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上作品小辑

爸妈的心病

春琼是爸爸妈妈生的第三个女孩。由于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生她之后，爸爸妈妈又生了一个弟弟，一家人才结束了“计划生育游击队”的生活。爸爸是一个老牌高中生，对子女上学的事情非常重视。因为子女多，消费大，家里生活比较苦。但再苦，爸爸也不放弃供给四个子女上学的努力和成就梦想。

为了这四个孩子从小学到大学的费用，爸爸坚持住在废棄村落养牛养羊，冒着晚上经常被野猪侵扰的危险。妈妈拖着有气无力的病体，一边打扫街道一边捡拾垃圾二十余年，如今又脏又累的环卫工作已经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天下老，偏向小。因为春琼是女儿中最小的，加之长相清秀俊美，性格开朗活泼，爸爸妈妈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好吃的，好穿的，先要满足了她，若有剩余，才能有两个姐姐的份。就连上学，爸爸妈妈最看重的也是春琼。今天的课听懂了没有，作业做对了没有，明天的课程预习了没有，父母嘴上经常挂念的是春琼的学习，对两个姐姐的学习情况，他们从来不管不问。

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春琼读了十五年书，风雨无阻地被爸妈心血浇灌了十五年。大学毕业之后，最为关键的春琼就业问题，是父母辛劳付出半生之后，热切期盼的。这一天的到来，也许是爸爸妈妈一生最为惊喜的时刻。

一天，春琼的爸爸正在深山老林里放牧，接到县人事局要招考录用一批幼儿园教师的电话通知。春琼是幼教专业毕业的，正好在招录之列。这可把春琼的爸爸高兴坏了！自己辛辛苦苦牧羊二十余载，妻子当环卫工受脏受累二十余载，和王宝钏寒窑之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看来，爸爸妈妈的这些辛苦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因为时间紧迫，加之大喜过望，春琼的爸爸没有顾上把牛羊收进圈里，挂完电话，就独自返回驻地，骑了摩托车一溜烟向春琼的男朋友家赶来。幸好他还来过春琼男朋友家一次，弯弯曲曲的路途他基本上都记得，否则，这回就会误了他的大事。

“亲家公，来得正好，是个男孩，昨晚生下的！”

刚一进门，春琼爸爸的摩托车还没有停稳，春琼男朋友的妈妈就喜出望外地冲上来，给他“报喜”说：“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呢？”

“什么？！怎么就未婚先育了呢？”

春琼男朋友妈妈的话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把春琼爸爸电闷了，他两腿还跨在摩托车上，呆了半晌，才愤愤地说：“我是来通知人事局招收幼儿园教师考试时间的！就业是人生大事，应该先就业，然后结婚生子！机会难得，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坐失良机了呢？这孩子，怎么就没有我的牛我的羊听话呢！”

话音刚落，只见春琼爸爸连摩托带人啪嗒一下倒在地上了。春琼男朋友的妈妈吓得赶紧喊来许多人，乱哄哄地在院子里折腾了一阵子，就把春琼的爸爸抬上车送去医院了。

风雨过后是彩虹

母亲昨晚又梦见三岁的姐姐，她说，妈妈我又饿又冷，有吃的吗给点吧。五十年了，你的个子怎么没有长，还是三岁时的那样子？母亲问她。

三岁的姐姐没有穿裤子，只穿着一件黑条绒带着无数补丁的上衣，老是光着脚。她微微张开的嘴，露着可爱的小白牙，红苹果一样的小脸蛋，总喜欢朝着父母亲笑。母亲说，我姐姐的这一笑，能让疲劳顿失，能让烦恼消解，能让忧愁消散。

虽然是个三岁的孩子，但她已经能干大人的活，可以站在板凳上替母亲洗锅抹灶，还会打扫院子，收拾房子，一双嫩嫩的小手总是忙个不停。姐姐的聪明懂事经常让母亲惊奇，母亲每次从农田里干活回来，早已备好的一碗开水，就被姐姐一双白皙的小手捧到母亲面前。不烫不凉正好合适的一碗凉开水，被母亲一饮而尽，一种凉爽甘甜的舒服感，让母亲体验到母女相爱的无比温暖。

