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族传统村落文化空间重构探析
——以龙井市明东村为例
2020-11-12韦宝畏穆佳宁许文芳
韦宝畏,穆佳宁,许文芳
(1.吉林建筑大学 建筑与规划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8;2.吉林建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8)
文化记忆是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留下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总和,依附于特定群体、特定物体、特定区域、特定空间、特定时间而存在[1]。文化记忆是一种精神遗产,包括村落的历史、祖先信仰、重大事件等等,往往通过传说、仪式、习俗等得以传承和呈现,体现为村落的深厚文化内涵,起到凝聚人心、村落认同的作用[2]。作为承载朝鲜族文化记忆物质载体的朝鲜族传统村落,在全球化、工业化和城镇化浪潮的强烈冲击下,不断衰落,甚至面临着渐趋消失的危机:人口的大量流失,经济发展的严重滞后,村落风貌的严重破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断代危机,以及传统文化空间的渐趋凋零。这些都导致了朝鲜族群体文化记忆链条的断裂,如不加阻止任其自由发展下去,那么随着时间推移,作为朝鲜族民族共同体重要纽带的文化记忆必然走向消亡,这势必造成民族自尊心、自信心的缺失,以及文化归属感、认同感的下降。因为文化记忆本身是一种“集体知识”,通过它们塑造出了一种“整体性意识和特殊性意识”,而正是这种“整体性意识和特殊性意识”勾勒出了集体的“自我形象”,形成了一个群体的身份认同。因此,文化记忆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建构身份认同。特殊的文化记忆塑造了一个特定群体独特的一致性,成为一个群体之所以成为该群体并与其他群体区别开来的主要标识[3]。为此,国家相继出台系列相关政策文件,全力推进传统村落遗产保护、持续加大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建设力度和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期尽快扭转传统村落衰败乃至渐趋消亡的严峻形势,进而推动传统村落社会转型和产业结构调整,走可持续发展之路。
笔者以龙井地区典型朝鲜族传统村落明东村文化空间为主要研究对象,借助文化记忆理论,结合社会学、民俗学、建筑学、规划学相关知识,透过村落整体环境、民居遗存、街巷布局、文化信仰媒介等实物“符号”,探讨龙井市朝鲜族传统村落明东村的文化空间重构问题。在对明东村落空间系统分析的基础上,顺应时代发展潮流和积极回应朝鲜族传统文化延续和传承的客观要求,分别从点状文化空间、线状文化空间和面状文化空间三个层面对明东村的文化空间进行了重构设计,以期能进一步唤醒朝鲜族的村落空间文化记忆,不断增强民族文化的自信心、归属感和认同感,进而增强朝鲜族民众对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保护的自觉性和主动性,同时对朝鲜族聚居地区传统村落文化的保护提供有益的参考借鉴。
一、文化记忆与传统村落文化空间
