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耘陌上”
——耕织图艺术特展展览综述
2020-11-09周蕴智ZhouYunzhi
周蕴智/Zhou Yunzhi
编者按:2020年1月18日下午,由浙江美术馆主办、中国丝绸博物馆协办的“其耘陌上——耕织图艺术特展”在浙江美术馆开幕。展览继“水印千年”系列展览后聚焦清代《耕织图》,从中选出有代表性的珍品16件,基本上涵盖了清代《耕织图》变体的各种版本,展览涵盖了三个板块,共展出了《耕织图》古籍16件,相关中国画、版画、影像、装置作品60余件。展览在“耕织”的主题上寻求探索,力求呈现出古代版画与现代耕织艺术的关联与艺术语境的变迁、发展。
展览链接:
其耘陌上——耕织图艺术特展
主办单位:浙江美术馆
展览时间:2020年1月18日—5月5日
展览地点:浙江美术馆7、8、9、10号厅
中国自古都是农业大国,耕种与纺织在古代相济以谋营生。《耕织图》是一种以农桑为主题的图谱,将耕作、蚕织的生产过程归纳出各个阶段,以诗配图的形式进行阐明。古代重视农业,表现农耕蚕作场景的图像,最早可追溯到汉代画像砖;至宋以前,则多见于壁画,为零散而单一的“耕”或“织”图,并未系统化;南宋时期,《耕织图》形成完整的体系;元、明、清皆有绘制《耕织图》,逐渐成为实用与艺术兼具的题材,是中国古代画苑中历史悠久、递嬗有序的一个品类。同时,纸张和印刷术的发明与应用,使《耕织图》得到了广泛传播,在推广过程中,其版本、载体、功能不断演变,不仅对中国和东南亚地区的农作发展具有重要影响,且远及欧洲,在世界农业史、艺术史上大放异彩,为世人所瞩目。《耕织图》本身亦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田园牧歌般的向往。
“民不贱农,则国安不殆”,清代皇帝深谙耕织是教化之根本。康熙圣驾南幸,在江浙巡行时偶获宋本《耕织图》,体恤农民终年为尺缣斗粟奔忙,即命钦天监五官正焦秉贞据此重绘,用以劝课农桑。焦秉贞,山东济宁人,他在楼 原作基础上重绘《耕织图》,融合了西洋明暗和透视技法,康熙三十五年(1696)清圣祖为焦秉贞画《御制耕织图》作序,组织付梓颁赐臣工,成就了这部清代殿版画中最负盛名的作品。《御制耕织图》打破了楼 《耕织图》数百年间的统治地位,开启了属于清代的“耕织图”系统。除官方组织的临摹、翻刻以外,流布民间、海外的《御制耕织图》衍生出丰富多样的版本,使之得以在不同背景、阶层的受众中流通,成为海内外认识中国的名片。
这次展览是基于“耕织”为主线来展开的,分为《耕织图》古籍、近现代“耕织”绘画、当代装置艺术三部分。
第一板块:《耕织图》古籍
现知最早的刻本《耕织图》,为南宋楼 所绘,其后历代版本都是以楼图为祖本。楼 ,字寿玉,南宋绍兴三年(1133)任於潜(今浙江省临安市)县令。他“笃意民事,慨念农夫蚕妇之作苦,究访始末,为耕织二图。耕自浸种以至入仓,凡二十一事;织自浴蚕以至剪帛,凡二十四事;事为之图,系以五言诗一章,章八句”。就这样,楼 创作了诗图并茂、翔实记录耕作与蚕织的系列图谱——《耕织图》。南宋嘉定二年(1209),其孙楼洪将其所绘《耕织图》以石刻付之墨版,后曾孙楼杓据图再版,南宋理熙元年(1237)汪纲又以木刻复制拓本。然而,今以上诸本无存。而后的版本均摹自楼图或加以改绘。
本次展览聚焦了内廷画家焦秉贞所绘的清代《御制耕织图》,甄选出代表性珍品16件,皆为《耕织图》古籍重要版本,观众可以从展品著录了解当时的每个不同版本。具体版本有:康熙三十五年朱印刊本(玺为朱印)、康熙三十五年墨印刊本(玺为墨印)、康熙三十五年设色刊本、欧洲铜版、日本石印本、清《授时通考》本、日本铜版《御制耕织图》、《御题棉花图》清乾隆中期内府拓刊合册本、乾隆三十四年勒石拓本、《古今图书集成》本、清乾隆蓝黑套印本、《古今图书集成》图拼版印本、清亮墨拓本《御制棉花图》、民国十八年涉园石印本、民国点石斋石印本、石版套色耕织图。通过这些不同版本的古籍,我们可以窥探到当时耕织的场景,以及丰富多样且娴熟的雕刻技术。在这里介绍其中几个版本。