可是，我这么好的姐姐却永远被定格在三岁，从此她就再也没有长高长大过。她只是经常在母亲的梦里出现，已经出现过千百回，母亲也给我们讲过千百回。母亲还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音容笑貌。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个严冬，非常寒冷的一天。因为穷困的大家庭生活实在难以继续维持下去，父亲母亲还有三岁的姐姐，一个三口之家就被分了出来。因为太穷，那时的分家确实没有什么家产可分，只是拍手走人。刚刚分出来的小家庭没有地方住，就被安顿在公共的大石磨坊里，只是一座破破烂烂的房子而已，因为不在院子里，四周也就不存在院墙，晚上经常有狼来把爪子伸进猫眼（门槛下面留一专供猫出入的小洞）乱刨乱抠，鼻子向屋里嗅时还喷出一股一股能吓死人的粗气，吓得母亲抱着姐姐，两人蜷缩成一团，气都不敢出。

母亲说，那天晚上，父亲从爷爷奶奶家出来，已经都快鸡打鸣了。

“你怎么才来呢？刚才有一只狼在猫眼处连抓带嗅的，差点把我们娘俩吓死，我还担心你回来碰见呢！”母亲责怪的口吻中更多的是关心。

“猪槽里没食猪咬猪。老院里揭不开锅，老四和老五打架呢，我走不开。”父亲回答母亲。

第二天，三岁的姐姐感冒高烧不退，时冷时热，时睡时醒，时哭时闹，一刻也不能安静。六魂不定的父亲连忙去找韭菜——十里八乡唯一的一个赤脚医生。大冷天的，把炕烧热，或许三岁的姐姐病情能够好转。等母亲东找西找扫了一笼子树叶回来，姐姐早已没气了。母亲怀抱着已经死去的姐姐不放手，她坚信她睡够了一定还会醒来的。可是她终究没有再醒来过。

失去了女儿，等于失去了一个母亲的一切。母亲得了一场大病，几天几夜水米不进，差点跟着三岁的姐姐走了。母亲说她还惦记着她的母亲，她是回来跟老人道别的。母亲把她的一件绸缎上衣，是她从来都没有舍得穿过一次的一件嫁衣，送给了舅奶奶作为永别的纪念。她已经决定去另一个世界去找回她的女儿。

听到母亲的哭诉，舅奶奶也哭了：“傻孩子，你还年轻，你还会生更多更聪明懂事的孩子的。你走了会把我和你爸爸心痛死的。”

舅奶奶把母亲抱在怀里，抚摸着母亲的头说：“风雨过后是彩虹，等你再生几个孩子，等你的孩子一个个长大成才，就是你的幸福日子。”

母亲听了舅奶奶的话，果真迎来了她人生的彩虹。八十高龄的母亲如今已经儿孙满堂，大学生、研究生、医生、作家、画家都有，而且他们对母亲都非常孝顺。步入新时代的老母亲生活得非常幸福，小院里经常有她的笑声，还有她百唱不厌的《东方红》。

下棋

我喜欢下棋。下棋必有输赢，自己赢了就高兴，输了就苦恼。人生路上，也有成败。成功带来高兴，失败带来苦恼。下棋，多像人生，它会叫人明白许多人生哲理。

根据我下棋的体会，只要认真对待，勤于思考，常会取胜;如果不动脑筋乱走，经常失败。下棋让我懂得，怎样对待自己的一生。

一盤棋输了，再无法挽回。人生路上，一次失败出现了，其就成为现实，再也无法改变。生命是宝贵的，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生命的分分秒秒稍纵即逝，而且一去不复返。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自己的一生，我们必须珍惜生命的分分秒秒，我们必须精心思考怎样去走人生的每一步。

一步棋，有好几种走法。有时，我们因走错一步而全盘皆输;有时，我们因走对一步而大获全胜。因此，我想到，一个人面前有许多条路，选了不同的路就会有不同的命运。谁如果认真选择，将会因走对一步而一举成功;谁如果草率行事，将会因走错一步而悔恨终生。

下棋，告诉我，人生道路的选择是多么重要。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棋下到紧要关头，旁观者会争相来替你出谋划策。有时，我们因听了一种正确的意见或建议而转败为胜;有时，我们因听了一种错误的意见或建议而转胜为败。棋，告诉人们，在人生路上，应如何听取别人的意见和建议。

