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又开了

王明阳

当年，臧克家老人99岁高龄走时，旅居法国的唐金华先生闻讯脑海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起身来到阳台上，眺望紫气东来的远方，任凭初春的寒风吹拂着面颊，记忆慢慢地回到小时候与臧老结下的海棠情。

“噢！噢噢！快来看嘿，苏伊（臧老的小女儿）戴花喽！噢噢！……”这声音是从北京东城赵堂子胡同臧老的四合院里传出的，当时，唐金华正在院中的海棠树上，使劲地摇晃着树枝，白里透红的海棠花纷纷飘落;苏伊仰着斯文秀气的脸蛋，笑眯眯地迎接着飘落的花瓣，闻着海棠花的芳香;树下唐金华的表弟和胡同里的几个小伙伴起着哄……不知是谁，可能他的本意是想从砖地上捧起花瓣，再次撒在苏伊的头上。没想到却把砖地上的浮土也扬了起来，迷了苏伊的眼睛，她哭了！这群小伙伴都吓得跑回家去了。

唐金华和表弟回到家，奶奶发现俩人的头上身上都是海棠花，唐金华的头上还冒着热气。奶奶没好气地问：“又去臧家院里玩了吧！”唐金华倒有几分得意地回答：“奶奶，我爬上了海棠树，摇晃下许多海棠花，苏伊家的院子漂亮极了！”奶奶生气地训斥唐金华和表弟：“以后再去臧先生家玩不准上树，春天你把海棠花都摇下来，秋天就结不了海棠果了！”挨完奶奶的训斥，唐金华和表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暗暗地高兴起来。他们俩念叨着海棠的滋味，还向小伙伴们宣布，春天的一朵海棠花，到了秋天就是一个海棠果。

春天的后面是炎热的夏天。唐金华和一帮孩子在臧老的院子里，在两棵海棠树的阴凉下和郑苏伊一起玩“张三跑，李四追”“家人都是木头人”“跳间儿”等儿时的把戏。眼巴巴地看着青青的、小小的海棠果，盼它快点长大。

海棠果终于长出了红脸蛋，秋天来到了。可苏伊却总是不开门，急坏了唐金华这群小伙伴。为了吃海棠果他想出办法。从臧老的隔壁院里上房，再绕到臧老家的房上，可以摘到海棠果。

一天中午，唐金华悄悄上了房，本来还有一个同伴，没想到爬墙时他怎么也上不来。唐金华只好自己悄悄地爬到了臧老家的东厢房上。臧老的四合院安静极了，唐金華当时轻手轻脚，害怕惊动臧老一家人午休。那时的心情至今记忆犹新，兴奋、紧张、害怕、刺激。当唐金华吃了一个又脆又酸又甜的海棠果时，却忘记了自己是在高高的房上偷吃臧老家的海棠果。唐金华先吃了个肚歪，又把衣兜、裤兜都装满了海棠果。唐金华满足地直起身正准备返回，没想到兜里的海棠掉了出来，先落在房瓦上，然后滚落到院里砖地上蹦个不停……

臧老家的宁静被滚落的海棠打破了。第一个从屋里冲出来的人是苏伊。她高喊着：“你偷我家的海棠果！”唐金华当时愣愣地站在房上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往回爬。常言道做贼心虚，爬来时一点都不害怕，爬回时唐金华却腿发软、脚不听使唤;再往下看，觉得房檐离地面的距离也高了许多，唐金华的心里正在发怵，突然听到臧老的声音：“孩子！别害怕，慢慢从树上爬下来。”臧老平静、沉稳、亲切的话语，使唐金华慌乱的心很快静下来。唐金华像个听老师话的学生，顺着海棠树粗粗的枝干慢慢地往下爬，由于离地面太高，摔了一个屁股蹲儿。这时苏伊开心地笑了，臧老却紧张起来：“摔着了吗？小心一点……”唐金华顾不上疼痛，起身跑出了臧老的院子。

年初，唐金华的小说《布拉格，请你作证》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夏天，唐金华回国。第一次看到自己写的书，心情很激动。唐金华打的到了南小街。没想到旧地址已变成一个大工地，周围围了个严实。没来得及询问臧老的新地址，心想，明年我再来拜访臧老。临离开旧地时唐金华还在眺望着，想看到臧老家的那两棵海棠树。

真没想到，这一念之差，使唐金华与臧克家先生再无缘相见。臧老长子、山东大学教授臧乐源和我老爸拉家常，谈到小妹郑苏伊的小伙伴的这段往事，臧教授和我老爸静坐默默，思绪怀人，久久无语。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