“文化记忆”概念是由德国学者扬·阿斯曼在《集体记忆和文化认同》一书中首次提出,并将文化记忆定义为“每个社会和每个时代所特有的重新使用的全部文字材料、图片和礼仪仪式……的总和。通过对它们的‘呵护’,每个社会和每个时代巩固和传达着自己的自我形象。它是一种集体使用的,主要涉及过去的知识,一个群体的认同性和独特性的意识就依靠这种知识”[4]5-6。传统村落的文化记忆是人们在村庄历史发展过程中,创造的各种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和,其形成反映了村落的本质,记载着村落的历史变迁[5]。同时,作为传统村落重要组成部分的文化空间在文化记忆的形成和传播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基础性作用。传统村落文化空间是传统村落文化记忆物化的结果,将无形的文化记忆寄托于有形的具体物质和空间之中,为无根无本的文化记忆提供场所支撑。为准确表述不同层面文化记忆与传统村落空间的关联,笔者将传统村落文化空间形态具体分为点状文化空间、线性文化空间和面状文化空间三种类型。
1.文化记忆与点状文化空间
传统村落文化空间中的点状文化空间指的是独立的记忆单元,可以是一栋建筑、一件家具、一尊雕塑,也可以是一棵古树、一口古井、一则传说。它们形式多样,却都能够引起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情感共鸣。传统村落文化空间就是这些点状记忆单元的集合。例如在传统村落中担当重要角色的建筑不仅能够反映特定历史背景下建造水平的单纯物质性场所,还在文化层面上将抽象的“情”置换成具象的“物”,以建筑物来触发其背后的文化情怀。就朝鲜族传统民居而言,其坡度舒缓的屋顶、形如飞鹤的屋脊以及整体具有舒展、均衡、稳定之感的建筑形态是经过历史文化的不断积淀形塑而成的,身处其中就会感受到建筑物所承载的“见素抱朴”的民族文化情怀[6]。总之,传统村落中的点状文化空间形式各异且内容丰富,直接承载着传统村落空间的文化记忆,具有较高的保留价值。
2.文化记忆与线性文化空间
线性文化空间通常会随着传统村落的演化而自由生长,典型代表为街巷空间。传统村落街巷空间形态的形成具有偶然性与自发性,干道形成最早,位置也最重要,具有连接村落内外的作用。随着聚落的发展,逐渐衍生出连接村落内部各个功能空间的支道。这些道路纵横交织,逐渐形成了成熟完整的网络状街巷空间体系。绝大多数传统村落的线性文化空间能够将点状文化空间串联并包容起来,朝鲜族传统村落也是如此。其街巷空间联系着院落、山林、稻田、河流、学校、村委会、文化广场等生产生活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人们在这样极具活力的空间内进行农耕生产、邻里交往以及展演非物质文化等活动,同时也承载着村落居民丰富多样的生活事件并编织出浓厚的民俗文化。因此,线性文化空间在留存了居民们街巷生活文化记忆的同时,又见证着传统村落发展的文化历程。
3.文化记忆与面状文化空间
面状文化空间在村落发展进程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可以是一个大规模的院落,一所学校,甚至是整个村落。它比点状文化空间和线性文化空间中的记忆单元更多样且复杂,人们往往通过其形态来辨识和理解传统村落空间的文化特征。目前,在朝鲜族传统村落中引领风潮的面状文化空间当属图们市月晴镇白龙村的“百年部落”。“百年部落”由13座具有朝鲜族建筑风格的房屋和展览馆、朝族风味餐馆组成,是一座集农耕生活和民俗饮食体验以及非物质文化表演于一体的朝鲜族民俗文化风情园[7]。百年老宅的建筑样式、建筑材料、空间格局以及周边道路、文化广场等文化空间均完好的保存了旧时风貌,园区内与百年老宅相配套的仿古建筑也是依照朝鲜族传统风格所建造。当游客前来参观朝鲜族聚居地秀美景色的同时,也可切身参与打糕、泡菜等简单菜品的制作过程,在品味正宗民族传统风味美食的同时又增添富有趣味的体验感;还可以一边聆听宛转悠扬的民族歌曲,一边欣赏激情澎湃的民俗舞蹈,并与其互动[8]。总之,面状文化空间如同一个收纳了众多“记忆宝贝”的“记忆宝库”,将建筑、历史性事件以及传统文化等内容全部融会其中。
二、明东村文化空间现状分析
1.明东村概况
