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老头
2020-11-10侯发山
侯发山
“局长，有个老头找您！”我正在办公室里浏览手机里的八卦新闻，忽然接到秘书小王的微信。我的头轰地一下子大了一圈。真是怕啥来啥！
这两年单位形势不好，就那一点经费，花钱的地方多，真的是僧多粥少。到了年关我就头疼，讨债要账的，报销医疗费、差旅费的，申请困难救助的，讨要工资福利的，申请科研经费的，哎哟，多了去。惹不起咱躲得起，我就让人把“局长室”的牌子换成“储物间”，这下倒是清净了不少，但是，还有一些人比较执着，认定我跟他们玩猫腻，认定局里有钱，钱多得像老母猪的奶头，不咂白不咂，想咂他就咂。
“局长，这个老头来好几次了。这次您不见怕是不中。”小王又在微信里蹦出一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再说，一个老头，怕什么？即便是打架也打不过我的;就算真的打起来，我的手下会胳膊肘往外拐？想到这里，我就信心满满地走出“储物间”，决定会会这个老头。
电梯从七楼倏地到了一楼。小王正在跟那个老头解释：“局长真的不在。”
老头有点面生，不像是本单位的人;衣服都分辨不出颜色了，穿的还是一双老式的手工布鞋……他架着双拐，肯定是腿有毛病。我彻底放心了，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找局长有什么事？”
老头看了我一眼：“我要捐款！”
我随口问道：“老人家，您要捐多少？”
“100万！”老头说。
正在喝水的小王，“噗”的一声，茶水喷了我一脸。本来我也要笑的，这下有点恼了，瞪了小王一眼。
“真的，我要捐100万。”老头补充道。
常言说，人不可貌相。但是，看这个老头的形象，肯定不是腰缠万贯的人。傻子！绝对是傻子！我安慰道：“老人家，局长今天开会去了。您明天来好吗？”
“好，好，好。”可能我忠厚的模样打动了老头，他满意而去。
看着老头架着双拐，一点一点地远去了，我心中一动，决定跟踪一下，观察他是否从精神病院出来的。
马路对面有个26路公交车站，我看到老头上了公交。我拦了辆的士在后面跟着。26路公交大约走了11站，老头下车了。
我也下了出租，远远地跟着他。
老头一点一点拐到一栋老式的房子前，趔趄着上楼了，一步一步，很是艰难。
是栋家属楼。看样子像是七十年代的建筑，从户型看，绝对不超过70平米。老头住这样的地方，手里会有100万？笑话，天大的笑话。老头绝对精神有问题。
我刚要打道回府，恰好楼下有两个聊天的大爷，一个秃顶，一个白头发，像是楼上的居民。我侧面问了一下，果然如此。我悄悄地打听老头的情况，问他是不是有病。秃顶说：“他有病，因为冬天下河救人，腿被冻坏截肢了，这是多年前的事了。”
白头发补充说：“他生活挺简单的，每天都是青菜。几乎不买衣服，他穿的都是我们给他的。”
“他有点傻。”秃顶摇了摇头，不无惋惜地说。
白头发点点头，说：“是有点傻，他的兒女们也都这么说。”
我问道：“老人是做什么的？”一位大爷说：“70多了，能做什么？他原来好像是××局的科研人员。”
我吓了一跳——××局正是我所在的单位啊！
我回到单位后，赶忙让人查找老人的资料，不错，老人是我们单位的人，十多年前退休了。退休后，很少到单位来。所以，单位现在的人几乎都不认识他。
难道老头是来报销这么多年的医疗费的？害怕我不接见，故意说是捐款？有可能，极有可能！
第二天，我做了充分的准备，叫了公安上的两个朋友，也联系了精神病院的医生，若老人胆敢胡来，就把他带走;若他真的有病，直接送进医院，毕竟是我们单位的员工，不能不讲人道主义，不能没有一点良心。
等了一整天，老人没来。
我松了一口气，老人真的是精神有问题。
第三天，老人没来。
一星期过去，我快要将他忘了的时候，接到一位律师的电话。大意是说，老人病死在了医院，临死留下遗嘱，要将一辈子积攒的100万捐给单位。老人在医嘱里还说，他知道单位效益不好，希望这笔钱作为基金奖给单位有成就的年轻人。
不用哪个组织，单位的人都参加了老人的追悼会。闻听老人子女的哭嚎，我眼里的泪流个不停，怎么也止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