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字仇杀队》镜头语言的表达艺术

王环宇

(唐山师范学院，河北 唐山 063000)

任何一种视频类作品都是镜头连接和组合构成的，因此我们可以说，镜头语言是电影作品最基本的单位和语言形式。从镜头与拍摄的人物主体之间的关系来看，可以将镜头分为空景、全景、远景、中景、近景、特写与超特写等镜头，不同的镜头因为囊括的景致、人物、道具等对象具有差异，并且在细节描写的力度上也具有一定的不同，因而不同的镜头能呈现不同的信息，提供不同厚度的信息量。镜头和镜头之间的关系并非绝对独立般的存在，可以通过一定的规则和审美意识相连接，构成镜头序列段落，来完成动作过程、情景变化、人物关系变化等情节意义的表达与构建，是一种类似与歌剧戏剧的幕节、小说中的章节段落般的叙事层次存在，并还可以利用特殊的镜头组合手法调动人们现实意义连接的想象力完成蒙太奇的镜头连接效果，形成完整的影片，从而保证电影这一艺术作品在整体的信息层面的呈现与故事的叙事节奏的流畅性。

当然，电影并不局限于表层信息传播和具体化的故事叙事，而是在此基础上以镜头语言作为电影主题或意义的修辞手段，利用镜头语言所具有的反差与张力等效果，来完成具有纵深意义价值内涵的电影作品，实现超信息的情感和审美艺术表达。自20世纪以来，电影艺术形成并进入了大众视野，西方美学在艺术审美上逐渐否定传统强调理性主义审美走向自我成长的道路，欲望、罪恶、愤怒、嫉妒非理性特性也成为关注重点，许多导演开始利用镜头语言向观众展示深层次的人性和社会非理性问题。镜头语言成为撕裂美好社会面具、呈现社会积弊与黑暗的手段，为观众洞悉光怪陆离而又变态荒诞的世界提供一个路径。电影《V字仇杀队》中导演詹姆斯·麦克特格运用多种镜头语言点面兼顾地构筑了一个具有科幻气息的英国未来社会场景，并在镜头语言的排列组合中自然地完成冲突情节的描写，以此为基础揭示在极权政府压制下人民对于民主与自由的深切渴求之情。

一、信息引导，点面兼顾

由于电影作品的信息体量限制，电影中所描绘的世界有被动压缩创造一个虚拟世界的情况，也有电影主题艺术性表达要求进行现实世界的虚拟化处理的情况，这意味着电影世界与现实世界存在一定的差异，加之观众在进行电影世界的认识过程中是从现实社会成长起来的思考逻辑出发进行的信息接触与解读，难免因为虚拟与现实的差异出现忽略重要信息和错误理解信息的情况，因而在电影制作中导演有意识地安排一定的视觉引导变得十分有必要。与文字类、绘画类、雕塑类艺术作品不同的是，电影导演在完成视听类的艺术作品之际主要依靠镜头语言来实现，那么对观众的引导则主要是通过镜头语言来实现。

利用镜头来实现电影中景致、情节、人物、道具等全景或细节的展现，引导观众从什么视角开始进行电影世界相关信息的接触、解读。在电影《V字仇杀队》中导演詹姆斯·麦克特格利用了多种镜头语言微观与宏观兼顾地来呈现丰富的信息。特写镜头下准备炸毁正义女神建筑的复仇者V，对着镜子戴上盖伊·福克斯样式的微笑面具、梳理自己的头发，再加上礼帽与斗篷的装扮像极了英国骑士，赴戈登之约的伊芙也在面对镜子涂抹口红、精心装扮，深邃而精致的面部轮廓再加上金色卷发与复古英伦风衣完美勾画了一名具有典型特征的英国女性形象，辅之以近景的欧式室内装潢充分呈现了英国社会的场景信息。

除此之外还有为伊芙煎蛋时V裸露出的布满烧伤疤痕的双手、被V暗杀身亡后胸口上娇艳欲滴的斯佳丽·卡森玫瑰、在床下目睹母亲被殴打场面幼年伊芙的惊恐表情、戈登密室中陈列的自由意志旗、“上帝拯救女王”的画、14世纪的《古兰经》、放置在验尸官德里亚·索里奇床头柜上有关圣玛丽亚病毒的生物实验日记等特写或者近景镜头都在为观众提供着或是有关于人物性格、人物情绪情感，或者是有关于场景氛围、故事情节要点等的信息，从微观信息告诉观众：这是值得关注的重点。