明东村隶属于龙井市智新镇,位于龙井市东南部,北与南阳村为邻,南与白金乡勇新村、白金村交界,西与胜地村相连,东与英东村、智新村毗邻。龙三公路于村庄北部穿过,交通区位优势明显(图1)。明东村四面环山,地势北高南低、呈东高西低走势,西北侧和东南侧为农田,西南侧为林地,六道河在村落南侧东西向流过。明东村历史悠久,早在1860年,朝鲜咸镜北道的朝鲜灾民就开始越过图们江潜入龙井,垦荒种地。1899年2月,金跃渊、文治政、金河奎、南苇彦等四大家族25户142人,举家搬迁到此地,加上后来定居于此的爱国诗人尹东柱祖父尹在鋈,他们一同建设了以龙岩、长财、东大蛇洞(大龙)、灵岩等村落为中心的明东村[9]137-138。目前明东村总户数42户,共98人,均为朝鲜族。以种植业为主,有米酒厂一座,年产值约80万元,2017年人均纯收入达8 672元。村内有反日启蒙教育基地明东学校遗址,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西侧100米处有尹东柱故居,为州级文物保护单位。2018年12月明东村被列入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传统村落名录,2019年底被国家民委命名为第三批“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下面笔者从村落整体格局、街道布局、民居建筑和公共空间四个方面对明东村文化空间现状进行分析。
图1 明东村区位
2.村落文化空间现状分析
(1)整体格局。明东村整体格局为集中式布局,空间结构可概括为“一心两区”。“一心”为依托村委会、明东学校(村博物馆)、活动广场等形成村综合服务中心。“两区”为西部生活片区和东部生活片区(图2)。村内分布着三处重要的红色旅游景点,分别是尹东柱故居、宋梦奎故居和明东学校旧址。其中尹东柱故居景观园位于村落北侧,包含尹东柱故居、明东教会、展示馆及纪念品店等。东侧为宋梦奎故居。明东学校现已改造成为全国首家村博物馆,其东部的休闲文化广场内设有“三·一三运动”纪念碑。目前,村内已建成2 500平方米停车场。停车场西北方向为购物中心,另外,村口处二层洋楼集居住与商业一体,主要出售日杂商品和零食。村落西北与东南方向为一般农田和蔬菜园地,临近西北角有一座米酒厂。村落南侧有蔬菜大棚作为采摘园。
图2 明东村重要节点分布示意图
(2)街道布局。明东村街道布局受山体和水体走向限制,道路基本沿平缓的等高线分布(图3)。因此明东村主路以东西向为主,由东侧进入,环绕于村落内部,呈现“两横四纵”布局,街道两侧为花草植株,内侧为排水沟,排水沟旁是树木绿植、低矮的围墙以及宅前空地和民居立面。次路由主路延伸而出,呈现平行或垂直的曲折布局,街道两侧为树木绿植与围墙,再两侧为宅前空地与民居立面。街道整体尺度较为舒适,道路格局清晰,且均已实施硬化、绿化、亮化工程,道路质量较高。
图3 明东村街道布局示意图
(3)民居建筑。明东村现有民居可分为砖混结构、土木结构和简易用房三类,以砖混结构建筑为主。村内尚存部分亟待修缮的土木结构老屋,若不及时修缮,一旦发生倒塌将会导致物质文化遗产的消失。在整体风貌方面,简易用房占比过大,严重影响村落整体景观效果。村口处的二层洋楼与村内朝鲜族传统建筑整体风貌极不协调,需要在后续的村落风貌整治过程中拆除重建。此外,配套明东村乡村旅游发展的配套,目前村里已建起6座新式民居作为民宿,这种通过规划建设方式建造的民居失去了传统村落精神层面的要义,并且在功能布局、文化底蕴等方面存在诸多问题。由于明东村的旅游文化品牌潜力尚未完全挖掘,目前仅有尹东柱故居景观园和明东学校(村博物馆)作为主要的朝鲜族历史文化旅游产品,虽游客数量可观,但由于停留时间短,留宿需求小,致使民宿使用率不理想。
