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物哀角度分析《源氏物语》写尽荣华的合理性
2020-11-06孙铭蔚
孙铭蔚
摘 要:《源氏物语》是11世纪初日本杰出的女作家紫式部的著作,也是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日本江户时期的“国学”大家本居宣长从物哀的文学理念出发提出《源氏物语》的写作宗旨就是“知物哀”,但紫式部却在书中写尽了源氏的富贵荣华。这一现象看似矛盾,却有其合理性。本文结合文本分析《源氏物语》中荣华与物哀的关系,并从物哀角度出发分析源氏的形象特征。
关键词:《源氏物语》;物哀;荣华;合理性;源氏形象
一、《源氏物语》写尽源氏的荣华的合理性
《源氏物语》中源氏的荣华与物哀的关系应为:写尽源氏的荣华是为了表现物哀,物哀依赖源氏的荣华表现出来。
(一)“知物哀”的主旨使得紫式部寫尽源氏荣华
在《源氏物语》第二十五卷——萤之卷中,紫式部借玉鬘之口说:“因此欲写一善人时,则专选其人之善事,突出善的一方。”[1]这里所说的“善”的评价标准,不同于儒佛典籍,而是物语中独有的。这一衡量标准就是“知物哀”,即“感物而哀,从自然的人性与人情出发、不受伦理道德观念的束缚、对万事万物的包容、理解同情与共鸣,尤其是对思慕、哀怨、寂寞、忧愁、悲伤等使人挥之不去、刻骨铭心的心理情绪有充分的共感力”[2]。按这一标准来看,在《源氏物语》中,最能表现“知物哀”的人物就是主人公源氏,因此,源氏也是该书中最符合物语的“善”的要求的“好人”。故作者紫式部在塑造源氏这一“好人”时,专门写他的好事,而拥有奢华府邸、高居太上皇之位、儿子为将女儿封后等荣华富贵自然也同其无人可比的容貌一样属好事的行列。如此,既使源氏“知物哀”的形象得以更好展现,又使读者在对源氏荣华富贵惊叹、羡慕的同时感受到物哀。
(二)写尽源氏荣华有利于表现“知物哀”
写尽源氏荣华有利于表现“知物哀”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荣华使得源氏可以做出一些更能表现物哀且让更多读者能够感知物哀的行为。源氏与头中将共舞《青海波》,“步态与表情异常优美,世无其比……美妙之极,皇上感动得留下泪来”[3];源氏重修六条府邸,用心布置春夏秋冬景观,将自己惦念的女子接进六条院住,支持六条妃子的女儿赛画时拿出极多优美画卷。这些片段无不体现了源氏及其身边人的“知物哀”,也深深感动着读者,让读者感受到字里行间流动着的物哀精神。二是荣华使得源氏得以一直接近中等以上阶层,不断与人互通和歌,进一步表达物哀。和歌与物语本质相通,和歌与《源氏物语》都是以物哀为思想内核的。和歌本就因人之物哀所作,那么以“知物哀”为创作主旨的《源氏物语》中的体现人之物哀的和歌无疑能增深文本物哀的程度,增强读者对物哀的感知。而源氏得以不断与人互通和歌,就在于他享有荣华富贵。人情固是人类所共有的,但也因时代、环境有所不同。在紫式部所处的时期,作和歌是古代中等以上阶层的风俗人情,平民百姓中则少有歌人。作者写源氏荣华,保证了源氏所交往之人都是中等以上阶层之人,使得一首首表现歌者物哀之心的和歌可以依次书于长卷,从而最大程度表达“知物哀”的主旨。而如果写源氏落魄,虽然从表面上看,物哀中哀怨、寂寞、忧愁、悲伤的情感会有所加深,但这不但会将需要描写的内容引向作者不熟悉也写不好的地方,也会导致全书的物哀程度因和歌的减少而有所减损。
二、以“知物哀”为统摄的源氏的形象特征
《源氏物语》的创作主旨是“知物哀”,其中的“好人”自然也都是“知物哀”之人,而其中最“知物哀”的“好人”便是本书的主人公源氏。源氏最主要的情感特征为:“好色”、有同情心和责任感、历尽人生苦痛。这三大情感特征贯穿源氏的一生,共同勾勒出了源氏“知物哀”者的这一形象。
(一)“好色”
