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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狮子王》看迪士尼电影的生态诗学

2020-11-14范俊铭

电影文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辛巴狮子王迪士尼

范俊铭

(洛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

由乔恩·费儒执导的《狮子王》(2019)以令人震撼的视听效果重现了1994年版同名2D动画的故事,也又一次让人们看到了迪士尼在以艺术力量关注生态问题、欣赏与尊重大自然上的坚持。可以说,以《狮子王》为代表的一系列迪士尼动画长片,构建起了一个蕴含深刻哲理、艺术手法高超的生态诗学世界。

一、迪士尼的生态诗学背景

早在1984年,华和荣就在海德格尔“诗意的栖居”启发下对生态诗学(Ecopoetics)下了定义,即“生态诗学是生态学与诗学的结合”,认为生态诗学能够以语言来为人类创造一种关于世界的新的情感认识论。从《通向生态诗学的定义》中可以看出,华和荣对于生态诗学的理解,还局限在诗歌与音乐这两种艺术形式之中,但实际上,在海德格尔的《林中路》等著作中,就已经将绘画、建筑等囊括到了生态诗学覆盖的艺术形式中。此后,在列奥纳多·西格杰、乔纳森·贝特等学者的完善下,人们普遍承认,一切艺术形式,以及生态文艺现象,只要是“我们可以通过它反思:与地球同栖居究竟意味着什么”的,都可以以生态诗学视之,动画电影亦不例外。

英国学者惠特利指出,自《白雪公主》(1937)上映以来,迪士尼就开始激发着人们对生态乃至对环保运动的关注。的确,象征了纯洁、善良的白雪公主在森林中与小矮人同住的经历,代表了迪士尼的某种亲近自然、爱物友物的诗意栖居态度,祥和幽静的大自然给人带来了新生。类似地,如《灰姑娘》(1950)中的辛德瑞拉也有着爱护、亲近动物的特质。而以动物为主人公的《小鹿斑比》(1942)更是对于美国的环保斗士意义非凡,支持狩猎的团体一度抗议《小鹿斑比》的上映。这一时期的迪士尼动画,都在华特·迪士尼的主导下创作而成,电影中的人与自然有着某种“友善朴质”的关系,这更多的是与动画取材于本身就有着丰富生态意蕴、以灵性或神性观照自然万物的童话故事有关,还不能归为华特·迪士尼本人已经有了成熟的生态思维与生态视野。

而到1984年至2005年这一“迪士尼复兴期”,迪士尼的掌门人变为了迈克尔·艾斯纳,而艾斯纳正是“环境媒体协会”的创办人。在环境关怀上,艾斯纳表现出了更为明显的自觉性,《小美人鱼》(1989)、1994版《狮子王》、与皮克斯合作的《海底总动员》(2003)等电影,无不彰显着艾斯纳以轻松的迪士尼动画探讨严肃的生态问题的意图。万物生机之美、万物和谐平等之美,得到了形象化呈现,大批未成年观众的生态意识经由这些电影唤起。一言以蔽之,生态诗学从来就存在于迪士尼的创作模式、伦理观念和社会理想中,新版《狮子王》也正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

二、《狮子王》的生态书写类型

在《狮子王》中,三种生态类型得到充分书写。

(一)自然生态

首先无疑是五彩斑斓、充满力量的自然生态。迪士尼一贯善于在动画电影中极力渲染大自然的美,将大自然与人类获得自觉、自由紧密联系在一起,《绿野仙踪》(1939)、《飞屋环游记》(2009)等都是自然生态得到充分美化,人投入自然怀抱中获得裨益的典范。《狮子王》中,自然生态更是主人公活动的基础。狮群们生活在非洲大草原上,雄狮木法沙被认为是荣耀国的国王,而他的继任者则是儿子小狮子辛巴。在庆祝辛巴出生的仪式上,长颈鹿、河马、羚羊、斑马、大象等动物纷纷赶来,低头致意,山魈拉飞奇给予辛巴祝福;在辛巴和娜娜在水潭边甩掉管家犀鸟沙祖时,各色鸟儿一起纷飞,食草动物们也随着辛巴一起快乐奔跑。而在荣耀国的国民之外,还有着和狮子抢夺食物的鬣狗,它们生活在阴暗的大象墓地;在辛巴逃到遥远的丛林区时,那里有非洲疣猪彭彭和细尾獴丁满,还有青山绿水、白瀑高悬的仙境景色等。

