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
——基于CGSS数据的经验分析
2020-11-04吴柏钧王丹阳
李 振,吴柏钧,王丹阳
(华东理工大学 商学院,上海 200237)
一、引言
“民之所望、施政所向”,加强和优化公共服务是政府的职责和作用所在。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了“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的改革目标和任务。因此,检验公共服务质量标准便取决于公众的满意程度,同时公众满意度也是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的最终归宿和必要前提。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公共服务蓝皮书》显示,2018年中国38个城市的基本公共服务满意度仅为58.5分。
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为何没有带来公共服务满意度的明显上升?Bardhan(2007)认为中国的收入增长很大程度上可以归于教育回报率的增加和非农就业的转移,这种增长与收入不平等的增加和社会福利的相对减少、收入不平等的扩大与高收入阶层较低的公共参与度休戚相关[1]。同时另一典型事实是,中国的收入差距虽然在2008年后有收敛趋势,但多年来仍位于国际警戒线之上,2017年中国的基尼系数高达0.467(韩一多、付文林,2019;卜振兴、 刘晨妍,2015)[2~3]。主流的财政学理论认为应对高收入阶层收重税,对低收入阶层免税或收轻税以改善收入不平等。但事实上,Blank(2000)根据美国的证据表明,高收入阶层一直承担比中等收入阶层还低的税负[4]。
财政收入作为中国提供公共服务的主要资金来源,收入不平等是否会通过影响政府税收行为而影响公共服务质量?这其中又包含怎样的逻辑关系?目前尚缺乏结合中国制度背景的深入研究。鉴于此,本文首先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揭示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作用机制。其次,基于家庭等价规模收入基尼系数、公共服务满意度指标构建省级收入差距对公共服务质量影响的实证模型。最后,综合CGSS 2013年、2015年2年的个体微观数据与省级宏观数据,并结合中国制度背景系统考察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效应。
二、文献综述与理论假说
传统经济理论关于公共品的供给,均采用个人自愿捐赠公共品的静态模型,这些理论所产生的标准结果是个人自愿供给下公共服务的供给不足。随着经济规模的增长,只有非常富有的人才能负担起公共物品的供给,并为免费搭便车者提供便利。因此,学者们几乎一致赞同政府承担大部分的公共服务供给,并辅以个人自愿捐赠的供给方式,这种方式在教育和医疗领域被广泛应用。然而,由于不同收入群体消费者都可自由选择消费公共或私人产品,对质量的不同需求便产生了垂直的市场分割,在收入分配拉大的情况下,公共服务的质量问题开始进入学者们的视野(Blank,2000;Ireland,1990)[4~5]。
(一)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
学者们首先从实证角度探讨了收入不平等对不同类型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在公共用水服务方面,Cisneros and Armentia(2007)研究出墨西哥由于存在较高的收入不平等,其基本供水覆盖率和服务质量远低于同等发展程度国家[6]。Tiwari(2017)指出对印度而言,尽管供水覆盖率较高,但贫困家庭难以获得安全饮用水和高质量的供水服务[7]。Motiram and Nugent(2007)认为在教育方面,收入上的不平等会对欠发达国家教育质量产生负面影响[8],且收入不平等在当期就能加剧教育不平等的程度(杨俊等,2008;袁方、史清华,2013)[9~10]。在医疗方面,Nikoloski and Mossialos(2013)指出收入差距会影响患者对安全的感知,对医疗质量和医疗事故感知具有负面影响,家庭经济地位水平的不平等和健康重视程度的差异会促使富人享有更多的医疗保健服务[11]。因此,Saito等(2016)指出政府应评估公共服务使用状况的公平性而非可及性,对公共卫生设施的管理需多加干预[12]。而一旦收入不平等足够大时甚至会引起居民的报复行为包括犯罪、骚乱甚至暴动(何浩然等,2015;万广华,2008)[13~14]。但是,Markuseen(2011)通过将再分配的税收和民主制度嵌入政治竞争的Downsian模型,却发现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具有积极影响[15]。
