之秀。此后的时间里,中生代的王瑞如、葛瑞莲等演员则接过了老师的衣钵,开启了对秦香莲这一人物的饰演新旅程。与此同时,随着时代的发展,陈世美这一人物也从上述的扬剧前辈刘葆元、崔南笙更替到中生代的周斌、陈俊等人。近年来,新时期扬剧的领军人物李政成也加入了陈世美的饰演之中,这也足可见扬州市扬剧研究所对于《秦香莲》一剧的重视和在意程度。此外,剧中包拯一角也完成了从前辈艺术家石玉芳到姚峰、从姚峰再到中生代演员张卓男的转变,国太、公主等角色也在传帮带中进行着从前辈名家许爱茹、虞志慧、汪琴到桑丽华、沈仁梅、周小艺等的转变……从中不难看出,尽管时代在变、演职人员在变,但扬剧《秦香莲》的创作和演出从未停止,它是几代扬剧人集体智慧的结晶,用“薪火相传”去概括或许是一种较为恰当的诠释。
4、续集不断
针对包拯用虎头铡为秦香莲伸冤报仇的结局,众多的扬剧艺术团体也相继创作出了后续的衔接剧情,多版本的《秦香莲》后记层出不穷。这其中有较大影响的作品包括原江都县扬剧团推出的由前辈名家王慧君主演的《秦香莲》续集,汪琴艺术团推出的由孙爱民主演的《秦香莲后传》,扬子江音像出版社牵头推出的由刘光明、祝荣娟主演的《陈世美新传》等。尽管改变的角度所有不同,但这些作品都是不同时代的扬剧人用自己的智慧所进行的思考和架构,相较于其他兄弟剧种,这样的改变和再度创作可算是扬剧的“独门绝技”,这也使得《秦香莲》系列作品在扬剧中得以“枝繁叶茂”般的存在。
二、王延龄一角的饰演心得
如开头所说的那样,当自己还在戏校时,就曾跟随石玉芳先生学习饰演这一人物。工作以后,又在观摩姜俊峰先生演出实况时对这一人物诙谐幽默的特点有了深入的认识。此后的时间里,随着姜先生逐步退出演出一线,我便开始独自承担起王延龄这一角色的演出任务。承蒙石先生、姜先生及剧团其他老师的提携与指点,对于这个人物的塑造、特别是如何恰到好处的将其拿捏,我在众多的演出实践之余也积累了一些经验之谈。
该角色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她是秦香莲万念俱灰之际的救世主,主要有两场戏。其一是路遇秦香莲拦轿鸣冤、其二是寿堂劝诫陈世美回心转意认下妻儿,从戏份来说又以后者为重中之重。进一步地讲,这里所说的戏份重倒并不是有多少大段大段的唱腔,事实上此处的唱段多留给了秦香莲,也就是上文所说的大段【浪淘沙】曲牌,王丞相在此处多以“唱念做打”中的“念”为主。这种“念”,一方面是与陈世美看似插科打诨、但实属于苦口婆心式的劝念,另一方面又是为秦香莲撑腰与做主之际的当仁不让与义正辞严式的执念,因此驾驭和掌握起来的难度是客观存在的。
从宏观上讲,扬剧《秦香莲·寿堂》一折上王延龄的戏份颇与京剧名剧《汾河湾》中薛仁贵的戏份有几番相似,即脍炙人口的唱段少、于无声处听惊雷式的念白多。虽然戏曲观众对于唱腔、特别是大开大合式的名段更为青睐,但我认为如果能有能力将念白的特有韵味加以展示,其所需要的功力和汗水实则并不逊色于对唱段的掌握。为此,我决定从人物的身份特征和行为特征等方面加以考虑。具体的,我的思考主要包括如下方面:
第一、剧中的王丞相是老生,同时也是一位官生,因而全剧的念白需要坚持以中州韵为基础,适当结合扬剧的特色念白。这样的处理,既与丞相的人物定位相适应,同时也与扬剧的土壤相符合;既做到了艺术的严谨,同时也不失人物的舞台亲和力与驾驭力;既能将一代儒相的身份得到体现,同时也能更自然的被基层观众所接受和认可。