而“生生不息”是《狮子王》一再强调的生态观。木法沙在对辛巴的教育中提到,国王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一方土地的美好和谐,任何生命,从羚羊到蚂蚁都应该得到尊重。当辛巴问“狮子不是吃羚羊的吗”的时候,木法沙解释当他们死后,尸体就会变成草,而羚羊吃草,万物都处于一个循环当中。木法沙正是因为坚守着这一点,才能得到诸多动物的崇敬。也正是木法沙的教育让辛巴第一次意识到个体与他者的本质同一性和利益相关性,感知到其他动物的喜怒哀乐。尽管幼年的辛巴还主要是出于一种对为所应为的期待而等不及成为狮子王,但是在成年担起国王的责任,让小女儿和自己当年一样在荣耀岩上被举起之后,他势必成为第二个木法沙,给予草原上的万物以同等道德关注,不去过多地干扰广袤丰富的自然,索求更多的赠予。

(二)社会生态

其次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与反人类中心主义相交锋的社会生态。从《奇幻森林》(2016)、《疯狂动物城》(2016)等电影中不难看出,迪士尼反对人只拥有社会身份而放弃生态身份,而主张人应该有一种在生态中的位置感。被狼养大的毛克利放弃了使用火,放弃了回归人类社会而继续留在森林中,动物城中的动物们看似用科技实现了食草食肉动物的和谐共存,但有的动物却用科技来作恶,它们代表了被工业文明异化者。在人类角色和现代科技缺席的《狮子王》中,电影无法直接表现工业文明在人和自然关系疏离中起的作用,但这并不意味着电影缺乏反人类中心主义言说。野心勃勃的篡位者刀疤就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代表,为了攫取和巩固权力,他与鬣狗合作,让鬣狗在荣耀国肆意繁殖,导致了大量动物死亡或迁徙,荣耀国的环境一度濒临崩溃,而当沙拉碧提出食物紧缺的问题时,刀疤更是提出让雌狮去为鬣狗捕猎这种不现实的要求。尽管刀疤在电影中以狮子的形象出现,但他为一己在维护社会地位上的私欲而忽视生态平衡的作为,却是符合人类中心主义的。最终刀疤不是死于辛巴的扑咬,而是葬身于火海和鬣狗的围攻,这恰恰就是由他自己的作为造成的,这是迪士尼对人类在当代社会的征服主义、利己主义以及物质主义倾向的一种警示。

(三)精神生态

人物的精神生态与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之间存在着纽带关系。在《狮子王》中,认为生命以环状方式存在的“生生不息”情怀,和彭彭丁满主张生命是线性的“哈库呐玛塔塔”分别浸润着辛巴的精神世界。当辛巴失去父亲,失去了在荣耀国的容身之地而流浪到丛林中时,他的生存价值无法体现,他的情感体验得不到满足,在生存上只能以虫子充饥,逐渐忘记自己作为狮子的本性,精神世界也由此萎靡,于是信奉了彭彭丁满的“生命是一条无情无意义的直线,我们从线的起点走向终点”的理论,而由于自己的线连不上别人的线,所以自己无须关心别人的生活。当娜娜恳请辛巴返回荣耀国时,辛巴正是以这一观点来表明自己只想置身事外的。但最终,天上的星星、水中自己的倒影等自然景观,提醒了辛巴自己身为国王的责任,于是辛巴重拾“生生不息”理念,而彭彭丁满从丛林前来帮助辛巴复位,参与到辛巴的精神救赎中,不再坚持他们独善其身、不关心他人的想法,也代表了积极精神生态对消极精神生态的战胜。