康熙三十五年刊本(内文玺为朱印)(图1、2)册页装,康熙三十五年武英殿版本,尺寸25.5cm×33cm。卷前副页为《御制耕织图序》,8行11字,起首有阳文方印“佩文斋”,款识“康熙三十五年春二月社日题并书”,后有阳文方印“康熙宸翰”、阴文方印“稽古右文之章”,钤印皆为朱色。卷前无目次。《耕织图》凡46幅,图框尺寸24.4cm×24.4cm。每幅图上方为康熙行书七言御诗,10行3字,前有阳文方印“渊鉴斋”,诗末有阳文方印“康熙宸翰”、阴文方印“保合太和”,每图旁镌楼 五言诗。
图1 康熙35年刊本(玺为朱印) 络丝 经
康熙三十五年刊本(内文玺为墨印)(图3)该版本与康熙三十五年朱墨印本极为相似,仅在御制序处钤朱印,每幅上方康熙御制诗钤印为墨印,其余形制与朱印本同,尺寸为37cm×29cm。版刻细节略有差异,远景处山石皴法镌刻水平甚至优于朱印本,但是墨色钤印应为木刻章,字形略逊于朱印本。
图3 清康熙35年序刊本(玺为墨印) 分箔 采桑
康熙三十五年设色刊本(内文玺为墨印)(图4)该版本与康熙三十五年朱印本为一版所刻,尺寸为33cm×25.5cm。《耕织图》填色本着色多为平涂,而本次展出的版本人物衣褶、树石草木多有皴笔,设色以水色为主,颜色丰润,褪色不明显。
图4 清康熙35年序设色刊本(玺为墨印) 一耘
欧洲铜版(图5、6)该本图刻名为“The Rice Manufactory in China”,铜版干刻为主,尺寸为23.5cm×31cm。仅有耕图,凡20幅,并无耕图最后三幅“砻”“入仓”“祭神”。是书由三位当时伦敦著名的出版商卡灵顿·鲍尔斯(Carington Bowles,1724—1793)于圣保罗教堂庭院69号、约翰·鲍尔斯(John Bowles,1701?—1779)于康希尔大街(Cornhill)13号和罗伯特·塞耶(Robert Sayer,1725—1794)于英国伦敦舰队街(Fleet Street)联合出版。封面写明该图源于中国,可以溯源至《御制耕织图》,其构图与康熙三十五年本呈镜像翻转,粉本可能源于石刻。画中人物身着汉服,面部刻画则带有高加索人种特征,为典型欧洲“中国风”(Chinoiserie)作品。背景处的树石丘陵亦改换为欧陆样式,天空未有留白,改画云朵。
图5 欧洲铜版 一耘
清乾隆蓝墨套印本(图7、8)乾隆蓝墨套印本是由康熙三十五年《御制耕织图》缩摹而成,末尾“成衣”一图有款识“议叙从三品刑部安徽司郎中臣黄履昊敬刊于庐江义学”。耕图23幅,织图23幅,尺寸为10.2cm×9.4cm,十分袖珍。四周单边,半页11行12字,收录康熙七言诗、雍正五言以及乾隆诗,乾隆诗低一格。从其构图与康熙三十五年本呈镜面翻转来看,这一版本粉本可能源于石刻拓印,亦有说法是为制作耕织图墨。郑振铎《西谛书跋》有著录此本,罗振常《善本书所见录》亦评价此本“刊刻极精,传世绝罕”。
图2 康熙35年刊本(玺为朱印) 耙耨 耖
图6 欧洲铜版 三耘
图7 清乾隆朱蓝套印本 浸种
图8 清乾隆朱蓝套印本 浸种
石版套色耕织图(图9)这套石版套色耕织图来自尼德兰莱顿地区,由Pieter Willem Marinus Trap(1821—1905)制作,原本收录于Internationales Archiv für Ethnosraphie(《国际民族档案志》)第十卷。描绘的是每年正月,皇帝率领文武百官于先农坛亲耕籍田的祭祀活动。籍田即“一亩三分地”,由皇帝左手扶犁,右手执鞭,以示重农。亲耕礼毕后,皇帝于观耕台观看三公九卿从耕。该图为多层次彩色套印,品质罕见。图中线条勾画和局部阴影、人物衣褶处等细节为油性铅笔绘制,笔迹清晰可见,套色部分则为油性墨水,通过反复上色、制版再印刷而成。石版与木版水印制作方式迥异,石版工序更加耗时费力,产量极低,至多能印50—60张,所用石料亦十分昂贵,目前石版工坊已不多见。