(4)文化广场。村内唯一的文化广场位于明东学校东侧,面积约为0.8公顷,主要作为朝鲜族传统歌舞、体育类活动等的表演空间及村民日常健身场所。但由于广场面积较大,缺少小品设施,不适合举办中小型活动,也缺乏村民及游客休憩的空间,且景观和绿化较单调。同时文化广场也是明东村朝鲜族民间歌舞类“非遗”的主要传承空间之一,承载的民间歌舞类“非遗”主要有朝鲜族洞箫演奏、朝鲜族长鼓舞和朝鲜族农乐舞等。结合民间歌舞类“非遗”展演方式和当下存续传承的客观要求,笔者将朝鲜族民间歌舞类“非遗”存续和传承的需求空间分为排练空间和表演(展示)空间。目前,明东村“非遗”排练空间主要为村文化广场。由于文化广场空间尺度较大,适合规模大且参与人员多的农乐舞排练,不适合规模小且参与人员少的洞箫演奏和长鼓舞排练,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朝鲜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此外受表演规模、表演形式和观演人数、道具数量及观赏方式等多重因素制约,明东村朝鲜族农乐舞的传承空间主要有文化广场、街道空间和院落空间;朝鲜族洞箫演奏的表演(展示)空间目前只有院落空间,难以适应其未来发展趋势。
三、明东村文化空间重构设计
1.点状文化空间重构
(1)民宿重构。针对新建民宿存在的问题,笔者考虑将其作为朝鲜族“非遗”的文化记忆展示载体。因明东村承载的朝鲜族非遗项目数量较多,现仅选取朝鲜族打糕制作技艺和朝鲜族稻草编织技艺融入民宿重构设计之中,其余的则以此为参照,采取有针对性地重构设计。
第一,生产与生活空间重构——典型朝鲜族打糕农家乐。典型朝鲜族打糕农家乐空间重构的关键在于梳理生产和生活空间的关系,为此,笔者选择村落东部原住民区域内一间民居院落作为重构对象,其原因有三:一是该民居建于20世纪60年代且风貌良好,是朝鲜族典型的“两通型”八间房;二是该民居已被规划为民宿功能,对其重构有利于保存明东村朝鲜族典型民居遗存;三是游客在传统民居内体验打糕及民宿功能,更能切身感受朝鲜族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图4)。因此,以该民居院落作为重点文化空间重构对象,可对其他空间的重构起到示范作用。
图4 “典型打糕农家乐”重构对象
本次重构通过重新组织人在院落空间中的行为体系,使打糕制作工序展示场地与朝鲜族院落内的菜园有机结合,在原始院落基础上实现朝鲜族传统饮食文化与院落空间共生发展,从而深入揭示朝鲜族传统文化资源的独特魅力,引导游客深刻体验朝鲜族原生态的民俗文化风情,领悟朝鲜族民族文化的深刻内涵。为此,笔者首先将院落分为前后两个区域,前院用于朝鲜族打糕的制作和展示,后院为主人和客人的生活区。可将打糕生产和加工作为展示项目,吸引游客互动体验,并且形成“前坊后寝”的文化空间传承。其次,整治前院杂草并种植蔬菜,延续朝鲜族前院种植蔬菜的生活习惯。同时,留出空地用来摆放木制或石制的打糕模子和打糕槌,作为打糕制作工序展示场地,还可布置几处餐桌作为用餐区,高效利用院落空间(图5)。最后,在保持朝鲜族传统生活习惯的前提下,在民居内部植入现代生活设施和客房功能,重构为主客共宿式民宿。在保留鼎厨间原有的传统炉灶基础上,植入现代化厨具设施。紧邻鼎厨间的前间为客房,后间为卫生间。净地房可供主客多人共餐,紧邻净地房的上房为主人房,里间为存放打糕原料和工具及杂物的仓库。
图5 “典型打糕农家乐”庭院空间示意图
生产与生活空间重构是这种集生产、展示、经营等功能于一体的互动型新式民居院落,融合并渗透了以下特点:院落和民居均具备独立的、成型的、有效的功能空间;各功能空间是在实际需求和延续文化记忆的时代要求下衍生而来的;重构后的形制不仅延续了朝鲜族传统民居及其院落的基本特征,而且通过有机更新使其更加契合人们的现代生活方式需求、促进新旧文化空间和谐相处,也彰显了朝鲜族院落空间所蕴含的独特场所精神。
第二,制作与展示空间重构——创新草编农家乐。笔者选择村落东部原住民区内,靠近以典型打糕农家乐为主题重构的民居且紧邻主干道的一间民居院落作为草编制作与展示空间的重构对象,该院落内的民居被规划为民宿功能并已被拆除。在农耕社会,草编用具是生活必需品,比起有严格时间限制的插秧,草编是种闲暇劳动,人们在制作过程中聊天、讲故事,愉快地度过闲暇时光。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草编用具及其相关民间文化信仰逐渐被人们遗忘。