三、电影语言层面的生态美

在生态诗学中,艺术的外在形式是不应被忽视的。正如贝特在谈及生态诗歌时,认为“有韵律的诗句可能是语言最直接的返回‘居住的地方’的方式,因为在安静但持久的音乐、重复循环及心跳中,节拍自身在回应着自然的节奏,是大地之歌自身的回声”。电影亦有必要在其语言层面上给予观众生态审美体验。

首先是蒙太奇与自然的整体美。在蒙太奇镜头中,迪士尼往往能充分地表现出诸般细节对庞大自然生态的建构作用。例如在1994版动画中,成年辛巴的一团红色鬃毛和着绿洲上的粉尘,在风的吹动下穿越沙漠来到拉飞奇身边,被拉飞奇随手抓住,这是一种省略式的、带有巧合意味的处理方式。在新版《狮子王》中,费儒选择详细地以一组蒙太奇介绍这一团鬃毛的奇妙冒险历程:它由夜到昼,又由昼到夜,随风飘落到水中,然后被鸟叼走,又为长颈鹿吃下,和着粪便被排出,而屎壳郎则将包裹着鬃毛的粪便团成粪球推走,随后鬃毛又被风吹起,落在蚂蚁身上,最后才随着蚂蚁上树抵达拉飞奇的手上。在这样一组蒙太奇中,辛巴还活着并且长大了的消息完成了传达,这种传达是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但是又是真实可信的,观众能直观地感受到木法沙所叮嘱的“生生不息”确是真理,万物确实处于一种微妙、精到的彼此影响状态中。

其次是视觉形象与自然的原始美。这一点费儒在《奇幻森林》中已进行了绝妙的尝试,而《狮子王》则又青出于蓝。尽管作为一部隐喻了人类社会的动画电影,《狮子王》中的动物们并不可能完全按照自然规则行事,如犀鸟沙祖做狮子的管家兼情报官、木法沙有沙拉碧这个“王后”等,但是电影可以利用数字技术在对自然景象、动物外观的刻画上,极力对自然进行还原,展现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原始美。也正是这种对真实的追求,电影牺牲了动物们夸张的表情,如1994版动画中绚烂的色彩等。但是观众收获了另外一种震撼,如毛发毕现的狮子们、辽阔的草原、如血的残阳、乞力马扎罗雪山、东非大裂谷,以及有非洲象征意味的、拉飞奇居住的猴面包树,乃至荣耀国干燥灼热的旱季与生机盎然的雨季之间的切换等意象,让矛盾而真实的大自然出现在观众面前,大自然既有生机无限、温情丰饶的一面,又有冷漠、残酷的一面。人类只能与自然进行平等交流而非征服,只能进行融合而非对抗。

此外,迪士尼还善于充分激活观众的听觉器官,利用旋律、声音、韵律等对自然进行再现,让观众获得一种“在场”感。如在《狮子王》中,开头随着太阳升起,万物朝觐国王时动人心弦的“Nants ingonyama bagithi baba”为非洲最为流行的语言之一祖鲁语,意为“爹,来了头狮子”,神秘智慧的拉飞奇使用的语言是科萨语,这是非洲使用人数第二多的语言,而彭彭丁满挂在嘴边的“哈库呐玛塔塔”则是斯瓦西里语,意为“没有烦恼”,这是肯尼亚等国家的官方语言。观众有可能因这些语言而产生迷惑,但正是这些语言昭示着《狮子王》的生态之“根”,展现着人与自然的交融美。

生态诗学绝不仅属于诗歌艺术,它为包括电影在内的诸多艺术形式的创作与批评提供着思想与活力。在迪士尼动画的审美价值体系之中,崇尚生态和谐、推崇平衡的生态诗学原则,就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狮子王》中,非洲大草原辉煌瑰丽、变幻多姿的情态,狮子与其他动物们繁衍生息的过程,被生动地展现出来,“生生不息”的理念在辛巴的“王子复仇记”经历中深入人心,观众对自然的向往、依赖与归属感被电影唤起。可以预料的是,人类越是面临着严峻的生态危机,迪士尼用动画为人们打造的富有生态美韵的诗意世界,也必将越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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