第二、剧中的王丞相多次称呼自己为老夫而不是本相或本官,因而需要展现出他的岁月遒劲之感,所以在念白时应该有一种历经岁月洗礼过后的沧桑之风骨。这种风骨,有大义凛然之际的立场坚定,也有与陈世美嬉笑攀谈之际的淡定从容,但更多的还是有直奔主题——劝诫驸马爷认下前妻的循循善诱。
第三、剧中的王丞相不惜得罪权贵也要为贫妇做主、不惜与皇室内亲撕破脸皮也要为贫妇力挽狂澜,因而要展现出儒相老而弥坚、刚直不阿的特质。为与这种身份相符合,我在演出实践中充分运用了手中所持的折扇。扇儿在手中的或放或收,实则也是人物情绪的展现与升华,它能扇出两袖清风、能扇平人间正道、能扇出香莲的前情过往。当然,它亦能扇出陈世美的种种原形毕露与丑态百出。
第四、陈世美坐拥皇室的支持,因而底气十足,王丞相与其斗法免不了会遭遇其恶语相向的反击,因而需要展现出应对突发情况之时的机智和幽默。剧情推进时,二人看似把酒闲谈,实则各有各的算盘,王丞相以秦香莲如泣如诉式的吟唱为契机、一步一步将陈世美引向预设的情境,而陈世美则多次试图转移话题,意欲能够全身而退,甚至以“酒要凉了”为借口企图停止这番恼人的对话,此时王丞相机智回怼的一句“我就喜欢喝冷酒”瞬间便将这种尴尬的气氛推向了顶点。为了充分展现出丞相此刻的机智幽默,这句唱词我仔细加以琢磨,最终在“冷”和“酒”之间有一个明显的休止和语气上的迂回转折,进而又掷地有声的对香莲念叨了“往—下—唱”三个字。所着重强化的这个“冷”字,表面是在说冷酒,实则也是对陈世美冷若冰霜的一种犀利嘲讽与批判,因而在念白时需要加以生动和形象的处理。此后,声如洪钟式的“往下唱”三个字,则又是为香莲进一步打气、向陈世美进一步施加压力的生动表达,因而在念白时也需要加以强调和重点把握。
诸如此类的处理在《秦香莲·寿堂》一折上有多处的体现。总体来说,剧中的王丞相既是一个会打太极、会说笑话的老者,也是一个勇谋皆备、稳扎稳打的儒相,他看似是闲云野鹤般的醉温之意不在酒,但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在秦香莲的声声吟唱之中,陈世美就是那个“初识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的忤逆之人。作为饰演者,我所需要做的就是要演出这样一个剧中人,他为秦香莲造福、他让陈世美蒙羞、他让观众拍手称快……
三、结语
如本文开头所说的那样,于扬州市扬剧研究所而言,《秦香莲》是一部有着悠久历史的经典作品,在众多前辈艺术家的辛勤耕耘下,该戏至今仍是我们的常备巡演剧目,所到之处依然受到各地戏迷的欢迎和喜爱。于我个人而言,因为从恩师姜俊峰先生手中接过王延龄这样一个有着十足含金量的舞台人物形象,亦是倍感自豪与骄傲。值得一提的,恩师石玉芳先生不仅早年曾亲授过王延龄这一角色的饰演心得,也曾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出演过该剧中的包拯一角,因而这也让我对该剧有了更多的认识和关注。这些年来,每逢演出《秦香莲》或者与人攀谈起《秦香莲》,总觉得它是那么亲切,那么特别。或许,那些跟随恩师研习的日子里、那些驻足欣赏前辈艺术家出演该剧的记忆里,那些揣摩和分析王延龄这一人物刻画心得的时光里,就记录着自己对于扬剧艺术的那份初心,那份职责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