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和疏离:工业时代的田园哀歌
2020-11-04李卫国
李卫国
【摘 要】R.S.托马斯以田园诗和宗教诗为名,这和他一生都生活在威尔士乡村传教有关。威尔士人是R.S.托马斯给自己的身份定位,但他实际却为英格兰国教做事这就让其处在夹层中倍显尴尬。乡村是他最熟悉的领域,其笔下也集中描写了威尔士乡村生活的变与不变。《不见了?》一诗,体现了R.S.托马斯对乡村的依恋和疏离的矛盾心态,是一首工业时代的田园哀歌,也是乡村必然消逝的预言。
【关键词】R.S.托马斯;威尔士;《不见了?》;田园诗歌;机械
不见了?
【英】R.S.托马斯
一.他们将在未来的某个场合,看见被鞭笞的耕地分上,说:这就是普里瑟赫的家乡?如今没什么可以展示:树篱连根拔除,墙不见了一个移动的民族乘着拖拉机,匆匆来去;林立的天线
仿佛悄悄入侵的舰队,未被察觉,锚定在这些得到资助的山间。他们复制 自己的形象,投射在光滑的
屏幕上为空洞的音乐伴奏。他们咧嘴微笑以回报那些花在他们身上的
钱。可那张脸在哪里?那对疯狂的眼睛,透过看不见的濛濛泪雨,望着外面这片土地,明白其中并无美却依然接受它,就像某一位
那样,内在有种种需求,只有赤地、黑刺和天空才能满足。(程佳 译)
二.威尔士诗人伦奈特.斯图亚特.托马斯是个牧师,大半生以传道为业,在偏远的威尔士乡村度过,如同一个隐士,乡村是他生活与写作的中心和焦点。他是个充满矛盾的人,一方面对自己的民族身份有着近乎执拗的坚守,认为威尔士的文化与传统才是定位自身的要素,另一方面却又做着英格兰国教牧师在威尔士地区传教,以英格兰文化和宗教同化着威尔士本土的文化和宗教,这样在威尔士人看来他就像殖民者的代表,令他处于夹层中倍显尴尬。他对于乡民的态度亦是如此,一方面认为固守传统生活模式的农民低俗、粗鲁和无信仰,一代代的在宿命无尽的循环里“为既定的模式做不屈的贡献”(《威尔士山乡》)生活琐碎、艰辛,日子如同“被水泵压上来的水/一桶一桶的量算”(《一位老妇》)。另一方面,面对工业时代对乡村生活的侵蚀和冲击,表现出既拒斥又拥抱的姿态,觉得虽然工业化提高了乡民的生活,但也造成了乡村的混乱、无序,以及乡民的背井离乡,宁静的乡村乌托邦被打破了。机械入侵田园,是一种破坏的诗学,这一点在R.S.托马斯的诗中有着明确地体现。
《不见了?》一诗,出自R.S.托马斯1978年诗集《频率》,此时诗人已经退休,搬至位于威尔士腹地的萨恩山庄居住,离群索居。R.S.托马斯的爱好之一就是观鸟,日落鸟群归林栖息,这是典型的乡村景观,尤其是落日将下,群鸟变换着队形,啼鸣着归巢,白日的喧嚣也将在夜晚来临时归于静寂,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常,但却给心灵以无比的温馨与愉悦,鸟归巢,人归家。但是,科技和时代的大潮席卷而来避无可避,得到什么往往以付出什么为代价,在1972年一首名为《时代》的诗中,托马斯曾写道两个顾问,面对乡众,大肆地鼓动着,一个大声喊“买!
