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夺冠之外的人生
2020-11-06苏枫
苏枫
电影《夺冠》正在热映,演员巩俐饰演成年郎平,郎平的女儿白浪饰演青年郎平。母亲和女儿,在大银幕里重叠人生。
东京奥运会结束之后,中国女排主教练郎平将正式归隐。“I love volleyball. It's my life. (我爱排球,这是我的人生。)”这是郎平对排球事业的深情告白——从1981年作为主攻手拿到中国女排第一冠,到2019年作为主教练拿下中国女排第十冠,郎平代表的女排精神,鼓舞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人生路上的三位贵人
郎平曾经说到,她的人生之路上有三位贵人。
第一位贵人是她的启蒙教练张媛庆。郎平14岁时,张媛庆发现了她。当时郎平很瘦,像个豆芽菜。张媛庆仔细量了郎平的身高和比例,做了身体和反应测试,决定收下郎平,但是却遭到郎平父母的质疑。当时郎平学习成绩很好,父母的期待是要女儿考进清华大学读书,从没想过让郎平搞体育。可是郎平想去。父母暂时妥协,同意郎平试打半年。几个月训练下来,郎平成为佼佼者。18岁那年,她被时任国家队主教练袁伟民相中。
袁伟民是郎平的第二位贵人。袁伟民发现郎平有天才般的球感。郎平的身高、出色的弹跳力以及极佳的身体协调性,创造出将技术融入于力量的扣球,成为中国女排的制胜法宝。郎平高高跃起扣球的这个标志性动作,曾作为中国女排五连冠纪念邮票的典型符号而定格。最重要的是郎平用脑打球,她对排球运动的理解力,是袁伟民赏识她的一大原因。起用郎平,使得中国女排真正成为世界一流球队。
第三位贵人是记者何慧娴。何慧娴在中国女排崛起的那几年,撰写了多篇报道,是女排成长的见证者。郎平20多岁,刚刚成名,也会碰到许多问题,她都愿意跟何慧娴交流,称呼她是“管家”,而何慧娴也确实能给出很合适的建议。早年打球非常紧张之时,何慧娴给郎平提了两个建议,一个是要她坚持记日记,另一个是建议她学英文。恰恰就是这两个习惯,奠定了她走向世界的基础。因为,记日记让她不断思考,坚持学习英语,为她出国读书、发展,打下了语言基础。
不愿意做官
当年老女排功勋球员退役,都会安排一个厅局级或处级职位。郎平在1987年作为功勋运动员退役时,却拒绝了这种安排,坚持选择自费出国留学。
关于此事,郎平曾在自传《激情岁月》中有过一段回忆。因为地位和名气,她被领导安排去国家经委做公关,帮女排训练基地争取资源,此事后来被上级误会,郎平感到很委屈,导致她产生放弃仕途的念头。
“当官就要顺着别人说话,不管这是不是你的思想。我没这个‘修养,我心太软,老同情人,不是当官的料。我希望自己能学点实在的、科学的、真正有用的东西。”郎平到美国,选学了体育管理。
选择出国,意味着要放弃用多年青春和一身伤病换来的现实利益。事实上,把自己彻底归零、重新出发,这条路并不好走。
1987年,郎平赴美留学。有人说:“郎平是中国女排的象征,民族英雄不该加入出国潮。”郎平回应道:“我不能躺在冠军的奖杯里,吃一辈子的老本。我得重新学习本领,我得重新开始生活,必须把自己看成一无所有。我前面的路是零,一切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再开辟一条新路。”
最初的留学生活,郎平靠的是朋友接济,自己连房租都出不起,一个星期只花五六美元,顿顿吃冰凉的三明治。这让郎平回到真正的现实之中——财务不独立,人格不完整。所以她一切从头开始,选择适合自己发展的机会。她在自传中列出了人生几个重要阶段的收入:
刚开始当运动员时,出国比赛一次性津贴15美元。
1980年代初,中国女排获得五连冠后,获得了一次性奖励1万元人民币。
1989年,她选择去意大利摩纳德俱乐部打球,年薪数十万美元。在这个时期,她真正体会到为钱打球的艰难:“有一阵软骨碎了,小碎片在关节里跑,又卡在骨缝里,刺激骨膜出水,四周都是积液,膝盖肿得厉害,根本弯曲不了,每次比赛前,都要抽了积水再打。没办法,拿了人家的钱,干不了也得干。”
1994年,她在八佰伴世界明星队做教练,年薪20万美元。
1995年,郎平回到国内,第一次担任中国女排主教练。1998年4月郎平的工资单上,当月实发工资974.55元。
我有两个女儿
2016年,郎平带领女排获得里约奥运会冠军,中国女排重回世界之巅,女排精神再一次被国人热议。那一年,郎平荣获“全面小康年度杰出贡献人物”。
女排精神到底是什么?郎平说:“女排精神不是赢得冠军,而是知道不会赢也竭尽全力。”
“我应该是老女排最后一个还在一线的了,应该为中国女排留下一点东西。大家都退休了,就有心无力了。”郎平说。
“虽然不少人羡慕我,说我多么伟大,但我伟大在哪里?我就是肯付出,把自己统统贡献出来罢了。普普通通,但生活实实在在。”生活中的郎平,喜欢喝自己煮的咖啡,再像孩子一样把小圆饼干泡在牛奶里面,咬一口,幸福满满。
郎平说过:“在世界上跑了一圈,什么辉煌、什么豪华、什么丰富都看到了,但静下来的时候,回想小时候那些物质贫乏的日子,心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那些曾经的满足,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满足,都那样深刻地留在心里。”
谈到郎平之“累”,姐姐郎洪深有体会:“事情一多,你看她老心事重重的,跟她说话,她似听非听。只有打完比赛,她才高兴,去商店买这个买那个,俏皮话也多了。”郎平心累,因为她对人对事太细致,做球员、做教练、做母亲、做妻子、做女儿,担当任何一个角色,她都不肯粗糙,不肯将就,总想尽力做得完美、完善。
此前,郎平又一次想要卸任,却被排协一再挽留。“好,打完东京奥运会,我再退休。”她再一次为了排球与女儿告别。
回想1999年,郎平率领中国女排夺得亚运会金牌后,回到女儿身边。
有一天早晨,她起床看到女儿给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份早餐,没忍住哭了出来。那几乎是她长久以来,唯一一段可以完全卸下担子,好好陪伴女儿的时光。
“浪”是“郎”的谐音,郎平希望女儿像大海里一朵白色的浪花,浪漫美丽。白浪14岁开始练习排球,身高189cm,比母亲郎平高半头,视母亲为精神偶像。
郎平說:“我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白浪,一个是女排。”天平的两端,始终难以达到完美的平衡。中国女排重振的背后,是郎平对另一个女儿的亏欠。打完东京奥运会后,郎平就将正式退休,她说,她真的要好好陪陪另一个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