源氏的“好色”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源氏物语》全书中,源氏曾对很多女子产生恋情。无论是幼小的紫姬还是年近半百的源典饰;无论父亲的妃子藤壶女御还是政敌右大臣的六女胧月夜;无论是身在京都的六条妃子还是远在明石浦的明石姬都与源氏有着难忘的爱情故事。二是源氏为爱可以不顾一切。为了使神似藤壶女御的紫姬可以陪伴自己,源氏不顾世俗眼光,毅然把紫姬由山中抱回自己府邸;为了表达自己对藤壶女御的爱,源氏违背道德伦常与女御发生不伦之事;为了见胧月夜一面,源氏甘愿冒着被政敌攻击的危险闯入右大臣府。在第九卷中,源氏曾言:“人世之事,真不可解!我所钟爱的人,性情容貌,各尽其美。但恨不能集中爱情于一人,如何是好?”[4]可见源氏所钟爱的人都有独特的优点(如六条妃子擅作和歌、夕颜柔弱温和、胧月夜娇媚),而源氏对很多女子的恋情也始于他对传说中在某一方面有独到优长的女子的探访。本居宣长认为最能体现人情的,莫过于“好色”。因而“好色”者最感人心,也最知“物哀”。源氏多情泛爱、明知不道德之事不能做但却难以克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物哀”。源氏对女性的美有着全面的追求,物哀之心使得他心思细腻,可以观察到他人所不能注意之处,可以感知到他人所不能体会的感受,因此他认为每一个女人,都有其可爱之处。试想,听闻女子精于无比风流的作和歌、弹筝之道,看到或温婉娇弱或活泼可爱或优雅清高的女子,一位“知物哀”的男子源氏如何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感动与恋慕,不与女子互通情思呢?所以,源氏最“好色”,源氏也最知“物哀”。
(二)有同情心与责任感
源氏富于同情心和责任感。源氏的同情心表现在他与女子交往时对她们的关照。夕颜为头中将抛弃,身居荒凉之地;末摘花家道中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源氏的出现使得她们的生活得以改观:有同情心的源氏没有嫌弃她们凄寂的居所,也没有挑剔她们破旧的裙裾,而是为她们的艰难处境而哀,不仅给予她们物质上的照料,更给了使得她们可以绝处逢生的爱情。源氏的责任感体现为他成年后对早年交往过的女子及她们的亲信、亲属的照料:冷泉帝登基,源氏重新得势后,他重修六条,将其深爱或曾经交往、无比惦念的女子都纳入其中;夕颜死后多年,源氏遇到她的女儿玉鬘,因怜惜玉鬘的处境,便不顾旁人猜忌将她接入六条院。源氏的同情心与责任感也来自他的物哀之心。源氏自幼丧母,缺少母爱,因身边没有保护人而被降为臣籍。早年的经历使他饱尝孤寂之苦,深知世态炎凉与人心冷暖,因而较其他贵族子弟更能对他人的寂寞、忧愁、悲伤等情感产生共情,即更“知物哀”。正因为更“知物哀”,源氏在面对有着和自己早年有着相似经历的孤立无援的女子时,不可能不产生同情之感,而强烈的同情促使源氏长时期惦念这些女子,关心她们的处境,表现出一般贵族所缺乏的责任感。
(三)历尽人生苦痛
源氏“好色”,纵情泛爱,但他对待与他交往的大部分女性都绝非逢场作戏,而是付出真心真情。这就导致了每当某位女性因与源氏交往而受到伤害或是因畏惧世俗的眼光而意欲与源氏断情时,源氏便会陷入极深的痛苦与悔恨之中:夕颜被六条妃子的生灵害死后,源氏懊恼悲恸,不住唉声叹气,愁眉不展,重病二十几天;正室葵姬抛下刚出生的儿子升天,源氏不断流泪,苦吟和歌,感叹人世无常;藤壶女御因悔恨与源氏的不伦之事而毅然出家,源氏“不能成眠,痛感人世之可厌”“无限思虑,一直想到了天明”[5]。源氏的一生是爱与痛不断交织的,他比他人有着更多的爱,也相应地比他人体会过更多的痛。源氏的无尽苦痛来源于其深爱,其深爱也因与无尽苦痛交织而显得珍贵感人。如前文所言,源氏与众多女子交好,不断体味人间思慕、眷恋之情是因源氏“知物哀”,而源氏的苦痛正是因爱之变故而来,那么,源氏历尽人生苦痛便也是因其“知物哀”,有着比他人更加纤细的情感,更能体味到人世的孤寂、苦痛与悲哀。
综合以上三点,笔者拟将源氏形象概括为“知物哀”者。
参考文献
[1]紫式部.源氏物语(中)[M].丰子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439.
[2]王向远.日本的“哀·物哀·知物哀”——审美概念的形成流变及语义分析[J].江淮论坛,2012(05):8–14.
[3]紫式部.源氏物语(上)[M].丰子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28.
[4]紫式部.源氏物语(上)[M].丰子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63.
[5]紫式部.源氏物语(上)[M].丰子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