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的约会
2020-11-06大卫·克里斯辛格
〔美〕大卫·克里斯辛格
他告诉我,他曾经打算自杀。在我看来,他不像那种会直言想自杀的人,他会给你讲一个特别有趣的笑话,还喜欢聊打猎的事,除此之外,他不会说别的闲话。他是我前年的学生,我在威斯康星大学教他完成了退役军人再就业课程后,仍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们俩年龄差不多,都有年幼的孩子,所以我更多把他看作朋友,而不是学生。
他以前是一名军人,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伊拉克执行任务回美国后,他才有了自杀的想法。他第四次执行任务是去伊拉克摩苏尔,在那里执行的很多任务令他感到自豪,但他有时也会对自己做出的和看到的一些事情有一种负罪感。他平时不和别人说这些,除非他喝了一两杯酒。
一天晚上,我和他坐在威斯康星州北部一家精致的酒馆里,我们的左边是一张台球桌,右边是个飞镖靶盘。酒馆墙上挂着老式啤酒标牌,闪烁着霓虹灯。电视上正播放着一场篮球赛,但我记不清上场的是谁。那是个工作日的夜晚,外面下着雪,寒风刺骨。和我们隔着几张桌子的座位上坐着两位年长的先生,看上去和我爷爷的年纪差不多。他们说话不多,我看到他们松弛的前臂皮肤上文着褪了色的刺青。
两三杯啤酒下肚,朋友聊起他参加我的课程时的情景。他是个好学生,严格地说,他是我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他比他的同学们年长一些,有一种大智若愚的风度,同学们都对他敬重有加。他的一位同学不久前经历了一次人生挫折,甚至到了心理崩溃的边缘,最后不得不去找心理医生咨询。
讲述完他同学的经历,我的这位酒友承认,他自己也受过挫折,并且想到过自杀。
他说:“那天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喝着酒,看着电视。我不记得当时想的是什么事,只记得我感觉心理压力很大,似乎只有死了才能让我好受一些,那样我就不用再痛苦了。”
我没说话,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把酒杯放到桌子上。他转过头,凝视着吧台后的墙。
“但是,你最终没走那条绝路。”我说。
“没有。”他说。
他眨了眨眼,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我问他。
他抬起手,示意服务生再来一杯。我也要了一杯,然后回身看着他。
“说起来好笑,”他说,“我改变了想法,所以我才能坐在这里和你喝酒。当时我拿出手枪,我想好了,马上要扣动扳机。”
他停了一下,啞然一笑,然后喝了一口刚送来的啤酒。
“忽然我想起来,我和我爸约好了,第二天要和他打一场高尔夫球。”他说。后来,他卸下弹匣,取出子弹,把手枪放进抽屉,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打高尔夫球这个理由是否充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教会我们重要的一课:他知道他对父亲是有责任的,对他们计划的第二天的高尔夫球赛是有责任的。
我没问他,第二天的高尔夫球赛结束后,他为什么没有自杀。也许我应该问问吧。我估计打完高尔夫球后,他会继续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有人需要他。也许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应做的事:记住有人需要我们,并且告诉其他人,也有人需要他们。
以前在我的课堂上,他和我们分享过一句军队里的箴言:“如果一件事情愚蠢但是有用,那么它就不是愚蠢的。”
和爸爸约好打高尔夫球,于是就活了下来。这似乎是个愚蠢的理由,但是有用。
(小 七摘自《讽刺与幽默》,李晓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