理论上看,将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进行简单类型的二分难以解释其内在机制,也不科学。随着经济不平等的上升,富人阶层对公共资产维护的贡献将会上升,进而有助于提高公共品供给效率,但收入不平等程度一旦超出某个临界点,将导致与公共品互补的私人品过度使用,贫穷阶层的市场准入和消费者福利会明显下降。另外,在以严重不平等为特征的社会中,税收制度的演变往往朝着有利于精英阶层的方向发展,政府易被富人阶层“俘获”。为吸引资本,对富人提供税收优惠并进行财政补贴,使富者恒富,恶化收入不平等。此时,社会服务有排斥贫穷阶层的倾向,贫穷阶层在一个相对富裕的社会更好(刘穷志、吴晔,2014;Gulati and Ray,2016)[16~17]。此外,周广肃等(2018)认为收入不平等的上升也会提高人们追求社会地位的动机,促使高收入群体通过增加可见性支出而彰显自己的地位[18]。
因此,最优公共品供给效率必然对应着最优的收入不平等。收入水平差异引发不同人群对于公共产品的消费偏好差异,初始阶段,收入差距的上升会扩大政府的税源,作为代理人的政府会尽可能满足公众的需求偏好,供给较高水平的公共服务。随着社会贫富差距的继续扩大,居民财富增长幅度的不同会导致社会阶层的固化,高收入群体“私人俱乐部”的形成进一步降低社会对公共服务的有效需求,追求社会整体福利最大化且处于竞争中的政府,便会下调其最优税率,导致低收入群体的市场准入和消费者福利下降,最终引发低收入者对公共服务供给的不满。综上所述,可以提出本文的第一个理论假说:
假说一: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之间存在着倒U型关系。其中税收机制扮演着关键角色。
(二)基于财政自主度的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关系
经典的财政分权理论认为,地方财政自主度越高,公共服务的供给就越能满足辖区居民的偏好。陈硕(2010)认为地区较高的财政自主度往往意味着较高水平的公共服务[19]。高琳(2012)指出这是因为相对于财政集权,财政自主度的提高能够提高公共服务的资金利用效率,从而改善公共服务的供给,提升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20]。
但必须注意的是,财政分权优越性的发挥有赖于良好的制度设计,如民主体制与社区代表权,而这些在发展中国家往往并不具备。傅勇(2010)认为,公共支出的地方化不仅没有很好地促进非经济性公共物品的有效供给,甚至还造成了基础教育质量的下滑[21]。贾智莲和卢洪友(2010)的研究同样发现,中国现阶段的财政分权并不能增进地方政府对教育及民生类公共品的有效供给水平[22]。财政自主度的提高还有可能导致公共支出行为扭曲和行政效率低下,甚至加剧收入分配差距(傅勇、张晏,2007)[23]。1994年中国的分税制改革在产生财政自主度跨区变化的同时,也加剧了地区间的财政竞争。付文林和沈坤荣(2012)指出,在财政竞争背景下,因基础设施的完善能够降低交易成本,促进 GDP增长,这使得地方政府显著偏好于建设性支出[24]。雷根强等(2015)认为在财政吃紧的地区往往会偏向于保全城市居民的既有利益,越是贫困的地区越难以得到财政支持,此时地区间、城乡间居民收入不平等也会不断拉大[25]。
从供给考察公共服务的供给效率,会忽视不同群体需求异质性所带来的影响。通过降低纳税人的税收负担,从而吸引有价值的经济资源往往是地区税收竞争的主要手段。收入不平等的加深会带来辖区居民对公共服务偏好的分化,追求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地方政府便有调整税收结构的动机,而且政府出于考虑税源的需要,也会导致高收入群体策略性地和地方政府讨价还价,从而降低其税收负担(刘穷志、吴晔,2014)[16]。税收机制能够产生作用的前提,便是地方政府能拥有一定税收政策的自由裁量权,即拥有一定的财政自主度,这样才可能改变当地的宏观税负,对地区收入不平等产生回应,政府通过行政制度和财政手段为公共服务提供有效的融资结构以符合辖区居民的整体福利。考虑到中国分税制改革后地区间财政自主度的差异,本文提出第二个理论假说:
假说二:财政自主度高的地区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之间存在明显的倒U型关系,且拐点更小。
(三)基于市场化水平的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关系
20世纪90年代初市场经济体制确立后,中国各省域经济纷纷开始了市场化征程,轰轰烈烈的市场化运动也开始在公共服务领域攻城略地。1995年中国公共服务市场化的实践发端于上海,其他各个领域也开始随风而起。并且,敬乂嘉(2007)认为随时间推移,市场作为提供公共服务的制度安排不论在空间上还是服务领域上皆有拓展[26]。理论上公共服务的市场供给相比政府提供具有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节约成本,进而提升公共服务的质量的潜能(王卓君等,2017)[27]。