三.《不见了?》,以一种过去式的口吻设置疑问,究竟是什么不见了?主语的缺失使动词具有了发散的可能。而诗的开端却又是以将来时来铺设戏剧性的情境,与题目间形成一定张力。人称代词“他们”暗含着与“我们”的界限,标识着对话的双方,同时也显示了叙述者旁观的视角。接着线索出现,“被鞭笞的耕地”已透露出外力对土地的使用和破坏,即耕地偏离了它原本的农业生产本质,被房地产商用来开发地产,建设商品房、旅游及度假客栈等。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及利用当地特色生态、文化景观发展旅游,意味着一切向着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方向发展。相对英格兰,威尔士工业化进程的开始总体较晚,从20世纪50年代才开始,在此过程中,威尔士的乡村旅游发展起来,不少英格兰人前来度假,还建了别墅。给以农业结构为主的威尔士带来了客观的经济效益,也促进了产业结构的升级。农民不再被固定在土地上,流动性增强,有了别的比种田更佳的营生手段,慢慢地有些田园自然就荒芜了。普里瑟赫,是托马斯诗中常出现的一个传统威尔士农民形象,他“自然无遮掩”(《一个农民》),乃至有些原始的感觉,带顶破帽子,在山间放羊,在土地上种庄稼,与乡村自然和谐一体,“定格在两个榛树间的/空隙里”(《树篱间的间隙》)充满野力,有着坚毅的品格。然而,转折的出现仍是以疑问为始。暗含着今非昔比感,普里瑟赫的故乡如今没什么可以展示的了,以树篱、围墙为代表的传统生活方式被彻底改变了。拖拉机,机械时代的钢铁巨物已然代替了牛马作为交通和耕作的工具。“匆匆”代表着生活节奏的陡然加速。这辚辚地车轮般运动,某种意义上也“埋葬了一个民族”(《运动》)的传统。此外,乡民的生活方式也变得日益现代化,林立的天线,如同舰队接收着信号,表明电视机、收音机已经走入普通威尔士乡民的生活中,成了他们重要的娱乐方式,这些科技术语的使用也给诗歌语言带来了陌生化的感觉。“入侵”一词透露出诗人对现代科学技术渗入的排斥。“得到资助的山间”指的是二战后英国实行福利国家的政策,保障和提高了落后地区以及低收入群体的生活质量,威尔士山间的乡民自然也不例外。在写到电视的时候,诗人在这里频繁的跨行,一句话跨了四行,从形式的破碎上表现电视机给乡村生活节奏带来的变化,传统的娱乐喝酒、谈天消磨漫漫长夜被看电视代替。乃至于消费自身,“复制自己的形象”为空洞的音乐伴奏,指的是跟随电视中的节目起舞或者是自己民族的群体的艺术被拍摄成节目,在电视上放映被所有人观看,成为大众或者自身消费与猎奇的对象。电视中所提供的节目以浅薄的观感刺激,麻木着大众的神经,令人变得不再思考生活已经存在的意义,安于现状的满足,娱乐活动“不仅让宗教仪式让步,更让年轻人沉迷于此”[2]55。
从前面的诗行可知,不见了的是传统的生活方式,还有被变卖的土地以及被侵蚀的宁静。但这仍然不是鄉村的实质。真正不见了的是乡村精神,也即“那张脸”和“那双疯狂的眼睛”中透露出来的对土地的深情。确然,土地作为农民谋生的载体,代表着日常劳作的艰辛枯燥,“被土地的艰辛/剥夺了爱、思想和体面”,哪有什么诗意呢,有的“生活的故事沾着大粪”(《那个山民说》),在这生存严酷的现实下有何美可言?只有生存条件得以满足的前提下,才会有闲余,有余情去侧重事物的美。作为农民,土地就是立身之本,对它的热爱是以全部的生命去爱,这已内化为一种本能。上帝的万能并没法解决人的现实生存需求(衣食住行)上帝只提供精神上的自我解压。道德力量带来的无非坚忍,文明的同化并没有补充心灵的空虚。真正安放灵魂的地方似乎还是“赤地、黑刺和天空”,这般实在,自由无羁,阔大浩渺。这一句在形式上“天空”两字跨五为两行,形成句行和语义上的空间感。
结束语:
因此,在他的诗歌中对传统乡村的宁静充满依恋,同时对乡村宁静之下的生活空乏、孤寂进行了批判。显然这并不符合诗意的栖居,而科学技术的渗入,丰富了人精神生活的同时又充斥着意识形态的控制,也不是理想所在。《不见了?》一诗,充满着文明与自然,乡村与工业,农民与科技及政治撕扯、对立和冲突,也预示了乡村必然消失的未来,是一曲工业时代的田园哀歌。
参考文献:
[1](英)R.S.托马斯:R.S.托马斯诗选:1945-1990(上下)[M].程佳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2.
[2]蒋芬:R.S.托马斯诗歌美学[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