当然，《V字仇杀队》中詹姆斯·麦克特格的镜头语言不止步于微观视野，还有从宏观景象展现的相关信息。V与伊芙在建筑物顶楼观看的正义女神建筑的爆炸全景，正义女神像被炸得四分五裂，炸药与绽放的烟花照亮了沉睡在宵禁中的伦敦，居民从家中走出来在大街上欢呼，引导观众注意这光明来临前的被V点燃的自由光亮；爆炸的拉克希尔拘留所中幸存实验者V在熊熊烈火中缓步走出，浑身布满烧伤但在烈火中竟不显渺小，这一全景镜头交代了整个复仇故事的开始；在影片尾声，大量普通人民戴着微笑面具、黑色礼帽与穿着斗篷涌向广场，利用俯拍的全景与远景镜头呈现了这为了追求自由与民主人民团结在一起推翻极权的震撼一幕……大量的全景或远景镜头语言呈现了微观视角中无法承载的巨量信息，引导观众从点中跳脱出来正视宏大的社会与强大的现实意志。

二、组合镜头，构建冲突情节

每一个镜头在呈现拍摄对象的形状、色彩、质感等影像画面时能呈现特定的信息内容，但是电影作为一个故事整体，不管节奏平缓还是紧凑，绝不止步于静态的信息，还需要信息层的流动或波动来构建情节、关系、情绪和情感。从镜头语言的可连接性出发，通过一定的规则和审美意识相连接，在呈现信息的基础上打造镜头与镜头之间的序列组织，满足电影故事的完整叙事对镜头语言段落的层次建构要求。在这个过程中电影并不是对现实世界的绝对性复刻，而是选择具有一定代表性和意义价值的镜头语言加以处理，组合转接中可能会对叙事流畅性有所破坏，出现影响电影思想与主题顺利呈现的停顿和割裂感的现象，因此电影导演利用蒙太奇手法来统筹镜头的时空交错、构建冲突情节变得十分有必要。

蒙太奇这一概念最早源于建筑学领域，主要用于描述建材装饰的构成与装配，后被逐渐泛化到其他的学科领域，电视剧、电影等影视艺术也参考这一思路进行了一定的实践并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主要是通过对不同镜头语言的拼接和组合，将许多分散的、不同的镜头有机地组织起来，使其通过形象间相辅相成的关系，产生连贯、呼应、悬念、对比、暗示、联想等作用，从而形成各个有组织的片段、场面，直至完成一部完整的影片。得益于观众在观看各类艺术作品之际会潜意识地调动联想这一心理依据，蒙太奇手法能够在影视艺术作品中顺利落地，电影导演们抓住人与生俱来的在画面与画面、镜头与镜头之间寻找联系和逻辑关系的能力，组合镜头，构建出无数精彩的故事冲突与情节。

电影《V字仇杀队》中，复仇者V几次暗杀场面都未做详细完整的镜头呈现，而是利用蒙太奇的镜头语言拼贴手法，来完成暗杀情节。第一次暗杀普洛特洛时，镜头从V与普洛特洛对话的对话场面转向警察达斯克赶赴凶杀现场，看到普洛特洛倒在呕吐物旁胸前放着一朵玫瑰；第二次暗杀利利曼神父时，从神父向V的哀求镜头中转向警察达斯克赶赴凶杀现场，看到利利曼神父倒在呕吐物旁胸前同样也放着一朵玫瑰；第三次暗杀验尸官德里亚·索里奇时同样也是如此，镜头从V与索里奇对话场面转向警察达斯克抵达现场后已经死去的德里亚·索里奇手持玫瑰花的镜头。