然而现实中,上述理论上的优势并没有得到实践上的支持。Hefetz and Warner(2012)指出,美国基层政府的公共服务市场化程度远低于预期水平,甚至还出现了“逆市场化”的趋势[28]。即便是追求在公共服务领域以竞争求质量的英国,政府也没有普遍将市场化视为公共服务改革的万能药。此外,蔡长昆(2016)指出公共服务市场化的潜能也有可能被寻租所耗蚀[29]。更令人担心的是:当公共服务领域市场化遇上较高的收入差距时,问题变得更为棘手。在智利,由于贫富差距的存在,公共服务的市场化改革使得人们对相关服务机构缺少最基本的信任。另外,公共服务质量也会出现下降。以印度空气、水污染治理为例,水污染治理效果远低于空气改善程度,其原因便在于高收入群体能够通过选择瓶装水来避免水质污染的损害,高收入群体对基本供水水质改善需求表达上的“失声”,使得政府缺乏提升水质的动力,最终导致水质难以达到预期(Greenstone and Hanna,2014)[30]。
完善的市场机制是高收入群体形成“自助俱乐部”进而由私人提供公共服务的必要条件。高收入群体为更好实现自我需求,选择自己提供或消费更贴合自身需求目标的公共服务的替代产品。此时,高收入群体从公共服务领域的选择性退出,便会使处于竞争中且追求辖区福利最大化的政府相机而行,下调其地方最优税率,进而不利于公共服务质量。而中国长期的地区经济发展失衡使得各地间的市场化程度迥然不同。因此,本文提出第三个理论假说:
假说三: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会强化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的倒U型关系,且会加速拐点到来。
三、数据、变量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综合微观和宏观两层面的数据库。微观个体样本来源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2013年和2015年2年的居民问卷。宏观层面数据来源于中国各个省份统计年鉴。由于CGSS居民问卷的绝大部分访谈完成于2013年和2015年10月,因此将省级数据分别滞后一年,即2012年和2014年。
(二)变量说明和描述统计
1.被解释变量
被解释变量公共服务质量用CGSS问卷中居民对公共服务满意度来度量,是因为公共服务的支出和公共服务的产出或质量并不能画等号。夏怡然和陆铭(2015)指出二者之间的关联还取决于公共服务供给的绩效[31]。事实上,任何宏观层面的因素只有通过作用于微观个体,并被感知和认可才有意义,最优的公共服务应该是最大化的居民满意度。
因此,利用问卷调查方式获得人们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作为公共服务质量的度量。CGSS的问卷中恰好提供了这样的指标,包括公共服务资源的充足程度、公共服务资源分布的均衡程度、获取公共服务的便利程度、公共服务的普惠性程度(1)在CGSS 2013年和2015年的问卷中,当居民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分别为“非常不满意”“不太满意” “说不清楚满意不满意”“比较满意”“非常满意”时,其值被赋予为“1~5”的整数。。这四个指标能够很好反映地方政府为居民提供并被感知的公共服务质量。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分析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因此对收入不平等这个关键变量的测量就显得尤为重要。表示收入不平等的指标较多,如基尼系数、广义熵指数、泰尔指数等等。采用基尼系数测度收入不平等程度,能较好满足匿名(无名)性、齐次性、人口无关性、转移性、强洛伦兹一致性和标准化性六项原则(万广华,2008)[14]。基于以上考虑,选取基尼系数收入不平等的度量指标。基尼系数的具体计算公式为: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描述个人和家庭人口特征的微观层面变量,另一类是宏观经济指标变量。参考已有的研究,微观层面的变量主要包括受访者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健康状况、是否为城镇户籍、是否为移民、婚姻状况、未成年子女数、医保状况、家庭收入状况这些变量。宏观经济指标变量则包括人均GDP、城镇化率。表1为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1(续)
(三)计量方法
由于被解释变量公共服务质量的四项指标均不是连续性的统计数据,呈现离散特征,因此,选用排序选择(Order Probit)模型分析微观多类别离散数据是较为理想的估计方法。在该模型中,作为被解释变量的观测值Y表示排序结果,其取值为整数。关于Yi的Order Probit模型可以用以下公式表示:
(1)
(2)
Yi=0,1,2,…,n的概率分别是:
P(Yi=0|x)=P(βx′+ε≤γ0|x)=P(ε≤γ0-x′β|x)=φ(γ0-x′β)
(3)
P(Yi=1|x)=P(γ0<βx′+ε≤γ1|x)=P(ε≤γ1-x′β|x)=φ(γ0-x′β)=φ(γ1-x′β)-φ(γ0-x′β)
(4)
P(Yi=J|x)=1-φ(γJ-1-x′β)
(5)
其中,Y*是隐变量或潜在变量,无法观测到其具体值;Yi是可以观测到的;Xi是解释变量的估计值;β是待估计的参数变量。假定一个能够代表被解释变量(公共服务质量)但又不能直接测隐含的连续潜在变量(这里称之为潜在的“公共服务质量”),则从四个方面测度,即充足(cgz*)/便利(bl*)/普惠(ph*)/均衡(jph*),并满足选择条件γJ-1 (6) 其中,带有下标p的变量表示省份级别的变量,下标ip的变量表示在省份居住的个体i的个人特征变量;Gini表示基尼系数,Gini2表示基尼系数的平方;M和Z分别表示个体级别和省级宏观级别的控制变量;β1、η1、μ1、μ2为待估参数(矩阵);ε为误差项,服从标准正态分布N~(0,1)。上述密度函数为采用最大似然法(ML)估计的参数设定。 表2报告了以基尼系数表示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对公共服务质量(包括公共服务资源的充足程度、公共服务资源分布的均衡程度、获取公共服务的便利程度、公共服务的普惠性程度)的影响。在回归结果1、2、3中,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充足、便利、普惠性程度满意度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正,同时基尼系数平方项系数均显著为负。这意味着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之间的关系曲线呈倒U型,假说一得到数据验证。当收入不平等较低时,收入不平等的上升会提升公共服务质量。随着收入差距的继续扩大,一旦超出某个临界水平,收入不平等所引发的“竞税效应”便会占主导,地方政府最优税率下降,从而人们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便会降低。因此,最优的公共品供给效率必然对应着最优的收入不平等。 表2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基本回归结果 表2(续) 图1 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关系 实证结果的核心解释变量与公共服务质量的关系如图1所示。当收入不平等水平在0.31~0.34之间时,公众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最高,样本中基尼系数的均值为0.44,已严重超过了使公共服务质量最优的收入不平等水平,这也意味着政府不仅要考虑收入不平等对经济发展的负面效应,也应重视过高的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和政府公信力的不良影响。有意思的是,回归结果4发现,在均衡程度方面,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之间的关系并不存在倒U型趋势,而可能是单调的递减关系,这可能印证了中国居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心理状态。 个人和家庭特征的控制变量中,家庭年收入在回归结果中均为正,并且在回归2和3中显著,这表明收入水平对公共服务质量存在着正向影响。年龄对公共服务质量影响一次和二次项系数均不显著,这表明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满意度的影响并不受年龄差异的影响。男性虽然比女性对地方公共服务满意度低,但系数并不显著。受教育程度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对公共服务的质量评价越低,这是因为受教育程度越高对公共服务质量的需求和预期也就越高。样本个体的健康程度对公共服务质量影响系数显著为正,这意味着健康作为一种重要的人力资本,可能会给个体带来较高的收入,从而也能享受到更优质的公共服务。从婚姻状况看,已婚状态有利于公共服务满意度的提升。未成年子女数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家庭未成年孩子的数量越多,其对基础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的刚性需求越高。从医保状况来看,拥有医保能提升公共服务满意度。城镇户籍的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表明虽然城市的公共服务较好,但相比农村地区,城市内部过高的收入差距抵消了这种正向影响。