瓦房或楼房代替了草房,塑料或玻璃制品等代替了草编用具,产神稻草和禁绳也被认为是迷信而退出了历史舞台,曾经遍及朝鲜族生活方方面面的草编文化近乎绝迹。因此,在发展传统村落文化产业和文化旅游的背景下,以创新草编农家乐为主题的制作与展示空间重构既要满足市场需求,又要体现朝鲜族草编文化这一民间信仰的价值和意义。为此,笔者考虑在主客共宿的生活空间基础上融入草编手工艺品编织工序展示和接待空间,采用“局部独立,整体衔接”的策略进行功能分区,使得手工编织、陈列接待、生活服务等功能分区既各自独立,又相互串联形成整体文化空间。同时,由于手工编织、陈列接待和生活服务等功能对空间需求较大,所以创新草编农家乐将重构为八间房的朝鲜族民居样式。鼎厨间在保留朝鲜族传统炉灶的基础上,植入现代化厨具设施。紧邻鼎厨间的前间为存放草编原料和其他杂物的仓库,后间为卫生间。净地房用作草鞋、鸡蛋篮、格架条等实用性较强的草编用具的手工编织空间。紧邻净地房的上房设置陈列展柜和接待空间,上房私密性最强,为主人房;里间及外里间为客人房(图6)。
图6 重构后的“创新草编农家乐”平面
在重构设计过程中,由于充分考虑了草编用具制作空间与村民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以家庭式手工作坊的布局需要进行空间划分,使得草编用具制作与日常生活融为一体。这种多功能空间不仅能提高空间利用率,也使得草编文化真正融入村民日常生活,是朝鲜族增强民族身份认同感和增强文化记忆的有效方式。同时,重拾民族文化记忆与文化空间重构相结合,不仅培养新型农民树立现代市场观念,推动村落经济发展和改善自身经济状况,进而形成农民“离土不离乡,打工不进城”的局面,同时又保持了朝鲜族传统村落特有的生活秩序和邻里关系,使得传统村落得以良好发展而避免空壳化。
(2)局部节点重构。明东村除文化广场外,严重缺乏其他可供村民、游客交往和展示民俗文化的公共空间,因此选择古树所在场所以及空置的小场地进行局部节点重构,完善公共基础设施,为村民提供舒适便捷的居住环境,同时也能更好地服务游客。因明东村散落的古树和小型空置场地较多,现仅选取有代表性的加以重构设计,以发挥示范效应。
第一,古树节点的重构。古树因具有遮阳作用,故能形成可依靠的天然虚空间,吸引人们到树下休憩、聊天,以其包容性寄托着人们对稳定、温馨生活的情感需求,也能唤起人们在其间的文化记忆并引发归宿感。因此,在对散布于街巷等开敞区域的古树节点进行重构,围绕树冠所形成的屏障空间设置木座椅,构建具有向心性的圆形活动场地,并在外圈增加圆形绿化带,当地势较高时可考虑抬高铺装或增设台阶等,使得传统村落借助古树既构建了聚会场所和交往空间,又延续了村民对古树类似于家的栖居情愫(图7)。
图7 古树节点重构方案效果
第二,小型展演场所的重构。传统村落作为聚落具有一定的密闭性和领域性特征,其原始肌理在传承中稳步发展,小型展演场所需要在这样的背景下进行合理的选址和规划。因此可选取村内现有的空置场地和树木茂盛区域作为重构场所,充分利用小面积场地并顺应地形走向,利用高差形成可席地而坐的台阶,运用树木和景观来营造小环境,确保与传统村落整体形态相宜,从而改善村内小型展演场所缺失的问题,创造与村民举办朝鲜族歌舞类“非遗”展示、民族美食和民技民艺等文化记忆共生的环境氛围,同时又很好地满足村民和游客停留、游憩、交往和观赏的心理需求,将小型展演场所上升为具有人情味的日常生活文化空间(图8)。
图8 小型展演场所重构方案效果
2.明东村线性文化空间重构
特定民俗文化的形成、发展和传承离不开与之依存的传承空间和记忆载体。如朝鲜族祝祭活动——农乐舞表演时,农乐队通常列队沿街边走边舞,村里男女老少们闻声尾随其后。……在农乐队的引领下,人们浩浩荡荡地到村里的打谷场上或村里较为宽敞的地方,圈出一个圆形空间以做舞场。 由上钊手引导并指挥着跳农乐舞[10]。展演农乐舞的场所——街道空间及其周围相关场所就构成特定的线性文化空间。鉴于此,笔者结合农乐舞表演队伍行进的空间序列、展演习俗进行明东村线型文化空间的重构设计。明东村中能够承载农乐舞表演的街道空间为“两横四纵”布局中的四条主路。因此线性文化空间将围绕这四条街道进行重构(图9)。根据表演队伍和村民的基本需求,应保障展演路线和观赏视线的通透性,尊重街道的原始走向及两侧历史建筑的形式和高度,增添街道交界处的广场空间、景观营造类的过渡节点以及较长线性街道交叉口处的空间隔断,改善街道两侧的公共设施、景观和绿化的整体风貌。
