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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意写作之第八讲:如何写好语言(下)

2020-11-11凌鼎年

中学时代 2020年2期

■凌鼎年

语言,从哪里学?

书本语言固然要学,这是文化遗产,是前人的智慧结晶,但更要向当下学习,向民间学习,向乡野学习,向草根学习。语言来自生活,来自民间,民间有活的语言、新的语言,有彩色的语言。我认识一位乡下的老人,他没有多少文化,但他嘴里的俗语、俚语随口就来,常让人忍俊不禁。譬如他说一个人吝啬、小气,竟形容他“一分钱夹眼里,走三里地不会掉下来”;说某人好占小便宜,就埋汰他“粪桶担挑过,也要用手指头蘸一蘸”;说某人好出风头,就说是“瘌痢头上插花——忍痛熬好戏”,等等。虽不登大雅之堂,但语言个性、语言特色确实鲜明,听了一遍就很难忘记。像王朔小说里的“过把瘾就死”“玩的就是心跳”等等带痞子色彩的语言,就是从北京那些大院青年、胡同混混那儿借用来的,这也是一种学习。

何谓好的语言?有专家归纳为“准确、生动、形象、简练”八个字。

我呢,认为对作家而言,语言有三个层次:

第一,规范。合乎语法、逻辑;明白、流畅,不晦涩,不生造;简洁干净,没有废话。

第二,人物说话符合身份。当官的说官话,知识分子说文绉绉的话,老百姓说下里巴人的话,不串味。与你营造的环境氛围契合,与你描写的故事合拍。历史小说,不能说当代的话;现在发生的故事,人物不能张口就是满嘴的民国腔调。

第三,有自己的鲜明特色。优秀作家的语言,都是自己的语言,是别人、前人没有说过的。具有鲜明的个性和特色,有明显的个人印记,不会与其他作家的作品混杂。

语言精彩不精彩,与作家掌握的词汇量有一定关系,多了,就有挑选的余地。平时要注意收集精美语言、生动语言、民间语言。我学生时代就有专门的本子,把自己认为有意思的语言记录下来。

一般来说,读者都不会喜欢干巴巴的语言,生动的语言往往要比喻、反讽、诙谐、夸张、通转等多种语言功能并用。如果要让自己的语言幽默,多听相声,多看小品,是学习途径之一;要学官场语言,就看看领导的报告,读读社论;要写痞子语言就得把玩王朔的小说;写“90后”“00后”的生活,就要与之接触,多看看微博、微信等,以了解他们的语言;写历史小说,就得看古代的史书,看州志、方志。如果一个作家文言文基础不好,不了解古代的书面用语与民间语言的差异,想要写好历史小说,太难。

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语言。譬如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有“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一问一答,其实这是山匪的暗语,以判别对方跟自己是不是一伙的。历来,漕帮有漕帮的暗语,丐帮有丐帮的暗语,不知道这些黑话、切口,是没有办法混的,写小说的不了解这些,瞎编乱写,立马露馅。还有像天师作法的专用语,一旦作法,张口就来“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写小说的作者也必须有所了解。

就小说作家而言,有白洋淀派、山药蛋派、鸳鸯蝴蝶派等,有人认为这是以地域来划分的,有人认为是以题材来划分的。其实,语言也是划分的标准之一。白洋淀派是以孙犁为代表的作家,描写荷花淀的风情风味,语言习惯是河北一带的;山药蛋派是赵树理为代表的作家,描写太行山的风情风味,运用的是山西农民的语言。白洋淀派与山药蛋派,都是农民的语言,土得掉渣,却带有泥土的芳香。鸳鸯蝴蝶派则是上海、苏州一带的南方语言体系,有小资情调,语言较为典雅,不一个层次,但各有特色。就像京腔、海派、港式、东北味,既是区域文化的差异,也是语言的不同,都有存在的必要,都有各自的读者与粉丝。

巴金说过“无技巧是最高技巧”,我的理解,最高技巧是不留痕迹的技巧。所谓天衣无缝,也就是评论家说的“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素之一分则嫌白,黛之一分则嫌黑”,多一字不行,少一字也不行,如果语言功力达到如此地步,那就算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