移民的系数不显著但都为负,表明拥有本地户籍会提升自身公共服务满意度,事实上,如果不拥有本地户籍则不能与当地居民享受同等的基础教育和医疗等公共服务。 同时,本文也控制了宏观层面的影响因素,人均GDP的对数在回归结果都为负,表明经济水平越高的地区居民的公共服务满意度越低,原因可能在于经济水平越高的地区户籍管制越严,且民众对公共服务的异质性需求越强,从而导致对现有公共服务的满意度越低。城镇化率对公共服务满意度的影响显著为正,说明城镇化率水平越高,居民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越高,这也表明了地方政府在努力提高城镇化的同时改善了原有的公共服务。 就中国整体而言,伴随着市场机制的引入,区域间以及区域内部的经济发展出现分化(张红霞,2019)[32],收入差距开始拉大。生产积极性被激发的同时,税收的增加极大促进了公共服务供给水平,此时收入不平等的上升会提升公共服务质量,但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区域以及城乡之间收入差距的进一步扩大会对公共服务的质量造成不利影响,这与公共均等化的目标相违背,而且当贫穷阶层在缺乏相应诉求渠道时,甚至会降低社会凝聚力,影响社会稳定。因此,中央政府提出建设“橄榄型”社会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Order Probit模型的最大似然法和简单线性回归模型的OLS在参数估计的方向和显著性上存在一致性,同时OLS更加直观并方便解释,因而不少研究直接采用OLS处理主观的有序选择变量模型。因此,本文试图尝试使用OLS方法验证模型的稳定性(3)实际上如果承认潜在变量的存在性,那么从上述潜在变量回归方程可以看出Order Probit模型对待估系数的解释与简单线性回归模型中的解释是基本类似的。。结果如表3所示,回归系数和显著性基本与Order Probit方法得到的结果并无明显差异。 除了变更计量方法之外,我们还重新构建了衡量被解释变量的指标,这是因为利用主观评价度量公共服务质量,被访者存在谎报满意水平的可能。例如,存在免费搭便车动机时会策略性地低报其实际满意水平,也可能会由于对访问者的礼貌而高报。 表3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OLS回归结果 为此,本文将上述四方面的评价得分首先加总然后进行标准化,进行稳健性检验如回归9。将标准化后的值重新赋值为5个等级,进行稳健性检验如回归10。为了防止居民低报或高报所造成的偏误,以均值为依据仅划分满意与不满意,应用二值Probit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如回归11。从回归结果的整体来看,改变被解释变量的划分依据之后,无论是受访者存在低报或高报时,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满意度的影响系数的符号方向和显著程度都没发生改变,且与基础回归结果相似。这说明受访者谎报满意度水平并不是值得担忧的问题,其估计结果是稳健可靠的。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满意度的回归结果(重新划分标准) 此外,本文还剔除个体是在读状态的样本,或者仅使用处于劳动力年龄样本(男16~60岁;女16~55岁)。原因是学生是非纳税主体,而劳动力作为纳税主体,是地方税收竞争想要吸引或留住的主体,并且对公共服务质量的评价更为准确,可以发现模型结果依然稳健。具体结果分别为表5和表6。 表5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回归结果(剔除在读样本) 表6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回归结果(劳动力年龄样本) 为了进一步分析收入不平等如何影响公共服务质量,将被解释变量换成与地方宏观税负切实相关的指标,如地区一般预算收入、税收收入,并使用地方人均财政支出作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发现收入不平等与地方宏观税负水平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倒U型关系,且不平等曲线的拐点值分别为0.36~0.55之间。控制了时间效应之后,系数依然显著。 地方公共服务的供给和运营离不开政府财政的支持,经济发展初期,收入不平等的扩大为政府提供了大量的税收资金,从而能够改善现有公共服务的质量,公众对公共服务的满意度随之增加。但随着不平等现象的加剧,不同群体间对公共服务的质量需求产生差异,地方政府为防止高收入群体的税源流失,并基于提供合意的地方公共服务考虑,便会降低地方税负水平。因此,理论假说一中税收机制作为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关键角色也得到了经验验证,具体结果如表7所示。 