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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称呼

2020-11-10王培静

金山 2020年9期
关键词:传达室母女电话

王培静

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故事。在北京的某大机关,这天下午刚上班,传达室打来电话:“滑处长,门口有一对母女要找您,说您是女孩的爸爸。”

滑处长心里咯噔一下,谁敢开这样的玩笑?这可是机关。脑子里迅速把自己工作以来的言行过了下电影,身正不怕影子歪,生活中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事。

迟疑着到了传达室,一个中年妇女局促地站在那儿,他根本就不认识。“滑科长,你不认识我了,几年前,您忘了……”

“你可别胡说呀,我怎么会认识你。”他很气愤地说。

“滑处长,我,你可以不认,这孩子你不可能不记得了吧,菲菲,快叫爸爸,这就是你爸爸。”

“爸爸,爸爸,我和妈妈都很想你,你不去看我们,我们来看你来了,你却不认我们。”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地哭出了声。

传达室门口站了不少人,好像办公楼的每个窗口都有脑袋探了出来。这一刻,滑子翔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传达室的老王看了滑处长一眼,对他说:“滑处长,你看,要不?……”

滑处长难堪极了,领他们去辦公室,不行;找地方让她们先住下,更不行。

他说:“同志,你们再想想,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真不认识你们。”

“过去给过我们钱,还给孩子买过衣服,一直让下属照顾我们,您做了这么多好事,不能不承认是不?”

他摇了摇头,对老王说:“这事与我无关,我真不认识她们。”说完,走出了传达室。

他走后,传达室老王接着问:“你们从哪儿来?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我们从湖南娄底来,现在我们的生活有着落了,不想多连累他,孩子就想见见他”。一个下午,滑子翔都是在不安中度过的,他想,这机关的人得怎么看我,会不会怀疑我作风有问题,今后还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

晚上回到家里,他炒了个素菜,刚倒上一杯酒,这时门铃响起,儿子在国外,女儿在上海工作,夫人出差了,他想,会是谁敲门呢。

打开门,他傻眼了,下午那母女二人站在门外。

他犹豫了一下,把母女二人让进了家。

客人坐下,他倒了两杯水,放在了她们面前。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才开始他并没有接,电话响了一阵又一阵,好像他不接就不会善罢甘休似的。

万一是领导打来的呢,万一是夫人或孩子打来的呢,他犹豫着拿起了电话:“滑处长,我是贵州铁路基建处的熊仁,您的老部下。六七年前,我们这边出过一个事故,您还记得吧,当时死了一个工人,舍下了老家的老婆孩子,您协调上下级给他家属解决了工作问题,别的方面也让组织上尽量照顾。她带孩子去北京游玩,说要去看看您……”

滑子翔放下电话,回忆了一下,工作中是有这么一回事,帮事故家属解决了问题,她好像是说过:“今后你就是孩子的爸爸,一辈子都让孩子记着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他笑了笑说:“同志,对不起,下午我没想起来是你们娘俩,不好意思,有些误会了。”

“没事的,我带女儿来北京玩,就想来感谢您一下。她从小跟我要爸爸,我就说,你爸爸在北京。”

女孩坐不住,站起来挨屋看了房间,突然说:“晚上爸爸妈妈睡这个大房间,我自己睡这个小房间。”

他想了想,笑着说:“孩子,我就是你爸爸,你好好读书,今后考到北京来上大学,就住家里来,那个房间给你留着。但这几天爸爸要给家里灭虫虫,你和妈妈现在还不能在家里住。”

中年妇女四顾看了下说:“您若真是一个人生活,也怪不容易的。我不讲任何条件可以来侍候您,报答您对我们母女的恩情。”

他小声说:“你别误会,我有爱人,她出差了,我有孩子,都没在家。”

结局出乎意外。

这个家后来果真没了,妻子听说了他的风言风语,毅然决然地和他离了婚,孩子们都站在妈妈的立场上,也好些年不回这个家了。

他不想向任何人辩白什么,这么多年了,一个人的生活过得也挺好。

他想,人啊!一辈子就这么回事,将来那个女孩长大了,来北京上学有困难,说不定自己真会让她住到家里来。

许多年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张口就说:“爸爸,是我,让您受委屈了……”

记忆里,爸爸这个字眼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好多年了,那一刻,他先是一怔,继而有两行浊泪流下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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