图9 石版套色耕织图
第二板块:近现代“耕织”绘画
围绕“耕织”展开搜索,浙江美术馆拥有丰富的与“耕种”“纺织”相关的艺术藏品,恰好契合此次艺术特展。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板块的展品除了中国画、版画、速写等,还有极富特色的浙江农民画。
参展艺术家有李子侯、周仓米、张岳健、商敬诚、丁正献、力群、朱维明、宋秉衡、邬继德、赵宗藻、葛克俭、李震坚、黎冰鸿、王文吉、刘知贵、朱建芬、张选正、陈淑江等。
展品中,浙江版画界“两张两赵”中的版画家赵宗藻先生的作品《四季春》(图10)颇为有名,该作品创作于1960年,说起来,是他最耗费心神的一件作品。1958年,赵宗藻在嘉兴平湖采风,被养蚕妇女不分昼夜辛苦培育蚕宝宝的生活所感动,回来后,又受到一篇名为“一年养了十二次蚕”的报道所启发。于是,便有了《四季春》的构思。有了灵感,但要在一幅画面上同时表现春夏秋冬并不容易,作者巧妙构思,大胆布局,最终用刻刀刻画出了妇女养蚕、采桑一年忙碌不休的劳作景象。不仅体现了版画特有的木刻刀味,着色也十分讲究。
图10 赵宗藻 四季春 版画
另一件非常有特色的作品,来自于中国美术学院浙派工笔画传承者李子侯先生,其展出的《阳春》(图11)以线为主,在生宣、皮纸上实验线、墨、色的渗化与溶解,充分发挥材质肌理与质地的特点,线条在工谨中不失轻逸松灵,色彩则强调水的运用,在生宣与皮纸上表现氤氲的清丽润泽,或穿插皴擦斑驳的效果,特别是染色,以渲淡为主,吸收水彩画的优长,使渗化与氤氲分寸适宜,厚粉勾填与薄施水色相合。体现出采桑女柔美的身姿与辛勤的劳作场景。
第三板块:当代装置艺术
古典与当代的结合、碰撞往往会产生不一样的视觉、听觉效果,展览引入了著名的当代艺术家梁绍基先生的影像、装置作品,使展览呈现出多维度的感观感受。
梁绍基先生带来了他的两件作品,分别是互动影像装置作品《“8”字谜》(图12—16),以及影像作品《船歌》(图17),两件作品都离不开蚕与织。
蚕丝是梁绍基先生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元素,他借用蚕丝表达对东方虚境美的一种感受以及对生命的想象。此次展出的作品《“8”字谜》,影像部分记录着蚕吐丝时呈现的“8”字之迹,观众可以与蚕互动,用砂纸(轮)在镜面上一同画“8”字,以此使镜面变得丰富、柔美。梁绍基先生认为,织品的基本结构是“十”字的经纬,但织物的构架则丰富很多。仔细观察蚕吐丝运动的轨迹,它呈“8”字重复着并绵绵不断弥漫开去。而“8”字不仅是蚕生命纺织的密码,也是世间万物运动的“谜”,如太极、数学符号“∞”,象征无限。
《船歌》是一个时长为5分46秒的影像作品,艺术家发现,“缂丝”的木棱穿过二层经线时所产生的震动致使织机丝线上产生水波涟漪的折光幻象,织棱似江南轻舟荡漾在水网交织的蚕桑之乡。由此,作品通过别样巧妙的视角、诗化的语言,伴着一曲动人的古曲今唱,展示了水乡“织”的浪漫和繁忙。
从南宋到晚清,《耕织图》形态纷呈,今可见与其有关的陶瓷、墨锭、墨彩瓷板书、扇面等。此次,“其耘陌上——耕织图艺术特展”以16本重要的古籍版本展开,我们可以通过这些实物,了解到中国古代耕作、织绸等生产过程,也通过这个展览了解到《耕织图》从民间走向宫廷,又从宫廷传播至世界,完成了实用与审美兼备的过程。《耕织图》是中华文明珍贵的农耕文化遗产,具有非常珍贵的学术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