表7 收入不平等影响地方收入、人均财政支出的回归结果 基于微观调查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得出了就全国而言,随着收入不平等的上升使得能够被公众所感知并被认同的公共服务质量在下降的结论,且收入不平等通过影响政府税收,进而影响公共服务质量。但是,中国是一个在区域空间上存在差异的国家,无论是地方财政自主度还是市场化水平都存在明显的差异。这验证了理论假说二和三,即收入不平等对于财政自主度和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可能存在更强的影响。这是因为财政自主度高的地区,地方政府才有动力和能力为竞争税源和提供合意的公共服务,从而来调整地方税负水平。另外,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高收入阶层才更有可能组成“自助俱乐部”,如催生高质量的私立小学、私人医疗机构等等。 为验证上述分析,本文在财政自主度的指标度量上,参照现有文献的做法,用“省本级收入/省本级支出”表示,省本级收入为一般预算收入。 表8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异质性分析(财政自主度) 表8(续) 同时,沿用樊纲和王小鲁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计算方法和数据衡量地区市场化水平,重点测度市场化程度和财政自主度对收入平等和对公共服务质量所产生的异质性影响。结果发现,财政自主度越高,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影响的拐点越小,同时市场化进程也明显加速了收入不平等拐点的到来,系数从0.5119~0.5779明显缩小到0.322~0.3725之间。即当地方财政自主度、市场化程度越高时,收入不平等与公共服务质量的倒U型关系更为明显。因此,理论假设二和三得以验证。实证结果如表8和表9所示。 表9 收入不平等影响公共服务质量的异质性分析(市场化程度) 本文分析表明:一方面,收入不平等的上升会激发劳动者的积极性,从而为地方政府创造税收,提升公共服务质量;另一方面,随着收入不平等的继续扩大,不同群体会对公共服务产生异质性需求,一旦超越某个阈值时,高收入群体“自主俱乐部”便会产生,出于理性人和处于竞争状态的地方政府,便会下调其辖区最优税率,降低应有的公共服务质量。因此,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会产生先促进后抑制的倒U型影响。 在经验分析中,使用CGSS 2013年、2015年的微观个体样本与中国省级地区的嵌套数据探讨了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存在使得公共服务质量最大化的最优收入不平等,具体表现在基尼系数为0.3附近。在控制了一系列个人特征和地区特征后,结果依然显著。机制分析发现,税收在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中起到关键作用。进一步从地区财政自主度和市场化水平考察了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在地区间的异质性影响,发现倒U型影响的主要作用体现在财政自主度和市场化水平高的地区,且这些地区公共服务质量的拐点更小。即便是理性政府,追求辖区居民福利最大化,当地区收入不平等急剧上升时,民众对于公共服务质量也会不满。中国在坚定不移推进市场化改革的同时,应看到推进公共服务市场化有可能引发的外部性。 基于上述发现,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存在显著的影响,而且不是单方向的,不同财政自主度和市场化水平的地区政策改革也不能一概而论。首先,中国要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的目标,应清晰地认识收入不平等对公共服务质量的影响及其路径。探索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确保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增长超过地区平均水平。其次,地方政府在公共服务供给方面,应更多地考虑缺乏相应诉求渠道相对贫穷的阶层建议,尽可能吸纳公民参与,构建公共服务的多中心治理机制。最后,对于财政自主度高的地区,由于其公共服务质量的拐点更低,应设计合理的中央转移支付,以促进公共服务质量的提升。而对于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可为高收入群体提供一定的公共服务券,这样既可以提升高收入群体的满意度,防止税源外流,也可以阻止普通群体所享受的公共服务质量下降。四、实证分析
(一)基本回归结果
(二)稳健性检验
(三)机制分析
(四)异质性分析
五、结论与建议