图9 街道重构方案平面图及重构对象示意图
街道1:将街道中段闲置空地重构为农乐舞表演的观赏场地,平时可举办民族文化展示或作为休憩场地。在街道交叉口设置民俗雕塑,配合以古树为中心营造的过渡节点,将较长的线性街道分隔为五段,以增强趣味性和空间体验感。街道2:两条主路相交处视线通透,结合现在的古树将闲置空地作为集散广场,在农乐舞表演时能扩大观赏视线。另外,首个交叉口为主路与主路相交,紧邻停车场,是重要车行道,因此选择交叉口设置民俗雕塑,以丰富街道空间的文化内涵。街道3:将主次路交界处的闲置空地重构为开阔的广场空间,方便主路辐射不到的院落通过次路前往场地观赏农乐舞表演。街道4:主路两侧均为院落,类型较单一,在街道交叉点处增添民俗展示雕塑作为空间隔断,形成有收有放的转折,增强街道的变化性。
3.明东村面状文化空间重构
(1)农业生产空间重构。基于村落生态环境、传统生产生活方式及其共同衍生的稻作文化和民俗文化延续的现实要求,遵循“最小改变生态环境”的原则,积极治理和恢复明东村北侧的稻田用作观光体验展示场所。同时,结合村西北角的米酒厂,在其原有功能基础上植入朝鲜族稻作历史和文化展示功能,并加以整合作为稻作文化馆。除此之外,目前明东村的传统农业生产以种植玉米、大豆、红小豆等为主,但经济效益不高,且作为观赏景观对明东村发展传统村落旅游业的目标缺少促进作用,故在此基础上增添果蔬采摘、花田观赏类型的休闲农业功能(图10)。将明东村村域内的农业生产空间划分为传统农业生产空间和休闲农业生产空间两部分,以停车场和稻作文化馆为间隔。传统农业生产空间位于村落北侧,紧邻稻作文化馆和尹东柱故居,全部划分为农耕体验区;休闲农业生产空间位于村落南侧,紧邻东部生活片区,作为传统村落内民居的景观背景,划分为大棚采摘区、民族农副产品采摘区和花田花海区。
图10 农业生产空间划分示意图
(2)文化广场重构。文化广场目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缺少人性化设计,并且文化广场作为展演场所需要体现村落中建筑文化、风土人情和民族性格的场所精神。因此,笔者根据明东村中浓郁的朝鲜族乡土文化特色,结合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的需要,同时重视人的行为活动为场所空间引发的活力,重构出具有互动性和参与性的文化广场。具体做法如下。
首先,在绿化区域开辟以柔和曲线状纵向延伸的草地汀步,两侧顺势布置铺装,种植树木和草花,摆放古朴的木质桌椅,从而解决景观过于单调且无处休憩的问题。其次,增设石磨、牛车、坛子、草篮和草筐等朝鲜族民俗用具样式的小品。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虽然原始农具虽然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作为承载农耕记忆的媒介工具,这些朝鲜族民俗用具样式的小品不仅能够强化过去朝鲜族人为了谋生而建立起的特殊民族情感联系,有助于建构村落居民的认同意识,同时也是来访游客体会农耕文化的重要符号和媒介。再次,搭建可举办洞箫等中小型文化活动的舞台,以木材为主要材料,摆放木桌,采用草编屋顶。虽然朝鲜族传统民居的草顶逐渐被取代,但凝结着朝鲜族生态智慧、风俗习惯和民间信仰的草编技艺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呈现并延续。最后,在绿化区域和表演舞台之间设置用于划分动静分区的文化景墙和绿化带(图11)。
图11 广场重构方案示意图