人生的道路是曲曲折折的，“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也难免，甚至有时会走上“绝路”。这时，你不必自叹命苦而消沉堕落;问路，或许叫你看见新的希望而“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是，问路时，你要注意，有些人心怀鬼胎，他的一言会叫你受南辕北辙之苦，甚至会置你于死地;有些人，心是慈母心，他希望你事事如意，但他的意见和建议有时会适得其反。所以，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对于别人的意见，我们必须认真思考，谨慎听取，在权衡利弊的基础上应该有所取舍。

骄兵必败。有时，一盘棋眼看胜券在握，我们就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就会因骄傲自满而粗心大意起来。可是，后来的结局，叫人愕然，叫人不敢相信失败。然而，下棋启发人们，在人生路上，怎样对待初步的胜利。

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在人生路上，有初步成绩的时候，不敢骄傲，不敢懈怠，要再接再厉，坚持到底，这样，真正的胜利才会属于你;否则，不但不能胜利，就连已有的成绩也会消失。

我喜欢下棋。下棋教会我怎样读懂人生。

难熬的一夜

一九八八年的那个夜真难熬。那天，我和邻居家的二哥去平凉上学，结果早到了两天。学校的保安不让我们进门，告诉我们就算进去，宿舍的门也是关着的，就连食堂也没有开灶，吃住还是个问题。

“不然，我们去泾川县高平乡的养马场吧，我姑父在里面工作。去看看里面的军马有没有徐悲鸿笔下的马英俊？”二哥的话给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哥是我的学长。高三那年，他辍学在家学习秦腔，还自己用木头做了许多唱戏用的大刀长矛，整天拿在手里舞弄，口里还念念有词，非常神气。直到挨了他爸用粗麻绳的一顿好打后才重新回到学校，之后的他不但专心读书，还考上了大学。他知错就改的精神让我着实敬佩，从那之后但凡是他做出的决定，我一般是不会反对的。

我俩把行李寄放到学校门房后就赶紧上了一辆去泾川县城的班车。到县城时，天色已晚，去高平乡的班车早就停发了。直到登记旅社的时候才发现，我俩都把钱装进寄存的行李包里了，两个人身上所有的零花钱只够买明天去高平乡的车票。

“看来，今晚咱俩只能睡马路挨饿了。”二哥苦笑着说：“第一次出远门，还这样粗心大意。”

为了消磨时间，我们开始在县城里乱走乱逛。直到天黑得看不见人影，我们才决定在一个学校门口歇脚过夜。

秋季的泾川县城，越到后半夜越冷。我们只穿着一件十分单薄的白衬衣，坐在校门口的草地上，背靠着背取暖，冻得牙齿不停地打咯咯。实在冻得支撑不住了，二哥站起来跳高跳远，我也跟着他不停运动。饥饿和疲劳，让我们浑身酥软。稍作休息，又冻得打战，我们又开始跳，反反复复……

“这样过夜，饥饿加困乏，身体会透支的。”

猛然间，我们发现身后有一个水渠。或许水渠里比地面上暖和。跳下勉强能够容身的水渠里，我们背靠背蹲下去。果然暖和了好多，就像在舒坦的房子里，蹲在水渠里没有多久，我们就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有平凉小江南之称的泾川，随着电闪雷鸣，刹那间下起倾盆大雨，就像决堤的江水，我们来不及躲避，就被泡成落汤鸡。哗哗响的急流把我们赶出水渠。

来势凶猛的大雨，逼得我们翻过学校大门，只能躲在教室的屋檐下了。

浑身的水往下不停地滴答着，我们两个不停地跳着，浑身不停地打战，牙齿不停地打咯咯。我们这才明白什么叫塌房遇上连夜雨了。

终于，雨在夜半时分停了，本在心里庆幸的我突然看到一个女人从宿舍里出来上厕所，差点吓破我俩的胆。这要是被当贼报了警，那可就怎么也说不清了。我们使劲地控制着呼吸，可是身体依然打着冷战，牙齿还在咯咯地响着。说来也真是个奇迹，明明只有那么近的距离，那个女人居然没有发现我们。

天亮之前，我们翻出学校的大门，提前去车站等高平乡的第一辆班车了。

作者简介：李向上，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甘肃省平凉市作协会员，现在甘肃省庄浪县南湖镇人民政府工作，群文馆员，累计创作各类作品10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