利用镜头的巧妙组合，加之观众对其中空白镜头中情节的自发想象的补充，精准有效地将这三次暗杀情节描绘得神秘而富有深意，由V的复仇意志与普洛特洛、利利曼神父的求生欲望支配可能出现了伴随着口角争执与咒骂的搏斗与厮杀，还有真正面临死亡时德里亚·索里奇对死亡的恐惧和对以往作为的无尽忏悔，镜头并不直接显露呕吐的污秽、挣扎的丑恶，而是依托观众的想象利用镜头语言组合将这些观众自发的情绪与认知引导出来，完成故事情节的建构的同时保证叙事的流畅性。

三、语言修辞，镜头渲染情感

镜头语言除了呈现信息、引导观众、构建情节、保证故事的完整性、表达具象化的故事情节意义等功能之外，在表达抽象主题意义、渲染情感、完成哲思和隐喻上也具有重要作用，甚至成为部分电影导演表达的主要风格化手段。通过有机排列组合某些具有现实性连接意义的镜头，刺激已经成形了的联想与想象空间，来补足镜头在完整情节上的缺失与空白，还可以连接某些并无直接性关联的镜头，揭示其中所蕴含的潜在联系、抽象意义，甚至产生新的意义，渲染抽象的主题情感，赋予影片获得独特的艺术效果。电影《V字仇杀队》中就运用了诸多语言修辞手法进行情感层面的渲染，其中较为经典的手法便是隐喻与对比的应用。

电影中，V用红色与黑色的多米诺骨牌搭了一个“V”字形，触动倒了其中一块牌之后，其余的骨牌也接二连三地倒下，最后只留下了一块屹立着的红色骨牌，V将其拾起来，最终才完成了“V”字的真正落地，这一镜头同时切换出现了全国各地人们奋起反抗军队、秘密警察等的场景，这些镜头之间的联系并无直接相关性，但是在隐喻的修辞之下展现着镜头语言在情绪上一定程度上的意义共通性。多米诺搭建起来“V”形状一块被推倒了其余的也接二连三地倒下就像是身处在极权统治下的人民，积蓄发酵已久的不满情绪在一个未成年小女孩被残忍枪杀后彻底爆发，多米诺骨牌倒下但是被压迫的人民却站起来了，在这过程中想要真正实现民主与自由，无可避免需要有人站起来牺牲，V捡起来最后一块骨牌也预示着V愿意为之牺牲，这一镜头语言的隐喻表达让复仇者V不畏强权、牺牲的精神更为立体，影片整体的悲凉之情也迅速实现了升华。

除了隐喻，在对比修辞上也有相当经典的镜头语言表达。亚当·苏特勒在全国演讲前，召开了高层国家官员的紧急会议，在通信大屏幕上咆哮的亚当·苏特勒面部涨红、双眼布满血丝，其余官员则是神情凝重，冷汗淋漓，充分展现了紧张的气氛；而镜头一转是重逢后的V与伊芙，就着舒缓的音乐缓缓合舞、互诉衷肠的场景，暖黄色的灯光更显气氛舒缓与温暖，两组镜头段落一经对比，充分描绘出了极权政府在面临人们反抗时候的恼羞成怒的丑恶嘴脸。还有在影片尾声，在装满炸弹的列车里死去的V静静地躺在玫瑰花中，宁静而安详，镜头一转切换到爆炸得火光四射、碎块飞溅的议会大楼，柴可夫斯基《1812年序曲》附和着声声爆炸之音与盛放的烟花，像节日庆典般热闹而隆重，两组风格完全背离的对比式镜头语言将为追求民主与自由的复仇者V的牺牲精神渲染得更加崇高与伟大，实现镜头语言超信息与情节的情感表达。

相较于绘画、雕塑等艺术形式，电影具有更多的假定性发挥可能性，借助镜头语言能够完成超越现实社会更高、更深远的精神意义的空间构建。电影导演们充分认识到了镜头语言对电影艺术价值的呈现与挖掘功能，在通过镜头语言的灵活运用充分展现画面信息、构建故事情节、唤醒观众的相关联想，两者相互作用发挥成倍的哲思寓意与心理冲击。电影《V字仇杀队》的经典之处也在于对镜头艺术效果的充分认识与利用，不仅仅局限于复仇者V一个人的复仇故事，而是兼顾了复仇故事本身的高观感体验与故事背后关于思想、精神和情感的表达，导演詹姆斯·麦克特格精心地处理每一个镜头，才得以谱写唱响这曲值得流传的民主自由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