(3)文化旅游重构。传统村落文化空间的重构除进一步强化村落居民的文化记忆外,最重要就是为传统村落转型发展找寻切实可行的具体路径。通过旅游活化利用就成为传统村落的现实必然选择。所谓旅游活化利用就是指传统村落通过旅游方式对有形或无形遗产的活态更新、活态融合、活态解说、活态重现或重演的过程[11]。所以,依托明东村得天独厚的红色历史、民族文化、乡村景观和休闲农业等优质旅游资源,以“展示移民历史、传承教育文化、延续农耕情结、体验民族风情”为主题,构建历史探访、观光农业、休闲度假、娱乐游憩等人文与自然相结合的文化旅游态势(图12)。
图12 文化旅游重构整体布局示意图
第一,整体布局。 整体布局呈现为“一轴、一带、多节点”的结构。一轴:以尹东柱故居和明东学校为支撑构建人文景观轴线。一带:传统农田、大棚、花田花海和民族农产品园组成的农业景观带环绕于村落外圈。多节点:除了构成人文景观轴线和农业景观带的节点外,还有散布于村内的诸多小型展演场所、集散广场和其他广场等核心景观节点(图13-1)。
第二,道路交通。道路交通结构采用“外环车行,内部人行”的人车分流模式。交通主干线用于村落内外的联系。交通次干线兼具交通和服务村落居民的功能,并且用于农乐舞的展演,现规划对交通次干线进行分时段管理,在旅游旺季和景色好时以人行功能为主,同时又是用作展演农乐舞的线性文化空间;在旅游淡季和气候不适合室外活动时以车行功能为主,用于村落内部的通行。村落道路和步行道路仅用于人行(图13-2)。
第三,商业体系。前文有关点状文化空间的重构中提出了将简单商业业态融入明东村传统民居和民宿之中,现规划以这种方式重构后的传统民居和民宿作为商业体系的载体。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商业体系对村落居民生活的干扰,除了村落入口处的游客中心和场地开阔的区域为满足游客的大型商业需求可以采用组团式的布局模式之外,村落内以传统民居和民宿为载体的商业之间应间隔合理的步行距离,以点状散布,避免连续成片,将商业对村民日常生活的干扰尽可能地降到最低(图13-3)。
图13 文化旅游整体布局、道路交通和商业体系分析
四、结 语
习近平总书记曾经强调:“农村是我国传统文明的发源地,乡土文化的根不能断,农村不能成为荒芜的农村、留守的农村、记忆中的故园。”[12]这殷殷寄语,对如何做好朝鲜族传统村落保护和发展有莫大启示。朝鲜族传统村落是朝鲜族文化根脉所在,也是全体朝鲜族儿女的共同精神家园。但在城镇化、工业化蓬勃发展的时代背景下,不可避免地对朝鲜族传统村落保护和发展带来严重冲击。目前来看,朝鲜族传统村落已经快速地步入“非农化”“空心化”和“老龄化”的困境当中,甚至正逐步走向“终结”的境地。反过来,朝鲜族传统村落面临“终结”的危机和村落承载的“乡土文明”的衰败和失落也促使我们更加深入地思考如何更好地适应乡村社会的现代转型问题,以及如何更好地挖掘朝鲜族传统村落民族文化的价值和内涵,并充分探讨如何与传统村落的空间更新和产业发展有机结合,重塑新型传统村落文化空间的魅力和活力,以达到重新唤醒朝鲜族村落居民对家园故土深沉厚重的文化记忆,不断增强民族凝聚力和认同感,同时激发弘扬朝鲜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极性、主动性和自觉性。当然,朝鲜族传统村落文化空间的重构是一项比较复杂的系统性工程,既需要充分发挥国家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带来的巨大政策利好和资金扶持力度,同时也有赖于朝鲜族传统村落村民的文化自觉及对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价值的充分认知和深刻理解,切实认识到建设美好家园对增强本民族凝聚力、向心力的重要作用。当然朝鲜族传统村落的经济社会振兴和民族文化的弘扬也离不开社会大众和专家学者的支持。只有大家团结一心,协力奋斗,才能从真正意义上实现建设“有人文精神,有民族特色,有发展活力”的新型朝鲜族传统村落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